楚晴坐在靠车窗的位子上,目光稍显迷离的延伸向窗外,火车在大山里急驰穿行,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山还是山,和家乡的山大同小异,只是疾驰倒退的风景让她如同催眠一般,阵阵眩晕的忆起爷爷喜欢背诵的一篇古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已行子断肠,百感悽恻。
自己就是在春苔兮始生时离开的家,怎么就找不到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的感觉呢?不仅没有,还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愉悦。看来写这篇文章的古人,不是多愁善感,就是无病呻吟。多愁多病身的林妹妹是个病美人,葬花作词,能吸引宝玉哥哥的痛爱。你一个大男人,这样牙疼似的哼哼呀呀就太不阳刚了。
还有就是爷爷,即没有出过远门,更不曾和奶奶分离过,总喜欢背这别赋做什么?是故意在奶奶面前卖弄诗文,显摆自己是个文化人?还是别有隐情?也是,你说这个吧!爷爷当年人长得好,又有文采,连奶奶这样当地的“名女人”都相中了,别的女孩当然也看得上,爷爷也许当年有相好的,不,爷爷当年肯定是有相好的,后来被奶奶横刀夺爱,便一直暗暗思念,哎呦!我的傻奶奶,得到了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说的就是您吧!
自以为看穿爷爷心思的楚晴,开始在心里为奶奶叫屈,想奶奶本事大,长得也不错,又那么厉害,可是爷爷仍然敢想别的女人,真是太不公平。唉!女人哪!女人……。
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双起了毛的山寨版运动鞋,一个过年时二丫淘汰送给她的粉色人造革旅行包,就是楚晴的全部家当。从家里到县城的一路颠簸,让楚晴身上沾满了疲惫的风尘,楚晴对此不在乎,不等于别人也不在乎。坐在楚晴身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穿戴还算不错,一脸调色板的艳抹浓妆,她用不怎么满意的目光打量下楚晴之后,就刻意与楚晴保持一定距离,应该是怕楚晴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只是这傻乎乎的楚晴,并没有看穿那少妇的心思,也就没有留心自己的衣妆。过道对面座位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始与这个少妇搭起话来,楚晴头一次出门,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忘记了前途未卜和心中忐忑,开始看着这俩个人搭话。
那个男人约有四十多岁,体态有些臃肿,一身做工简单的西服,扎条没有光泽的旧领带,圆头圆脑,头发有些稀疏,嘴巴边上也没什么胡子,大概是雄性激素有些少的缘故,但那两片厚嘴唇却灵巧得不得了,一张嘴就口若悬河,一看楚晴对他开始关注,更加来了精神,他可真是有才,先是从宇宙说到微生物,又从天上说到地下,再从地下说到眼前,接下来便给那女人看面相,然后又看手相,说那女人身体哪哪哪应该有什么毛病,说得那女人将信将疑的,那男人又说自己给XX省的大医院一个著名医生看过病,那个名医颈啊椎啊!心啊肝啊不舒服,自己用自己的产品给名医配药吃,三天就见了疗效,那名医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一下子又买了自己三万元钱的产品,准备把病来个彻底去根。
三万元?楚晴瞪大了眼睛,二丫在外干了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呀?男人开始向少妇推销自己的产品,少妇可能是被三万元给吓到了,嘴里哼哼哈哈就是不说买,楚晴想想也是,坐这硬座车厢的,基本上都是出去打工的普通百姓,有钱的谁不坐卧铺啊!普通人哪里有钱买他的贵药。不过那个男人并不气馁,又和楚晴说起话来,他认定楚晴是个打工者之后,又准备给楚晴看手相,虽然前途未知,自己也很想事先预知,但楚晴还是拒绝了,除了与人动手,自己的手还没有让哪个男人摸过,包括伯雅哥,尽管没有认真考虑过,在内心深处她觉得第一个摸自己手的男人,应该是自己命中的真命天子才好。手相没看成,那男人又劝楚晴跟他走,保证楚晴赚大钱。
楚晴被这男人喋喋不休的唠叨弄得云山雾罩的,听到那个男人邀请自己入伙,傻乎乎的想,只要能挣到钱,也可以一试嘛!心中甚至开始幻想挣到钱后的美妙情景。的确,自己太想挣到钱了,不过楚晴思维还是很有速度的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别看自己头一次闯荡外面的世界,可是伯雅哥向自己灌输了太多太多,女孩子在外面受骗上当的故事,再说楚晴多少也算是个打猎的,在家这两年,拿着自制的弓弩和猎刀,满山的去转悠,连当过土匪的奶奶,当年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黑林子,自己都敢钻,那可不光是胆大,还必须得心细,要知道打猎的第一条原则,不是打猎物,而是首先不要让自己成为猎物。
楚晴开始在心中进行风险评估,同时对这个男人也产生了怀疑,这个男人嘴上说得这么厉害,可是穿戴打扮怎么一点都不像有钱人?难道是故意装低调,装低调他还在这里大吹大侃什么?警觉之后的楚晴心底满是碎渣,一个美丽的画饼,还没等充饥就成粉沫了,不过楚晴也没有揭穿对方的谎言,由他去吧!外面的林子太大了,当然什么鸟都会有。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头一次出门的新鲜感,没用多久就被旅途的枯燥所代替,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了车厢里,三个高大的男子挤到那个男人身边,这三人都三十来岁,穿戴不错,其中两个毫不客气的挤在中年男人身上,挤得中年男人那刚刚酝酿好的侃大山心情给挤没了,整个人被挤得有些恼火,他很是不满的看了下对方,对方立马给以颜色,那凶恶的眼神直射着他,中年男人有些害怕,便只好受着了。
楚晴觉得这三个男人有些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三个男人中一个开始大声的打电话,通话内容充斥着暴力粗野,似乎有意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三个男人这里挤了一阵,不知什么原因又忽然都走了,在他们走之后,中年男人又恢复了精神,扫了眼周围的人带着胆怯的声调嘟囔了一句:“人渣”。周围没有人搭碴。
吃饭的时间到了,因为身上的钱有限的少,楚晴只有节约的花,结果就是啃自己带来的干面包,都怪自己,把出门想得太过简单,眼下也只能这样先委屈自己的胃了,等打工赚了钱,一定要好好补偿一下今天对自己胃的亏欠。楚晴正自寒酸的啃着面包,耳边忽然传出中年男人沮丧惊恐的叫声:“啊!我的钱包,我的钱包怎么不见了?”楚晴猛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三个男人是小偷,中年男人一通吹侃,虽然吹牛可以不上税,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招来了贼,钱包没了很惨,不过自己相对来说应该是更惨,惨到小偷都认为自己不值得一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