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压过沥青路面,呀呀之声不绝于耳,而黎路影能听到的,却只有面前这位流氓的心跳声,可能是因为体重的关系,他的额角已渐渐渗出汗珠,靠近他的脊背可以听见他的微微喘气声,晚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衫,明明是如此动人的场景,黎路影却觉得可笑至极,一个六小时前还在惹怒自己的人,五分钟前调戏自己的人,现在骑车载着她的人,场景变换之快让人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荒唐。
“想什么呢?”
黎路影抬头看了看他:“想你。”
“哟呵,美女,是不是对我动心了啊。”
“我在想你下一秒会不会被车给撞死。”
他吹了一个口哨,笑道:“美女,嘴巴这么毒小心你的安全啊,再说我们同在一辆车上,我撞死了,你也活不成!”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你很有趣,我想跟你玩玩。”
“我没兴趣更你这种人玩。”
“我这种人”唐明浅笑了一声,眼底阴影加重了些许,“我是哪种人?你又算哪种人?都是见利忘义的人还是恩将仇报的人?还是你说的,不要脸的人?”
黎路影抬头怒视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明是****,还要立牌坊,真不知羞耻。”
黎路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掐死他,她跳下车,一脚踹了过去,车翻了,他坐在地上,看着黎路影,眼底都是轻蔑的微笑,让黎路影觉得坐在地上的是她,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他捉弄着,自己的丑事仿佛一丝不漏,全被他给看穿了。
黎路影立刻转身,掩饰住眼中的恐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走着,走着,频率越来越快,周围的风景如倒影般闪过,她开始奔跑,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她从未感到如此恐慌,就像是自己的心被他掏出来看了一样,他似乎知道那件事,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如此卑劣,甚至肮脏,黎路影不敢去想,她忘了,应该早就忘了,只是错觉而已,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当她气喘吁吁,几乎感觉跨要断气的时候,她看到了李福饭店的招牌。她奔了过去,看见李师傅拿着饭勺,似乎在倒剩菜,看到她,索性一股子把菜汤全部泼在她的身上:“臭****,到现在才来,你可知道,少一分钟,我会损失多少,好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想活的是吧,不相干就给我走人!”
黎路影听到这句,黎路遥的身影闪过,自己不能失去工作,不能就这么没了工作,她扑过去抱住李师傅的腿:“李师傅,我错了,这次是我的失误,下次我保证不会了,李师傅,求你给我机会,再给我次机会!”说到最后,她的眼中酸楚,比那一锅酸菜汤泼在身上还要酸楚,她不会因为被迫而哭,她只是想到还有路遥,还有那么多的学费,还有自己的梦想,路遥的梦想,一切都不可以就这么成为泡影,她努力的想要去抓住,抓住哪怕一点点存在感,找到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找到自己的影子,而不是个徘徊人世的幽灵,黎路影哭了,哭的是自己,哭的是梦,哭的是路遥的梦,妈妈,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了我们所有人!
然而李师傅,举起饭勺,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她不叫,不喊,只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哪怕那一下下饭勺,每一下都足以在她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过是迟个到,你至于这么打她么?”淡定的声音,悠闲而又不显多余,他总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到哪都摆不脱。唐明斜靠在自行车上,脸上是戏谑的微笑,迷人而又充满着挑衅,他走过来,拉起了黎路影,后者像看见鬼一样看见他,然而唐明把视线转到李福身上,“不过是个服务员,犯得着这么下狠手么。”
“我管我的伙计,关你鸟事,没事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打。”李福举起了饭勺,作势便要下手。
谁知那一瞬间,唐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刀,刀锋在月色下寒冷刺骨,散发着戾气,叫人看着就胆寒,更何况,这把刀现在就架在李福的脖子上。
“你,你想干什么?”李福的声音略显发抖
“干什么,我就是看你这种人不爽,明明自己也是个下三滥,非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算个鸟,别以为自己有点本钱就能开染坊,你还斗不过社会。”唐明的声音听起来比那渗人的刀锋还要冷。
“你敢,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你也不得好死。”李福的双眼瞪大,肥的流油的脸上开始渗出粒粒豆大的汗珠,但声音明显比之前镇定了许多。
唐明顺势就把刀锋抬上了些许,隐隐已有血丝渗出,李福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唐明笑了,笑了那么阴冷:“我就知道你怕,实话告诉你,我也算是有前科的人,杀个人什么的我从不在意,再说以我的势力,那些警察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是未成年人,顶多送去教管所,那地方,可比你死后去的地方好太多了,怎么样,敢打赌么?”
李福一下子就软了,浑身不住地发抖,可以看到全身的肥肉都因此而看得一清二楚。他笑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刚才是跟她开玩笑呢,我保证以后一定对她好好的,绝不为难她,您老就大发慈悲,饶小的一命吧,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那倒霉媳妇肯定得哭死。”说道最后,李福的眼睛都红了,黎路影看着他,简直觉得好笑,然而她并不会笑出来,她早就不会笑了。
唐明眼神轻蔑,看着李福:“你最好能做到,否则……”他一刀划在李福的肚子上,一大滩油脂混合着血水流了下来,李福捂住肚子惨叫连连,唐明则抓过李福的衣服,擦了擦刀子,抹净上面的血迹,厌恶地撇了撇嘴。
他转向黎路影,蹲下来在她耳边说道:“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了吧,我敢保证只要我在,他以后绝不干伤你半分毫毛。”
黎路影瞪着他,仿佛听了世界上最荒唐的话,她别过头,说道:“谁让你来多管闲事。”
唐明一笑,骑上车,丢了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就走了。”
黎路影走到李福身边,看见他死猪一样趴在地上,恶心的感觉从她心里直漫上来,她想起数月前,自己在餐厅的后厨倒垃圾时,他跟另一个服务员在后巷里亲密的场景,那么下流,猥亵,他油腻腻的手划过那个女生的身体时,黎路影就吐了,吐得一干二净,连胃里的酸水都一并吐了出来,她厌恶地看着他,却依旧慢慢扶起了他。李福见到她就垂下头,连连告饶,黎路影心中流过一丝快感,她安慰着李福,为他上药。后者却一脸惊慌,捂着肚子便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黎路影看着霓虹灯闪烁下的街市,灯红酒绿,男人挽着女人,女人陪着男人,三五成群的学生党们,不学无术的社会混混们,偶尔捂着嘴匆匆而过的西装革履们,拄着棍子,挨家挨户要饭的乞丐们,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是因为太真实了,才会让人这么容易忽略,人,真是一个离开自己的欲望,就无法生存的动物。黎路影冷笑,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而当她转身走进饭馆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一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那双因为余怒未消而涨红的眼睛,他本在李师傅打她的那一瞬间就该出现的,然而,唐明却比他快了一步,他知道黎路影要是看见他绝对比死了还要难受,她一直是想让自己看着她活得快乐,借此伤害他的人,他也知道她绝不会让他看见刚才的自己,余秋梁缓缓放开因为握紧而脱力的双手,缓缓融入人流之中。
黎路影匆忙的身影闪现在这座城市里,然而她的身后一直有着他,那个在暗中跟踪她,甚至为了她不惜和李福打过架的余秋梁,但是,她却从没有看见过他,甚至是有意无意的无视了他的存在,远方,晨光渐起,微微染红的天际,洒下第一缕金黄色的光线,黎路影行走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停过,因为她还有路遥,还有家,她不能停下,可是她也忽略了,还有个人一直也没有停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