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唐河养病，开荒拓地挂起千顷牌
（一）
李文炳心急如焚，艰难地带着身患重病、虚弱不堪的儿子李子炎，乘火车，坐马车，日夜兼程，一路寻医问诊，颠簸着于1930年5月20日早晨回到了唐河老家——太和寨。
这一特大新闻，象长了翅膀的信鸽一样，只半天功夫就飞速传遍了方圆百十里地的远乡近邻。
李泽南是过星期天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听李诗纯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这件事的。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寻思着应该把自己的心思诉说给坐在身边的父母亲听，看他们如何安排：
“爹，明天过礼拜天，我想去太和寨看望一下李子炎，听诗纯说，文炳大伯带着身患重病的子言哥从北京休学回来了。”
“得的什么病？北京都治不了吗？”老祖父抬起头，望着儿子李泽南的脸，吃惊地询问。
“听诗纯说是伤寒，在北京也跑遍了紫禁城外各大小胡同寻医问诊，药也没少吃，就是不见起色。正在读的朝阳法律大学也被迫停止，已经办了休学肄业手续。”李泽南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稀饭，一边回应着父亲的问话说。
“咦，挺可惜的，好好的学业也没能念完，就这样被迫半途而废。哎！什么病得不了，咋就染上了伤寒呢？早就听老辈人说起过这种病。一旦染上风寒，还只是局限于陽经之时，就极须善加调养，如果进一步严重的话，口舌和嘴唇会日益干裂，伴随而来的还有眼花，耳鸣，心虚发闷等症状。伤寒是医生最怕也最头疼的一种病，这个病在中国医学上争论也很多，以这种病为主题写的医书也不少，它是一种最不易了解，也是人懂得的最少的一种非常复杂的病。”老祖父久病成医，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发着感叹说。
坐在一边吃饭，一直默默无语的老祖母这时候发话了，她一脸慈祥地望着面前的这对父子说：“让你爹跑一趟吧，前几天司氏生孩子，你只顾在学校里忙，都没能回来陪在你老婆孩子身旁一时片刻。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过来人，女人的心思我懂，谁不巴望着自己的男人在自己生孩子的时候能守护在自己身边呢？虽然司氏性格温顺，没说什么，但是，她的心思你也该多少懂得一点。明天过礼拜天，你就在家里呆着多陪陪他们母子两吧。”
“母亲说的对，我是该好好在家陪陪司氏和孩子了。爹，你说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叫李兴民怎么样？”李泽南一边低头收拾着碗筷，一边郑重其事地问父亲。
“李兴民，这名字不错。你比爹有学问，起的名字也讲究，就叫李兴民吧。你五叔前两天还和我唠叨说：‘也不知道子刚这小子是怎么整的，人家泽南都当上父亲了，他还拎着一颗脑袋满世界跑着打仗呢，连个媳妇的影子也不让我这个当老子的见一面。’我去找他商量一下，明天我们兄弟两一起去太和寨跑一趟算了，他早就想找你文炳大伯问问当今的形势，就这样天天为子刚担忧，也挺闹心的。”老祖父离开餐桌，拿着烟袋锅，背着手出了后院，低着头一路寻思着向老五爷的前院走去。
听说李文炳带着身患重病被迫休学的李子炎从北京回来的消息，老五爷也十分震惊。他本来就不平静的一片心湖里象是又被投进了一块巨石一般，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了层层波澜。看来，谁也逃脱不了饥荒和战争的侵扰啊！连北平读书养尊处优的白面书生李子炎都没有逃过这灾难的一劫，这个世道，不知道哪里还有一方净土可以让人安身立命，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李子刚的前途如何，这仗究竟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行，我得去太和寨找文炳好好咨询咨询去，他毕竟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我这心里咋越来越不踏实了呢，也不知道如今这局势能混乱到什么程度为止？”老五爷和老祖父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坐在客厅里唠嗑说。
“时间不早了，那就早点睡吧，明天咱老哥两一起去太和寨跑一趟，探病并探路，我们老哥们也多年没见，正好聚聚。”老祖父拍拍身上落的烟灰，站起身，叮嘱老五爷说。
“好吧，我让王管家晚上给马儿多添加些草料，明儿早上咱老哥两早点起，趁天凉快，赶着马车去。”老五爷也站起身，用手掌擦着脖子上的汗珠子说。
（二）
时令已经进入到了1930年6月份，这样的季节，若是在往年，本该是夏日灿烂，山清水碧，麦浪翻滚的收获时日，可如今，由于连年干旱，滴雨未降，唐河两岸，十里八乡，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仿佛是冬的神态，荒草遍野，寂寞无边，无论走到哪里都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绿色的生命的痕迹，饥饿依然横扫着河南全境。
回来十天的李子炎，已经喝了父亲从南阳府仲景堂老中医那里抓回来的十几副药引子，病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精气神也慢慢地回归到七窍里，已经能和十岁的大儿子李江城，六岁的小儿子李宛城慢声细语地说几句贴心话了。
这一段时间，亲戚邻居纷纷前来探病，太和寨内人来人往，冲淡了长久以来由于饥饿、干旱给人们带来的极度压抑的愁苦情绪，李子炎也被朴实憨厚的浓郁乡情包裹着，病情也渐渐好转，脸色也慢慢由蜡黄向黄白色转变，干裂的嘴唇也慢慢有了血色。只是偶尔还会眼花，有几次差点把贾氏当成了杨瑞华，恍恍惚惚感觉杨瑞华的身影总在身边晃动。李子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他清楚地知道，这辈子杨瑞华象个小精灵一样，已经深深地驻扎进了他的内心世界。这段时间，他极力遏制这种情感的蔓延，但是，越是遏制，思念杨瑞华的心思就越强烈。更加让李子炎始料不及的是，遏制这种情感的蔓延如同遏制磐石下的小草不让其生长发芽一样困难。
他生怕敏感的贾氏能感觉到他这段时间的细微变化，可是睡梦中，他竟然混混沌沌地一次又一次地喊叫出瑞华的名字，令一直守候在身边的贾氏惊诧莫名，疑心顿生。
“谁是瑞华？难道丈夫在北京生病的时候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想到此，贾氏禁不住浑身颤抖，大夏天浑身冒汗的季节她却脚手冰凉。
她很想摇醒丈夫，质问他：“瑞华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是，她又怕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她总认为，自己心中的男人是无可挑剔的，他是个有教养，有担当的好男人。
最后她又自我安慰自己说：“不会的，李子炎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他是那么的孤傲不羁，一般的女人很难入他的法眼，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恐怕更难。”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见李子炎的伤寒病经过一家人的细心调理，已经基本痊愈，父亲李文炳准备放心回河北去了，临走前的那天夜晚，父子两乘着夜色一直促膝长谈到很晚。
“子言，父亲一天比一天老了，你也到了而立之年，有些事，为父不愿多言，你自己谨慎一点，自己掂量着办吧。”李文炳点到为止，他遥望着远处的夜空，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声。
“儿子谨遵父言，爸，你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李子炎心知肚明，他知道父亲指教的是什么事情。
“另外，如今遭遇这干旱年馑，土地荒芜，你是否考虑过，把周围荒芜的土地购买过来，扩充我们家的地盘。民以食为天嘛，无论世道如何变，是人，总要吃饭！”李文炳把这些天以来心中的思虑，和盘托出。
“爸，孩儿也有这些打算，就是不知道这步棋走得对不对头？如今听你这么一指点，明天我就开始付诸行动。”一股豪情无声无息地在李子炎的周身蔓延。父亲养育自己这么些年，终于到了自己顶天立地，支撑门面的时候，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慢慢爬上了李子炎的嘴角，一股豪情溢满了他的脸颊与眉梢。
1930年7月，唐河新调任来一位县委书记，名字叫吴寿青。他领导下的党组织配合红九军一举解放了唐河县城，并在唐河县成立了苏维埃政府，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人们盼望着新成立的苏维埃政府能给他们带来好运。
旱象依然在延续，持续不断的高温热得人汗流不止喘息不定。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天天逼近，到了播种冬小麦的节令，人们已无心赏月更无心吃团圆饼。听说太和寨贴出了收购荒地的告示，已经揭不开锅实在没办法，想卖地的人家纷纷走进太和寨，将地契抵押给李子炎，换回银子或粮食，以此让一家人的生命得以延续。
寒露那天，老天爷终于赐甘露予人间，痛快淋漓地下了一场透墒的秋雨。李子炎不分昼夜带领着一大帮子人马，开荒拓地，秋阳下，太和寨周围方圆几十里、荒芜的万亩土地得以开垦，冬小麦终于被播种进了黑黝黝的泥土地，千顷牌已经明光光地挂在了李子炎的地界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