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离开天神殿后向西南走,寻找圣纳河顺流而下。因为白尚城在圣纳河东边不远,因为她的清风客栈在白尚城中,因为她女扮男装在清风客栈做跑堂。想想自己可能又会无家可归有点无奈,谁叫她啥也没有说如今失踪半月有余,回去还得再花半月,总失踪一个多月。
上个月工钱还是要去拿回来的,更何况床底下还有自己攒的嫁妆。青苗如此想到便有回去的动力了,不然她走到哪里混到哪里何必跑路回去。不过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待得舒坦,也住了半年之久,心底里深藏的情感有一些流露了,她不想放弃。聊掌柜说过,清风客栈就是家。莫家之后她再也没有家了,清风算是难得的家。
说起清风客栈,那是白尚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之一,店里除了几个老伙计,基本上都是聊掌柜收养救助的孩子。聊掌柜在每个人来时都说,只要我们愿意,这儿就是家。当然前提是好好干活,不招惹是非。
客栈里有莘五、安仁简、鲁池白、东子等等,不过青苗最想见的就是莘五了,同她一样是跑堂的,像哥哥一样照顾她,每每有客人挑事都是莘五帮她担着才不被受罚,他也是客栈唯一一个知道青苗女身的人,虽与青苗同房,但是十分注意青苗隐私。八年了,难得有这份兄妹情。想来她都是靠偷窃而生,每个地方都不能久待的。
八岁,一个伤疤。她本是莫家小姐,莫家老来得子,所以她要什么有什么,全府都围着她转。谁想那天父亲仇人杀来,她眼看身边的人接连倒下,藏在柜中的她哭爹喊娘。所幸,师傅冯海羽乘火打劫上她家偷东西,救了这可怜娃娃,只是之后六年也就教教他毕生所学轻功,以及如何偷窃。可笑的是还说什么劫富济贫,哪怕全天下富人皆死,打死都不偷穷人一粒米。好歹富人还没死光,哈哈。
走了许久,就要离开乌密高原,青苗回身望着高原的辽阔,坐在一块凸石上看云聚与散。阳光晒的舒适,不知不觉躺下睡去了。醒来已是半夜,青苗却仍不打算起身,任由冷风吹进各个角落。
乌密高原的星空太美了,躺在这儿仿佛只剩下自己,感受风带来的高原气息,欣赏夜带来的华丽表演。它一挥手,在那边抹去夜色,露出闪闪流动的天河,所有星都黯然失色,却是那天河最美的衬托。想是乌密太高了吧,仿佛就在指尖,伸手可触。
“啊秋!”青苗惊坐起,擦了擦鼻子,“人生在世,偶感风寒。”
说的轻巧,青苗也知不能任由冷风吹了,先不说病中难受至极,就那一碗一碗的浓黑药汤已经不知可以喝到何年何月了。想起儿时还有糖果作配,如今,怕是只能偷点盐巴塞嘴里了。
还好已经可以看见树林,在高原边处可没有干燥可燃的粪便可捡。捡了些枯树枝,随身带的打火石,燃了一堆火来取暖,可算暖些了。下了山就不会冷了,打算着去就近的驿站买一些干粮和一匹马,至少能快些回去。这样细细想着青苗又打起了瞌睡。不过一向警觉,听见树林里有声响立刻躲起来。来不及灭火,只见几个黑影而去,带着刀剑。有人向这边看了一眼注意到火堆,却没仔细。
青苗长叹一口气,一看就不是好人,还好没有被发现。
随即一夜无眠,第二天按计划去了驿站,成功换来马和干粮,重新上路。
有马就快多了,青苗很快找到了圣纳河,沿河而下。
快马加鞭几日,人困马乏。不过好在病没有加重,只是偶尔流涕。眼看白尚城就在眼前,于是慢下来休息几日。
青苗趴在马上任由马儿自行前进吃草。坡下就是圣纳河,那边是洛央,这边是和宁,一河之隔,相安无事。可以看见往来贸易商船,码头有兵看守,需出示许可。是了,白尚城的兵,往东不多时就是白尚城了。
远远的看见了梁城主,还是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好像和宁的码头少了他就转不起来了,难怪讨玄帝信任。不过好像这回梁城主有点小麻烦。
青苗坐直了身,看码头的闹剧。
一艘小船,几个人在搬箱子,箱子看起来沉重有些吃力。官兵检查许可后,来了另外的人拉来马车,好不容易放上箱子,要走的时候,梁城主走过去了,看起来要检查箱子里的物品。
船上的人忙过来解释,说什么听不见,总之最后梁城主还是要看。箱子打开之后是布匹,但是梁城主觉得底下有东西,正要去翻,结果对方藏起来的刀剑全拿出来了。看起来梁城主伤到了,捂着手臂,立刻有人上前护主。青苗看见有人去拉车,想乘机走人,不过立刻被拦截。马惊了,车跑过一段路后翻了。
“是人!”看见箱子打开后青苗一脸惊讶,难怪不接受检查。
是个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闷坏。青苗几个起跳落趁乱抱走,快马回城。没有回客栈,去了医馆。
“大夫!大夫!救人啊大夫!”
空闲的大夫立刻迎上去接孩子。
“你先救人,我去取钱,在清风客栈,马上回来。救人!花多少都救!”
青苗转身去骑马赶回清风客栈,进了门谁也没理,推开自己房门往床底下找。
门外响起莘五的脚步声,“你都走了一个月了,还知道回来!”
“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青苗掏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全是首饰,看一眼松了口气,急忙又往外赶。
“你站住!又要去哪儿,再一个月不回!”莘五拉住她,责备,“家当全带上了。要走好歹有个理由,又不会强留。”
“啊呀!我不走!”手一甩,啥也没多说。
也不知莘五现在是何种心情,只好回去再解释了。不过看见整齐的床铺心里还是暖暖的。赶到医馆时,大夫正在等她,摇头道,太迟了。
欸……七八岁的小身子又凉了一具。
青苗只好送至城外,入土为安。不禁思考,是不是八岁真的是个坎,她算跨过去也没跨过去,叫念青的小和尚也没跨过去,现下这个亦没过去。最后一块石头垒好,不知写些什么,她只是好心相救,不知道这孩子的任何信息。不过很可能不是和宁的孩子,而是洛央国的。
“客死他乡?你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再死啊。”
正思考如何下手墓碑,回头看见山下驶过梁城主的马车,看样子抓住了几个。
从城中骑马出来迎接的是南府安辰安公子,梁城主的义子,听说救了梁城主一命。
突然想起去乌蜜前顺了他的荷包作盘缠,里面还有一块石头很漂亮,樱花的样子,是个吊坠。青苗重新打开布袋翻找,里头全是她偷的好看的首饰,将来嫁人了,没有了爹娘没有嫁妆多丢人。只一会儿那石头就找到了,她放在阳光下看,半透亮的樱花很漂亮,带着蓝色如月的光华。好像认得这种石头,海师傅也有一个,椭圆的,一面平一面凸,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了,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看一柱香时间才依依不舍收好睡觉。
想不明白,是不是人大了都要有一个这个石头?
还是收好回去吧,莘五方才那样,很生气吧。
布袋被放回胸前,摸到另一块异样,拿出一块腰佩。疑惑的眼神落在孩子的坟上,她没接触过任何可疑人,除了……这个孩子。
重新回到医馆问孩子的死因,是中毒身亡。明明是闷的奄奄一息,怎么会是中毒?想起方才埋葬时,孩子嘴唇的确发紫,她以为那是缺少空气导致。
“劝你少管闲事,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大夫在青苗走时如是提醒。
杀身之祸?从何而来?怀里腰佩可疑,自己会卷进什么事?所以是因为父亲也同样爱管闲事莫家才有那样的劫难是吗?无论怎样腰佩是在自己手上了,就先收着吧。
回到清风客栈果然被莘五缠上问这儿问那儿,去哪儿了,干嘛了,为什么一个月不回来,为什么回来把家当全拿走了,为什么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
“喂,掌柜有请。”救命稻草来了。
“知道了贱人安。”谁叫他名字是安仁简呢。
安仁简讨厌青苗这么叫他,他有打算教训她,但是打不到人是更头疼的事,“等着走人吧!”
青苗微笑路过安仁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退一步悄声说“要是我走了,估计再也找不到我了。嘶——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安仁简看青苗邪笑的样子顿时将一口气忍下,陪笑道,“那你先在这儿好好想想,仔细想清楚了再过去。我先回掌柜的一声。”
“好嘞,我一会儿再过去。”青苗算准了安仁简是这个反应。为了能留下,也只好这样了。
清风客栈的伙计都知道,聊掌柜最偏向安仁简,也不知他和聊掌柜之间什么关系,他们总一起聊天,有时在书房不知忙个什么,谁都不让打扰。平日客栈客房安排也是安仁简一手安排,从不允许他人插手。记得一次守夜,有客住店,安仁简却不知何向,便替他送客人上楼了,却不想掌柜知道了很是生气。欣慰的是,掌柜偏心归偏心,也是会狠狠的说安仁简。所以让他去和聊掌柜聊聊把自己留下的事宜是最合适不过。
不过最终,还是要面对聊掌柜。
“聊掌柜……”
“我听仁简说了,你是听到父母消息才走的,没来得及说一声是这样么?”
“是啊。也不知哪里传来的,那人说了一句,还给了封信就跑了。”
“不是说是从池白那里得的消息么?”
“啊,是,是,后来他和我说,有那么一个人……”
“哦。这样。那,可找到亲人了?”
“别提了。没有呢,都是骗人的。”
一阵胡编乱造,贱人安也太小心眼了,不知和掌柜说的什么故事,险些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