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朝父亲的房中去，却脚下发软跌坐在了门边动也动不了，刺骨的风直穿入我的衣领口钻进我的骨骼，象一把厉刃直削着我的骨头，挑动着我每一根经脉，我想哭想喊却哭也无泪喊也喊不出声。
玉容去而复返被我的样子也吓到了，忙将我扶起并扶着我往父亲房间走去，她眼睛发红流着泪却什么也没说。
房间里一片抽泣之声，他们主动让出一条路来，我慢慢走至父亲床边，再也没有力气又跌坐在了他的床边。他躺在那儿，闭着眼睛，眼角一粒泪水一直挂在那儿被皱纹拦住也未滚动，几缕散乱的头发贴住了脸颊，脸比白纸还白。嘴角边还有干枯了的血迹，额上也有伤痕，浑身都是污泥。
我从衣袖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生怕把他吵醒也生怕把他弄疼。他的眼睛动了动，看见我时眼神一亮倒象突然清醒过来，声音也非常清晰地说：“依梦，我的闺女，终于见到你了......”有那么一刹那我认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想着他一定是太过劳累。
“爹爹，你怎么了......”我使劲全身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突然父亲的瞳孔一下变大瞬间又收缩，嘴巴张开颤抖了几下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就再也未动，身子贴床僵伸抽搐不已。
“王大夫来了吗？快去看看王大夫来没有？”清儿急促地叫着满脸是泪。
我紧盯着父亲的脸，突然感觉到此时若不再多看他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感觉心脏紧缩象被弹簧之物拉扯着越扯越紧，与其说是疼倒不如说是麻木毫无知觉，我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似乎也没有眼泪，好象整个身子里已经没有血液也没有泪水。他走的时候明明是精神好极，怎么突然会成了这个样子？
王大夫来时父亲已经没了丝毫气息，他只摇了摇头，又对我说：“小姐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自己的身体，你是长女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可不能自己先倒下去。”
我依然无语无泪地望着榻上父亲的脸，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在蜡烛摇曳下更显苍白，此时也才发现他脸上的皱纹竟如此深如此多如沟壑山丘。原本哭泣流泪的人被我这无泪无声的人吓到了，都一起朝我望着。
此刻我好象已是没心没肺不知难过为何物，我将头倒在父亲的身上依偎着他，象小时候撒娇一样依偎在他怀里，我想起他每每抱我入怀时慈祥宠溺地笑，想起他抱着我写字读书的情形，我微微笑着，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
“小姐......”玉容跪到了我的左边扶着我的身子。
“姐姐......”清儿也跪到我的右侧轻声唤我。
“你们让她静一静吧。”王大夫说。
“我父亲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清儿哀伤地问。
这也正是我想要问的，可我却一直没有力气问。
“少爷，都是奴才的错。我们一路回来都平安的，快要到村口的时候，玲儿小姐说口渴得厉害想要喝水，我知道那不远坡上有一处泉水便去打了。我正打了水往回走，就眼睁睁看着那马象发狂了一样朝前奔去，前面可是一处悬崖，我大喊着‘老爷快跳车’，快要到悬崖边上的时候老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马一路狂奔直坠悬崖。”齐胜跪在那儿声泪俱下地说。
“玲儿姐姐，好好的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你当时不是陪在爹爹身边的吗？”清儿又问玲儿。
“我当时站在马车边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马就突然发狂，我吓得连喊救命的力气也是没有......”玲儿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地说，象对当时的情形还在心有余悸。
“都是老奴不好，我该死，我为什么要去打水呢？如果我不离开那马也不会......”齐胜痛哭流涕满声悔恨。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要喝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马车上也跟着父亲一起走了。义父，是我对不起你，玲儿该死。”玲儿也满是后悔地哭泣诉道。
摇曳的烛光闪动着，父亲的脸宠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房间里的声音吵闹聒躁极了，我想安静地陪着父亲说会儿话却被他们打搅得没有安宁，听了他们的话后更是一阵怒火，想着都快到家了为什么还要去打泉水喝。我想让他们都不要在那儿吵闹了却根本没有力气说任何话，我甚至想把他们都赶出去就让自己跟父亲那样静静地呆着。
再过十五天就要过年了，每次过年父亲都要提前好些天就开始置办年货，他总说要府上府下的人都过年快乐，给林府上下的人都要置办新衣服。他还会给林府所有人都发红包，送礼品。这些年来，虽说林府上下等级有别，却也象一家人一样亲意融融。父亲走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要给我多买些漂亮衣服，一再叮嘱我穿得暖和，没曾想就这么几天他就抛下我们走了。
我一直想着自己只能在他身边陪伴他一年，或许一年也熬不过去，想着这一年无论如何我都要开心地陪在他的身边，做梦也没想到他竟走在我的前面。每次自己睡觉的时候都生怕一睡不醒，想着父亲若是突然失去我该会有多么痛苦绝望，却没想到这种痛苦绝望是给了我。
王大夫说得没错，我是家中长女，一切还等着我拿主意，此时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倒下去。我不能让父亲走得不安心，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
心死之人必定更为坚强，我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充满了力量，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稳重。
“刘管家。”我突然转头这么叫了一声，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有些吃惊，又似乎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刘管家忙站到我身边来说：“小姐有什么吩咐请说。”
“父亲的后事还请您多费心，全由您主持操办。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也都请您指点，这府上所有的人都听您的吩咐。”我毕竟是什么也不懂，只能全权交给刘管家处理。
“小姐您放心吧！”刘管家应道。
“父亲去世得太过突然，很多事情来不及准备，刘管家你先去忙吧。”我说。
“是。”刘管家一边抹着泪一边出去了。
“清儿。”我此时似有许多话要交待，逞着这一刻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怕以后自己再也不会象今天有这么好的气力。
“姐姐。”清儿一边应着又往我身边靠拢了些。
“父亲一直视你为林府的继承人，以后林府的生意都要靠你。你现在还年轻，要学习的地方很多，将来千万不要辜负了父亲的期望。还有，要继续父亲生平善举，多做善事。”我看着清儿说道。
“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爹的厚望，还有姐姐的厚望。”清儿说着俯下身去磕了个头。
“玲儿，你总说父亲没把你当亲生的女儿，其实在父亲心中你就是他亲生的女儿。父亲前些天还说他虽有两个女儿，可只有一个能够嫁人，所以等你出嫁之时，定要让你嫁得风光无限。现在父亲不在了，我还是会按照父亲的心愿，一定让你风光出嫁，满足你的心愿。希望将来你一定要对清儿多加扶持，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看待。”我又转头对玲儿说。
“姐姐......”玲儿此时放声痛哭起来。
父亲走了，我的心也被抽空了，这会儿既是在帮父亲交待着后事，也似在为我自己交待着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