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时辰玉容回来了,她还一直朝后看生怕有人跟着似的。
“你又不是做贼,这么小心做什么?”我问。
“你说得也是,可我就是有些紧张嘛。”
“找到他没?他怎么说?”
“他正在喂马呢。我跟他说小姐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愿意把家中的书借给他看。他倒是立刻兴奋地答应,还千恩万谢,说定不忘小姐的再造之恩。”
“原来他爱书胜过爱银子。”我说,
“那他可有说想看何书?”
“他说家中贫寒无钱买书,又没有什么朋友,只勉强找别人借了些不怎么著名的书看过,无非都是不伤大雅的诗词歌赋。他说若是小姐肯借给他四书五经读读,那真是太好了。”
“这不难,这几本书我们那儿都有。这样,我先去取了《论语》和《孟子》两本,你给他送去,叫他一定要保管好了。”我说。
“这哪还需要小姐叮嘱?他刚已经说了,若是小姐肯借给他书,定当将书看作自己的性命。”玉容说。
“看来果真是爱书之人,那就这么办吧。待他把这两本看完了,我再给他拿其他的书。”
说完,我就带玉容去了书房。
玉容拿着我找的两本书去给齐俊宇,半路上遇到玲儿。
“玉容,你这是上哪儿去?你那包裹里揣着什么东西呢?给我看看。”玲儿说。
“这是小姐的东西。”玉容说。
“林依梦的啊?我才不信,定是你从她房中偷的吧,快拿出来我看。”玲儿说着就要去抢。
玉容忙转身往回跑,又跑回了我房里,玲儿也跟着进来。
“姐姐,她偷你东西。”玲儿指着玉容的包裹说。
“这是我给她的旧衣服。”我说。
“可我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象作贼,姐姐,你还是让她打开看看吧。”
“不用了,真的是我的旧衣服。”我忙将包裹放入箱中锁了起来。
“可如果是你的旧衣服,她应该拿到她房间才是,怎么拿去后院了呢?我不信,定要看看。”玲儿坐了下来,看上去非要看个明白不可。
“玲儿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小姐吗?”玉容说。
“我相信她?她又不是我亲姐姐,我才不会相信她呢。”玲儿居然这样说。
“玲儿,我可是当你亲妹妹。”我说。
“那为何我想看那包裹你不让?你从来没把我当妹妹。还有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个看着我是捡来的,尽欺侮我。反正没有一个人对我好。”玲儿撅着嘴说。
“那爹对你不好吗?”我又问。
“爹对我哪有对你好?总是责骂我,说我不爱读书,什么也不愿学,象个假小子,哼!反正没人疼我。”玲儿竟说着些没有道理的话,我也懒得理她。
“不给我看算了,我去叫爹来,说玉容偷东西,是个贼。”玲儿说着就站起身来。
“你......我才不会偷东西,你少诬赖人。”玉容气得脸发青。
“是啊,玲儿,你怎么能随便叫人贼呢?我敢保证玉容姐姐绝对没偷东西。”我说。
“我反正不信,你不给我看,定是有秘密,我去叫爹来搜就知道了。”玲儿说着就跑了出去。我赶快将那书又取出来塞到床上被子里,随便找了两件衣服塞到包裹里再放进箱里。
果然不一会儿爹就带着玲儿来了。
“哎,这丫头,非说玉容偷了你的东西要我过来看看,这不,就硬拉着我来了。”父亲对我说。
玉容在一边气得抹起了眼泪。
“爹,玉容姐姐怎么会偷我的东西呢?我不就给了她两件旧衣服吗?不信您看。”我便打开箱子和包裹。
“玲儿,你看见没?这确实是依梦的旧衣裳嘛!”父亲说。
“不对,刚才明明看着这包裹是硬的鼓鼓的,现在成软的了,肯定换过了。”玲儿还不肯罢休。
“玲儿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玉容在林府这么些年,怎么会偷东西嘛。”父亲说。
“请老爷明察,还玲儿清白,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是贼。”玲儿哭着说。
“玉容姐姐别哭了,我和爹不都是相信你的吗?别哭了。”我安慰着说。
爹走了,玲儿看着无趣也走了。
“玉容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被诬赖,不要哭了啊。”我说。
“小姐没事,我刚才是假装哭的。小姐你对我那么好,这点委屈算什么?”玉容说着还真马上将眼泪擦干露出笑容来。
“可这书怎么办呢?”我又问。
“要不这样,我明天出去洗衣服,抽个时间送他家去,你看可好?齐胜就只请了一天假,明天应该就能回府,齐俊宇自然在家。”玉容问。
“也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早上,齐胜果然到府上来了,他从大门进来时我正站在亭院里。
“齐叔,您的脚好了?”我问。
“多谢小姐挂心,我的脚已经全好了。”他笑着回答,然后就去后院了。
玉容将那两本书放在洗衣盆底部从亭院后门带了出去。
我也还是很紧张,怕偷书的事被发现。玉容说过,父亲的书可从不外借,有时候别人来我家借书,父亲都宁愿人家住在府上看也不让人家带走。万一我偷书的事被父亲发现,即便他再怎么宠我,也会大发雷霆的吧!
过了一个多时辰,玉容端着盆回来,老远就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心想定是她办事很成功。
等她衣服晾好,我们便进了房。
“小姐你知道吗?他一见那书,眼睛都直了,不知道有多欣喜,他感激得恨不得磕头呢!还说会抓紧读书,争取早日将书还回。”玉容说。
“那你可有见着他母亲?”我又问。
“没有,他母亲上山砍柴去了。我怕别人瞧见,来回都十分小心,尤其要提防着玲儿。”玉容说。
“那是,万一被爹发现也不好。”
“他家可真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连个象样的椅子都没有,两间房破烂不堪,那屋顶都穿了洞,要遇着下雨可就惨了。不过那一带的穷人都那个样子,别人也好不到哪去。”玉容说。
我心中生出怜悯,想着自己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整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就是我家的丫鬟仆人,也比那些穷人穿得华丽。
“玉容,他们好可怜。”我说。
“是啊。我若不是蒙老爷相救将我收于府中,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恐怕早就饿死了。”玉容说。
“我真想去他们那儿看看。”我又说。
“这可不行,老爷一再交待小姐不能随便外出的,那个地方更是去不得,你可千万想也不要想。”玉容说。
我又想,自己虽身在富贵之家,可就如失去自由的鸟儿一般,都不能好好欣赏外面的蓝天白云,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到处走动,整天呆在这亭院之中,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突然很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子,便是可以随处走动了吧。
不过机会来了。
父亲以前为官时有位好友在京城,捎信来邀请父亲去作客,说他的父亲满八十大寿。父亲当然不会推辞,这一去一来怎么说也要半个多月。
我便跟玉容商量着要出去走走。玉容拗不过我,其实她也非常想出去的。
父亲前脚刚走,我就跟玉容作贼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条三尺来宽的马路两边都是细草,已入冬季,草已枯萎。前面便是一条河流。河边有些很大的石头,玉容指着一块说:“齐公子就是坐在那儿看书发现小姐掉进河里的。”
我走到那河边,玉容很小心地拉着我说:“你可不要再走近了,怕又掉下去。”
河水清澈见底,水流缓缓,河中的石子都磨成了圆形椭圆形很是光滑漂亮,我真想去那河中捡些上来。还能看见小鱼在河中游来游去,悠闲之极。我看得忘了形,微微笑着。
“小姐,你看。”玉容指着旁边说。
我看过去,那不是齐俊宇吗?他站在离我们五米多的地方,手里拿着两本书低着头想走近又不敢走近的样子在那徘徊。
“看样子他是来给小姐还书的。”玉容说。
我便朝他走去,玉容跟着。
我们径直走到他面前,他显得有些紧张和拘谨。
“小......小姐。”他有些口吃。
“这两本书你可看完了?”我问。
“前天已经看完,只是不知道如何还给小姐。今日见着你出来,方才......”
“看得还挺快的,这么厚两本你只用了三四天,你可都记熟了?”我问。
“是的,都记熟了。”
“那我可以考考你不?”我又问,心想他回答得倒是一点不谦虚。
“小姐请出题。”
我便忆着书里的句子说: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作何解释?
他立刻答道:
曾子说:“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别人办事是否尽心竭力了呢?同朋友交往是否诚实呢?老师传授给我的知识是否复习了呢?”
我又说: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又立刻回答: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学习,三十岁立足于社会,四十掌握了知识而不致迷惑,五十岁了解并顺应了自然规律,六十岁听到别人说话就能明辨是非真假,七十岁可以随心所欲,又不超出规矩。”
我又背了一些其他的句子,他也都对答如流。
“看来我借给你书没有白借,那我明日再让玉容送另两本四书给你。”我说,我也很是佩服他敏捷的思维和记忆。
“早听父亲说小姐过目不忘,年岁那么小就饱读诗书,今日见你一口气提那么多问,就知道小姐实在聪颖过人,奴俾真是佩服不已。多谢小姐借给小生书籍,来日我定不忘小姐恩德。”他说。
“我若是男儿倒也可以进京赶考,此生定是不能如愿。这个希望便可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将来若是考取功名,便能光宗辉祖。”我说。
我很想说,若是做了官职,也就不至于如此穷困。但我又担心他误会我说他贫穷,也就没有如此说。
“小姐说得极是,奴俾定不辜负小姐厚意,自会勤苦努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