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风起,吹来阵阵凉意,云臻凝眉站立,面前的案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伸手摊开一转卷起的宣纸,那上面隐约画着一个轮廓,依稀可以辩驳出是谁。
绿芜递上笔,凑过头来看,好奇的问道:“小姐画的太子殿下吗?”
云臻没有应答,目光直直的盯着宣纸上勾勒的人影,这是她昨夜的半成品,没有撩人的姿态,没有荡漾的眼神,有的只是一抹轮廓!本打定主意画春宫图的她在最后却放弃了,因为她居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皇甫沅澈的目光看似清澈见底,却蕴含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云臻觉得皇甫沅澈眼神中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每一次对上那双眸子,云臻都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在他的面前,她从来不是自己,或者说不是外人眼中的自己。
皇甫沅澈眼中的她会哭会笑会害羞,悲欢喜怒都是那么的明显。云臻知道那本该是她应有的模样,因为经历过的种种被压制在心底深处的自己。她怕面对这样的自己,因为生活从来不给她软弱的权利。
逃开吧!她告诉自己!和皇甫沅澈保持距离,也许他们约定分开的期限该提前一些!
“太子妃真是好雅兴!”刺耳的声音打破亭内的宁静。
云臻一抬头,便见皇甫清彦、皇甫晟熠以及皇甫靖煜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人是皇甫晟熠,对于云臻成为太子妃,皇甫晟熠始终不能接受,这个女子本是上天被他量身打造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妻,尤其那人还是他的死敌皇甫沅澈,这让皇甫晟熠如何能释怀?
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云臻便移开视线,不想难得的好兴致被打扰,云臻吩咐道:“绿芜,领三位王爷去正殿好生伺候着,顺便让人通知太子!”
“不必!大殿沉闷,这里风景好,这亭子临江而建,凉爽透心,正好解解一路走来的燥热!”皇甫靖煜毫不客气的跨步进了亭子,绕到云臻身后,视线停留在宣纸上的轮廓,“怎么只有一个轮廓,不会是不知道从何下笔吧!”皇甫靖煜仰头大笑。
这时皇甫晟熠也进了亭子,随意瞄了一眼云臻的画作,语气酸溜溜的:“太子妃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会不知道从何下笔呢?”
云臻低垂着头,沉默伸手卷起宣纸,让人将案桌撤了去,又吩咐人准备些许茶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皇甫晟熠:“王爷莫不是刚从醋缸里面爬出来的,说话酸不溜秋的,你若是不待见本宫,大可现在离去,免得相看两相厌!”
皇甫晟熠面色一沉,愤愤的坐了下来,此时恰逢宫女上来看茶,他突然一动,正好碰落了宫女手中的茶杯,茶汤泼出,浇了皇甫晟熠一身。
小宫女面色一惊,连忙跪地求饶,皇甫晟熠刚从云臻那里吃了瘪,有气没处撒,偏巧这人撞上枪口,一脚踹了出去,将瘦弱的小宫女踢得飞远。
“滚出去,没用的奴才!”皇甫晟熠怒斥着。
云臻的脸旋即沉了下来,走上前扶起地上的小宫女,让红袖领了下去,转身,冷眼看向脸色黑沉的皇甫晟熠:“熠王好大的架子,这谱儿都摆到我麟趾宫来了!”
“云臻,别跟三皇弟计较,他这也是心里不痛快!”一直沉默不语的皇甫清彦开口劝说道,“父皇给三皇弟指了婚,三皇弟不喜欢对方!”
云臻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若是不喜欢,有本事就冲父皇发火,将火气洒在无辜的人身上,王爷的品行还真是让人佩服啊!”
“够了,二皇兄!”皇甫晟熠无奈的叹息一声,让皇甫清彦别再说了,抬头,郑重的看向云臻,皇甫晟熠一改往日的邪魅不正经,面上无比沉静,“云臻,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待见本王,但是本王在你面前,从来都摆出一颗真心,可你却从来不看一眼。本王一直当你是不一样的女子,可你却选择嫁给太子,这让本王对你很失望!”
云臻侧过身去,不去看他,皇甫晟熠的声声指控与她何干,她从未向他要过真心。
云臻无情的背影生生刺激的皇甫晟熠,怒气上涌,皇甫晟熠也不管如今身处在何处,一把冲上前,握住云臻的手腕,逼着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你若是选择嫁给二皇兄,本王无话可说,可你偏偏选择太子,本王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云臻挑眉看他:“那你想怎么样?我嫁都嫁了,一切已成定局!”
“哼!就算乾坤已定,本王也要扭转乾坤,本王在乎的从来只有你的心意!”此话一出,众人面色一变。
“三皇弟,慎言,少说这些混账话!”皇甫清彦面色阴沉的斥责道。
皇甫靖煜倒还是一副无所谓模样:“二哥,怕什么?他皇甫沅澈现在不过是太子,只要咱们想,今后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云臻的目光在三人面前来回,这三人都是由宸妃抚养长大的,宸妃那人野心勃勃,处处于皇后争,她的孩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皇甫晟熠与皇甫沅澈交恶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朝堂之上经常有争执,但是就云臻看来,这个皇甫晟熠阴狠有余,仁德不足,就算当了皇帝也是个暴君。
皇甫清彦呢,就是个文人骚客,适合舞文弄墨,没有为帝王者的霸气,而且云臻见他并无争夺皇位的意思,只希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能独善其身!
至于这个皇甫靖煜,云臻看不透了,他掩藏的太深,让人捉摸不透,不过连父亲的女人都敢勾搭,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这人觊觎皇位,云臻想他将会成为皇甫战铭和皇甫沅澈登上帝王最大的阻碍!
云臻的这一番沉思一点不落的落入皇甫靖煜的眼中,那双幽暗的眸子泛着笑意,如野兽瞄上猎物一般,那里面布满了嗜血的光芒。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云臻自始至终淡漠的表情让皇甫晟熠觉得挫败,放开她的手,窝囊的退回座位上,无精打采的说道:“云臻,我已向父皇请旨去封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云臻斟茶的动作一顿,随后说道:“离开也好,免得招惹无端是非!”
皇甫晟熠抬头看她,目光中闪烁着什么,仰头将杯中滚烫的水饮下,道了一句:“你真无情!”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太监将皇甫靖煜唤走了,亭内便只身下云臻和皇甫清彦,这个昔日云臻爱恋一生的男人,如今相对而坐,总有种人在心不在的感觉。
皇甫清彦抬起头,清润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女子,如今再说什么悔恨都太迟了,只怪自己错过了时机。
“再过不久,我也要离开去封地了!父皇虽没有直接下旨,但是从封王那日起,我们便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如今朝堂上内忧外患,再经不起储君争夺之类的事儿发生!”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流出,皇甫清彦只是单纯的想找人诉说一番,并不在意云臻有没有认真听,“只是有时候隔得再远又如何?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就像是当年的父皇一样,还不是从封地一路杀回龙城!”
皇甫清彦悠悠一声叹息,端起茶水,优雅的啜饮:“云臻,我很想让你跟我一起来,找一块世外田园,过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是我知道就算我开口了,你也不会点头的!罢了,我自己酿的苦酒,我自己去尝。虽然隔着天涯海角,我也会为你祝福,祈愿你一生平安!”
他说的真诚,云臻听的仔细,她从没有想过最纯粹的反而是他,看似无情却有情,可惜错过了便是错过了,除非昔日云臻复生,否则她只能辜负皇甫清彦。
执起茶杯,云臻的目光对上皇甫清彦,头一次没有冷眼讥讽,诚恳的开口:“谢谢,我以茶代酒敬你一般,祝你一路平安,逍遥一生!”
“多谢!”瓷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皇甫清彦仰头饮下茶水,流连的回味着,这将是他此生最美的味道。
夕阳映照整个天际,霞光照射了进来,皇甫清彦突来兴致,转头看向云臻:“一直都遗憾没能跟你共谱一曲,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
云臻没有拒绝,让绿芜取出她的琴来。手指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弄几下,云臻抬头看他:“想弹什么曲子?”
“你做主!”皇甫清彦握着碧箫,站在云臻身边。
云臻凝着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下,一曲《梅花三弄》从指尖流泻而出。悠扬的琴声在空气中流转,天地变幻,周围的场景突变,漫天飞雪飘飘扬扬,鼻息间似有缕缕幽香飘荡着,随着指尖琴弦的拨动,一幅幅画卷在眼前铺开:
傲雪寒梅,雪中盛放,梅枝上的花蕾傲雪待放,好一幅“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的画面……
箫声和之,清雅、悠然的箫声绕过殿宇,穿过梅林,直上云霄,梅花二调起,此时,如宁静的西湖掀起万顷碧波,跌宕起伏;又如蒙古草原异军突起铁马奔驰,曲调节奏此起彼伏,重复变幻,把傲骨铮铮、斗雪绽放的梅花描写得淋漓尽致。
画面再转:雪后初晴,梅花依然迎雪绽放。梅与雪融为一体,梅中有雪,雪中有梅。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如刚出浴的少女,羞红的脸庞更加妩媚……
虚空中,两人相对一眼,梅花三调浑然而出,眼前画面又变:又是一场大雪,梅花二度绽放,舞玉翻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三调浑然一体,节奏渐趋平稳,然而意境更加深邃。通过音调变化,把音乐推向高潮,然后又渐趋悠扬,其音浑厚质朴,韵味隽永,更加优美动人,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