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止,箫声毕,只是那余音还在心头盘旋,从天堂回到人间,梅中雪,雪中梅,不过是一片镜中花水中月,啪啦一声镜碎,空留几分惆怅罢了!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声随心动,歌喉婉转,清音素言,云臻目光迷离,看向遥远的碧空,“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疯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云臻低声吟唱着,皇甫清彦执起碧箫为她伴奏,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朵烈日下傲骨铮铮的梅花,皇甫清彦满足了,这一刻的梅香扑鼻,这一曲《梅花三弄》,足够他回味一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残阳如血,半边被黑云吞噬,周围的朵朵浮云被血色浸染,失去了原有的纯白,曲终人散的时候,皇甫清彦留恋的看着云臻抱琴离开,晚风瑟瑟,吹得衣袂哗哗作响,皇甫清彦收回目光,迈步离开。
出了院门,迎面遇上归来的皇甫沅澈,目光在空气中交接,下一秒两人的脸上便端起客套而疏离的笑。
“二皇兄怎么离开了?澈匆忙赶回来,便是要与皇兄好好痛饮一番!”这一下午,云臻和他那三个兄弟之间的纠葛,包括云臻和皇甫晟熠的口角之争以及云臻和皇甫清彦的琴箫合奏,皇甫沅澈在宫人的汇报下,知道的一清二楚,本打算赶回来,却被公务缠住。
他不否认他在听到宫人汇报云臻和皇甫清彦合奏时,他心里嫉妒,但是因为了解云臻,信任云臻,皇甫沅澈选择忽略这种情绪,如今迎面遇上让他不痛快一下午的罪魁祸首,碍于面子,他连发火的权力都没有,皇甫沅澈觉得他这个丈夫做的真是可悲!
“不了,天色暗了,宫门很快就要关了,下次再陪四弟好好喝一杯吧!”皇甫清彦摇头拒绝,他一向心思细腻,自然不会忽视皇甫沅澈言语之间的醋意,谁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琴瑟和鸣,哪怕对象是自己的手足也一样!
皇甫沅澈淡淡的笑容,姿态摆的谦卑,可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霸气:“既然如此,澈便不留皇兄了!”侧过头,“元宝,送彦王离开!”
“奴才遵命!”元宝弓着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二王爷,请这边走!”
“那为兄告辞了!”风拂衣袖,淡淡转开视线,擦肩而过的瞬间,皇甫清彦低声说了一句,“好好珍惜她!”
皇甫沅澈抬头看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萧索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时间,皇甫沅澈似看到他内心的不甘。
回到麟趾宫的时候,云臻正在屋里擦拭着她的琴弦,铮铮铮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乱糟糟的不成调子。云臻的注意力明显很集中,直到皇甫沅澈走到她面前,忽一抬头才发现,面上闪过淡淡的惊讶。
“喝!怎么无声无息的,吓了我一跳!”云臻娇瞪他一眼。
皇甫沅澈默然的在她对面坐下,嘴巴突然一扁,委屈的说道:“娘子,为夫也想听《梅花三弄》!”
云臻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幅小孩讨糖吃的表情,下一秒,抱着肚子大笑出声:“哈哈哈……皇甫沅澈……你太可爱了!”笑着还站起身来,俯身越过桌面,双手扯了扯他的脸皮,真将他当成孩子搓扁揉圆。
皇甫沅澈眸中泛着笑,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她欢乐的声音,虽然这争宠的法子太过幼稚,但是成功将她的注意力移向自己身上,皇甫沅澈觉得下次还可以尝试。
“皇甫沅澈,你知道你这幅模样像什么?就像是小孩向大人讨糖吃,你这么大的人了,都不觉得害臊吗?”伸出手指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水润润的眸子盯着皇甫沅澈问道。
“能博娘子一笑,为夫觉得很光荣!”皇甫沅澈目光温柔,唇边泛着宠溺的笑。
云臻心头咯噔一下,笑容渐渐止住,不想去深思那温柔目光后代表的含义,云臻别开视线,将琴抱起:“也什么好弹的,都是老调子了!”转身将琴放置到一旁。
皇甫沅澈跟在她身后,云臻将琴放下,皇甫沅澈随意的伸手拨弄几下,隐约能听出那是《梅花三弄》的调子。转身,伸手牵起她一双玉致纤纤的手,放在掌心中细细把玩::“我倒不觉得,任何曲调从你这双手里弹出来,都变成了仙乐!”
“你太夸张了!”云臻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谦虚但并不否认他说的话,对于音乐,她自小便有天赋,若非后来的家变,也许她早就成为世界闻名的音乐人了。
皇甫沅澈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手掌,慢慢收紧,跟着她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云臻为他沏了一杯茶水,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皇甫沅澈累积了一天的压力神奇的烟消云散了。
抿了一口茶,皇甫沅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的信纸,递给云臻,云臻打开一看,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天心取米!联想到皇甫沅澈前些日子说起北焰国挑衅的事儿,云臻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就是北焰国送来的那封信,朝堂上下无人能回,父皇让我带回来好好研究一下,你看看,若是能成的话,倒是救黑毛的好法子!”皇甫沅澈语气淡淡,并不勉强她。
云臻捏着这张关乎沧溟荣辱的纸,嘴角泛着讥讽的笑:“你们这些人啊,还真不让人安生!”起身朝外间走去,来到皇甫沅澈办公的案桌前,磨纤墨,展素笺,走狼毫,一气呵成。
皇甫沅澈抬头,透着摇晃的珠帘看着她伏案凝眉的神情,面上荡漾起温柔的笑容,不急不慢的喝完一杯茶,起身撩开珠帘,来到案桌前,正好看到云臻放下毛笔,伸头望去,薄薄的纸上飘逸着淡淡的墨香,这个困倒了沧溟上下的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她解开。
每个字多家一笔,“天心取米”瞬间变成充满威胁和挑衅意味的“未必敢来”,新旧墨迹对比,皇甫沅澈看到的却是自家娘子的蕙质兰心!
“秒哉!”皇甫沅澈忍不住称赞道。
云臻手上沾了墨,简单的清洗了一下,面对他的称赞,她不过随口一句:“雕虫小技罢了!”
皇甫沅澈轻笑:“你这话一出来不知道多少饱读诗书的文人政客要去上吊!其中也包括我!”皇甫沅澈满脸苦涩,他们研究了这么多日子,居然轻而易举被一个小女子解开,好在这个才华横溢的人是自家娘子,她解开的,也就是自己解开的,皇甫沅澈只觉得与有荣焉!
云臻挑眉:“需要我给你准备根面条吗?”
她调皮的语调让皇甫沅澈笑意更深了,只见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可以,不过我觉得面条太‘细’了,为夫如此苗条的身材一根发丝足够了!”
云臻喝茶的动作僵住,抬头看向皇甫沅澈,浑身一哆嗦,这笑话可真冷啊!
次日早朝过后,云臻正在吃早膳,皇甫沅澈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来到云臻身边,皇甫沅澈忍不住报喜:“臻儿,你知道吗?今日大殿之上,嚣张跋扈的北焰使臣从进殿开始便用鼻孔看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在看到‘回信’之后瞬间变了样,尤其是听到解开这难题的是他们最看不起的女子时,那脸黑的跟御膳房的炭火似的!”
皇甫沅澈眼睛发亮,就差手舞足蹈了,云臻淡淡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他欢快的情绪传递到云臻心里。她发现皇甫沅澈真是很适合当皇帝,他天生便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再加上国家荣辱感特别强,每次提到这些,他的目光便会变得火热起来。
云臻见他喋喋不休,也不打断他,伸手给他盛了碗米粥。皇甫沅澈顺手接过,两人默契十足,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皇甫沅澈吃了几口,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父皇知道这难题是你解开的,夸了你好一会儿,不用我说,直接让人将黑毛给你送了出来,明日为了迎接北焰使臣,顺便展示我沧溟威严,父皇决定率领诸位皇子和群臣去木兰围场狩猎,特意吩咐让你伴驾随行,成亲这些日子你除了回门,你一直待在宫里,闷坏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出去转转!”
听到能出宫转转,云臻没来由觉得高兴,外面天大地大,已经不觉得有多少,如今困在宫里,倒怀恋起宫外的自由天空了,去皇家围场狩猎,青山绿水,不禁让人向往。
皇甫沅澈抬头对上她向往的神情,知道自己做对了,能让她开心,皇甫沅澈觉得非常自豪!
玄清帝决定的突然,这一去估计小半个月不在皇宫,下午的时候,南宫琉璃过来串门,知道他们要去打猎,喜不自禁,死乞白赖的也要跟着去,只是这事儿云臻做不得主张,她便去寿康宫求太后,终于得到随行的机会,云臻想着一路上有她陪伴,倒也乐趣多多,便由着她了!
皇甫沅澈晚上回来的时候,云臻正在安排人收拾些路上要用的东西,昏黄的灯光下她举手投足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充满了无限的魅力,这冰冷的宫殿因为她的存在而温暖,每一天他都希望快点处理完政事,早早的回来,从军机处到麟趾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恨不得背上生对翅膀,飞过来。
他想,这就是家的温暖!
灯火辉煌处,云臻淡然一回头,正迎上他痴恋的目光,四目相对,无限温情在空气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