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饭时间，小张一脸的沮丧，那脸色很难堪，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焦工说：“就先忍一忍吧！！”就没有了下半句，在座的人，都没有吱声，这个时候，只有我是清楚的，我没有言语，就觉得，焦工也有他的难处，为了生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都是我，说话不小心，才使得这个才刚刚踏入社会90后的大学生，在饱受了江东海的辱骂后，还不得不面对现实，只有选择了克制和忍让。
江老板与项目部之间，一直都存在经济利益分配不均之争，xxx局xx路桥公司是乙方法人代表。江老板隶属挂靠在乙方名下的施工队。这两家到底是怎样捏合在一起的，其真实性我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在一次闲聊中，老马告诉我，江老板没有桥梁资质证书，后来在甲方一把手的撮合下，才挂靠在xxx局xx路桥公司的名下。老马的这些话是否具有真实性，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一切都印证在协议证书上了，也就是说，xxx局xx路桥公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人代表，至于背后又是怎样运作的，恐怕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了。而江老板是挂靠在xxx局xx路桥公司名下的施工队，这是必然无疑了。听老马话里的意思，k389山体病害整治工程是江老板拿到的项目，只是江老板拿到手的却是一只无处下口的刺猬。这一切，似乎在江东海的种种迹象中已经表明，江老板与xxx局xx路桥公司有许多不为人知晓的故事。而我，却要在这些错综复杂地社会关系网中求得生存，不偏不倚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寻求自保，尽量不给身后留下诸多麻烦，这才是我要做的头等大事。但令我恐惧的是，我的上司，是在为他的上司堵抢眼，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无从知晓，只能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但我总觉得，这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早已伸了进来。这都是我在李颖跟老黄的身上嗅到的火药味那里察觉到的。而这个时候的我，不仅要为他人堵抢眼，随时都有可能为他人背黑锅。这就是我将要面临，或正在面临的处境。自从我明晰了这一切，接下来的路，我将怎样走?我不得而知，这时候，我谁也指望不上，一切全靠自己，我是不会听信任何人的调遣，尽量把自己洗干净，才是我要做的头等大事。
这几天没什么事情，一号左桩完成了地下隐蔽浇筑工程，这期间，我只是陪着施工方履行自己的职责，至于施工方怎样干，那是他们的事，监理老头在前，我在后，监理老头说行，我想十有八九没问题，不管怎样，你江东海就是想造假，这个时候，你必须要考虑清楚，面子活路，尤其是桥墩基础，一个人就是再混蛋，这个时候，都需倍加小心的，尤其是项目部的人，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想必焦工比我清楚。所以，我也就一百个放心了，剩下来的时间，我依然跟往常一样，坐在树荫下，不是跟老黄闲聊，就是在一级看守房，或是在李颖的那个2级看守点，不过这个时候，多数都有老王跟老马在场，我只是看人多，凑热闹，敲敲边鼓，不管怎样，等气氛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是受益者。在10点钟的样子，老王跟老马就从老线那边过来了，在坐下来有10分钟的样子，老马说：“老王，你啥时候修探亲假？”老王说：“再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我知道老王喜欢讲故事，于是我就说:“你们工程局，走南闯北，一年四季很少回家，要是急了怎么办?!”老王说:“还能咋办?！把你扔在戈壁滩上，就别说是女人了，一年四季就是想见只老鼠都是公的!哪有像你们这里青山绿水的，要是把你扔在公路上，就是想拦截一辆车，没用四五十分钟，你休想见到一辆车在那里经过；要是在吐鲁番那个地方，在公路上，吃了西瓜的皮，最好不要随便扔在那里不管，这个时候，都要把西瓜皮倒扣在路边上，说不准，这个西瓜皮就能救人一条命！”我说：“这又是为何？”老王说：“在沙漠里，夏天十分钟，就能把一个鸡蛋给烤熟了！你说，那倒扣在路边的西瓜皮，要是让那些渴了找不到水喝的人给碰上了，还不救人一条命？！”这时，老马见气氛已经活跃了起来，就说:“老王，你给老胡来个黄段子!”老王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黄段子，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时候，我才当工长不到两年，我们工班就有这么一个人，家是SX关中扶风人，姓赵，名，志科，35岁。这个人平时也是怪怪的，话不多，只有年底才回家探亲一次，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他还想要个男孩，可每次探亲回家总是种不上；在我们驻地的旁边，正好有一条小河沟，赵志科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小河沟洗东西，这天，赵志科跟往常一样，在河沟旁一边洗，一边就在吟咏，那嗓音高亢凄楚而又婉转:‘清早起来洗裤头，眼泪顺着河水溜，娃！娃!你慢歇走!小心碰着大石头!不是你爸心肠狠!!而是你妈不收留!!!......’赵志科一边吟咏，一边就站起身来远望流淌而下的河水，不时又向前追赶一段路，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河沟里找什么东西，但嘴里始终没有停止吟咏那段凄楚的歌谣，‘娃！娃！你慢歇走!小心碰着大石头！不是你爸心肠狠！而是你妈不收留！而是你妈不收留！！而是你妈不收留！！！’这时候，那嗓音就更加高亢凄楚了起来:‘娃！娃!你慢歇走!小心碰着大石头!!不是你爸心肠狠!!而是你妈不收留!!!......而是你妈不收留!!!......而是你妈不收留!!!......’起初，我们只是觉得，赵志科这个人怪怪的，不知在小河边干了些什么，直到有一天，我们几个人在10分钟后，也去了小河沟，当我们听见这段心酸的歌谣时，心里也都很不好受。之后，我就把这件事情说给了我们的队长听，队长在了解了真实情况后，特批一个月的假，让赵志科回家种地!一年后，赵志科又从家里回来，给我们带来了SX关中特产，锅盔!并欢欣鼓舞地说:‘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再后来，这段歌谣就在我们那里流传了起来。”老王在讲完了这段故事，显得也有些凄楚。老马说:“老胡，怎么样?你想都想不到!我们工程单位的人，要比你们苦多啦!!”
老王把这段故事讲得楚楚动人，有声有色的，无不让我感动和心酸。李颖没怎么吱声，只是抿着嘴在笑。老马说:“老美女?怎么样?我跟老王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天天熬过来的!”过了一阵子，老王又说:“在西京的时候，只要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就跟他们说，家在本地的人，你们都回家去跟老婆在一起!我留下看家!反正我家又不在本地。”
在工地，讲这些无聊透顶逗乐子的小故事，是我在工地过得最快乐的时光，不管怎样，我跟老马还有老王，也包括李颖，在空闲时间都有了愉悦感，不再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阴谋诡计迸发出来去算计对方，最起码我是这样想的。至于李颖又是怎样想的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真得很希望，李颖能跟我一样，放弃前嫌，干好你的防护，工程上的事，你最好别参合进来。
李颖蹲守的这个点，说少来还真的就不行，因为这个点离铁路最近，不管怎样，李颖上班时间在瞎吹也罢，坐在那里打瞌睡也罢，都没有擅离岗位，这都是工作性质决定的，无可置疑。就在5月29日晚这天，江东海来电话说:“明天你上山验收90米075型被动网，上面干完了。”我说:“通知一下项目部的人。”这时候，我没再提及监理老头，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就想摆脱山上的一切，我不想跟他计较，到时候签字的是你，而不是我，至于你咋样日鬼捣棒追，那是你的事，到时候别把我扯进去，就是把我扯了进去，我第一个把你监理老头咬出了。
次日，山上的事情较顺利，小张跟我一一查看了每个钻孔，及钢柱地脚螺栓钻孔，基本符合设计要求。怎么是基本呢?而不是全部达标，我想，这就是个概念了，在每个孔眼里，在3.2米的地方，却变成了2.5米，在2.7米的地方，应该是3.2米的钻孔，却又变成了2.7米，在2.7米的地方，却又变成3.2米，还有两个孔眼又是2.3或2.2米，这些反反复复的地方，把农民工们都搞乱了，我说:“这两个没打够。”农民工说:“是卡钻了，打不下去，下面有夹土层，如果再打，必须在旁边重新钻孔。”我听了这些，真不知该咋弄，这些人又在撒谎糊弄我了。小张望着我就说:“胡师傅，就算啦吧。”我说:“这两个继续往下打!”农民工们不吱声，都在悬崖峭壁上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不得而知，只有坚持我的意见，才是我的初衷。
又过了几日，杏鲍菇石上的石头就在陡崖上滚落了下来，整个山谷都能听见咵啦啦啦的声响，飞石从200米高的陡崖上砸在崖壁上，瞬间就改变了方向，一个个盆样大，或碗大，或拳头大小的石头，或左，或右，或垂直砸向公路，砸在距公路不远的崖壁上，砸在江里就嗵---地一声浪花四溅。这是农民工们正在清理浮在表皮的松动危石，准备对杏鲍菇石进行主动网锚索防护，主动网锚索防护就像棉絮网线一样，把整个杏鲍菇石包裹起来，在10平方米的4个角落都有4根锚杆插入基岩，以此类推，整个杏鲍菇石就不再是先前的模样了，在有着两层网状样的柔性钢网下，杏鲍菇石就被牢牢地被包裹住了。这时，对讲机里仍旧传来:“车来了哟-----车来了哟----”那个很有女人味的声音。这个时候，老黄不再寂寞了，老黄站起身仰望陡崖上飞落下的石头，各个精准无误地砸向该砸的地方。就在这时，一级看守老高跑了过来就说:“老胡，你们这样可不行呀!万一砸在桥上咋办?!”我说:“没事，那里距大桥垂直距离还有四五十米。”老高很不高兴的样子就走了。我接过李颖手里的对讲机，说道:“老黄，请注意下行来车，注意防护!”几秒钟后，对讲机里传来:“知道了。”稍后，我又打开对讲机就说:“江东海，你给山上的人说清楚，石头尽量不要往大桥的方向去!”过了一阵子，对讲机里传来:“老胡，我给山上的人说清楚了，石头不要往靠大桥的方向去!”
这时，在光秃秃的杏鲍菇石的头顶上，农民工们正在撬动危石，在一阵咵啦啦的声响后，几个小猫样大小的身影，仍在杏鲍菇石的头顶上晃动，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山谷里咵啦啦的声响，时有时无，仍在山谷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