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灯光的问题还是她的心理作祟,总觉得老妈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有些过于苍白。老妈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总是嫌医院里人多、环境也差,不愿意去检查,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一味的多喝水捂捂汗捱着,实在难受了就自我诊断一下而后去社区门诊买点药糊弄过去。而且因为怕自己担心,生病的事从不会主动说。苏粟对老妈这种自己胡乱吃药的方式及其不满,但劝了多少回都不管用,被老妈当做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这让她实在是没辙。不过,今晚正好凌风也在,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帮着劝劝,让老妈去医院好好查一下。
“妈,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行了,就你啰嗦!”苏妈妈脸一沉,“我热牛奶去。”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
那知对老妈这种用心的安排并不领情,“妈,你坐着,我去!”
说着便拦下老妈起身就要去厨房,没料到脚还没来的及迈出去就被老妈一把薅住,按在沙发上“老实坐着,比什么都好!”
身体随着沙发的弹性上下一颤,苏粟的小心肝也跟着抖了两抖。这连埋怨带嗔怪的呵斥,是个明眼人就能听明白老妈真正要表达的意思:立马结婚,比什么都好!
苏粟立刻郁闷了,拜托您老能不能含蓄点,即便是那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咱也别弄得这么明显好伐,真的很丢人!几年前凌风上门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偷偷的拉过她不满的挑剔他太不苟言笑、人也不幽默等等。而现在,这么的迫不及待,就好像她是积压在仓库里已经发霉的陈货,逮住个眼神儿差的,二话不说忙不迭的赶紧出手甩了,生怕人家反悔。
想她本是老妈捧在手心的宝贝,现在居然混到吐血大甩卖的地步,还真是让人喟叹不已。
凌风见她咬着唇似乎心事重重,笑笑说,“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苏粟点点头,这话没错!
只要老妈看好,他又是……心中的郁郁顿时缓解,甩就甩了把,好在这人也算熟人,人也还……不坏。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的房间被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填满。
苏粟抬手换到新闻频道,然后很自然的将遥控器交给了凌风,“还是看新闻吧。”
凌风冲她一笑,“其实轻松一下也挺好!”说完调了一个苏粟喜欢的娱乐节目。
不知是这娱乐节目太过搞笑还是苏粟的心情大好,反正她的嘴角一直是在向上翘着。
苏粟看着电视里主持人正拉着一对夫妻嘉宾作最后的总结性陈述。
“一位哲人说:结婚前要睁大你的双眼,结婚后就要闭上一只眼睛。果然,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宽容和相互的尊重,不仅要尊重对方,更要紧的是要爱屋及乌……”
如果,她能早明白这一点,又何至于受这些苦?
正想的出神,厨房里突然传来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妈,怎么了?”
苏粟一惊,跳起来奔了过去,凌风也紧跟着走上前。
厨房里,苏妈妈正竭力扶着低柜支撑着身体,然而越来越强烈的眩晕还是让她慢慢滑了下去。
“快!去医院!”凌风及时接住苏妈妈,一转身背在身上。
“妈,妈,你怎么样?”苏粟紧紧抓着老妈的胳膊焦急的晃着。
“去拿衣服给妈披上!”凌风见苏粟慌了神,立刻吩咐道。
苏粟胡乱抹了把眼泪,立刻拿出外套给老妈披上,扶着一同下了楼。
两人匆匆载着老妈赶往医院,心急火燎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刚才凌风脱口而出的“妈妈”这个称呼!
急诊室的门关上后,苏粟看着透过门缝投射出来的灯光焦急的等待着。
因为刚才跑的急,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一脸的汗。
凌风见状脱下外套,给她披在身上,然后顺势将她揽进怀中。
“别着急,会没事的!”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缩在他温暖的怀中,冷的发抖的苏粟渐渐平息下来,只是手指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衬衫下摆。
“真的会没事的是吧?只是普通的偏头痛!”
凌风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额头的汗,“别担心,一切有我。”
苏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脸更紧的贴上他的胸膛,闭了眼。
还好有你!
两个多小时候后,医生建议立刻住院,苏妈妈被转到了脑科。
苏粟在听到“脑瘤”这两个字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一黑,身便软了下去。
凌风一把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惨白的面颊,硬着心肠说道,“苏粟,妈妈需要你的照顾,你不能先垮了!”
苏粟慢慢睁开眼,呆滞而迷茫的目光寻上凌风担忧的面孔,怔怔看了半晌,挣扎着站了起来。
“是,我不能倒下!我说过要听老妈的话,要让她过得好!”
“那……你在这里照看着,我去办住院手续。”凌风见她不过提醒了一下就冷静下来,心里一疼,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准备下楼。
苏粟反应过来,“没带医保卡,你还得再跑一趟。”
凌风接过钥匙问清所放的位置,担忧的看她一眼,“我很快回来。”而后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老人转身离去。
苏粟守在床前,摩挲着老妈有些粗糙的手,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妈,我真的太不孝,一直以为是偏头疼,就这样一次次放弃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妈,我真是后悔啊!”苏粟趴在床前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不告诉我?都病成这样了我还让您受累照看着宇恒!我真是个混蛋!”
想到儿子,苏粟突然记起宇恒此刻还在邻居家里,急忙打电话给明珠,托她先照顾一下。
苏粟刚放下电话,凌风便办完住院手续走了进来。
见她眼圈通红,唇角抿成了一道缝,却是什么也没说。
“大夫说已经先止了痛,过会妈就会醒过来。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你单位事多先回去吧。”
凌风也没拒绝,抬手递来一个信封。
“医保卡,收好了。”
苏粟点头接过,只是拿的时候却发现那有些厚的信封被他攥的很紧,因为用力,他的指甲甚至泛白。
苏粟不解的看他一眼,这才发觉他在跑了这一趟之后,人似乎有些疲累不堪,满脸倦容,看过来的眼神复杂难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连他原本洁净的下巴也泛起了青色的胡茬。
凌风松了手,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粟以为他在担心老妈的病情,勉强冲他一笑。
“我想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
凌风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开门的瞬间,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信封里……有钱,要是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一离开病房,凌风的双肩便垮了下来。
瑟瑟秋风夹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他却恍若未觉,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在黑夜里蹒跚的走着。
他在想,苏粟果然是一点没变,睚眦必报。
要不是去拿医保卡,他还不会知道这一切原来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想起那张协议书,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苏粟,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故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刻意引起我的注意,只是为了完成你跟妈妈签订的三个月内完婚的协议!
你的真心呢?
凌风按着发紧的太阳穴,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回忆着她……火热的吻,那些真的只是在做戏?
其实,如果是为了让仅剩五个月生命的母亲安心,那么大可以把这一切明说,他肯定不会反对。可是……
一阵电话铃声划破了黑夜的静寂,让陷入痛苦中的人瞬间挺直了身。
是了,他还有他的责任。
车灯蓦地一亮,一脚油门下去,黑色的越野车怒吼着冲了出去。
病房里,苏粟考虑着第二天自己要做的事,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仔细的列了列:医院已经同意请北京的专家来会诊,要准备钱,还有办饭卡、回家拿热水袋、洗漱用品、衣服等等。
想了想又补充了几项,看了几遍之后觉得没什么遗漏了,给妈妈掖了掖被角,然后将手捂在她微凉的胳膊上帮她保暖。
不经意的一扭头,她看到了自己随手放在床头茶几上的信封,那颇为壮观的厚度让她微微拢起了眉,他似乎留了不少钱…….
抽出来看时,苏粟第一眼先看到了最上面折的那张十分整齐的信纸。忽然就想起凌风临走时的奇怪神情,心,突地一跳。
迅速打开,果然是那张自己和老妈签下的协议书!
怔怔的呆立半晌,苏粟叹了口气,这才明白凌风是误会了。
立刻拿过手机想要拨过去,可是却发现已是凌晨两点。
这个时候……
等天亮了吧,她想,她和他不一样,她一定会好好去跟他解释的!
如果苏粟知道这一夜凌风彻夜未眠,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拨过去;如果苏粟知道,天亮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她也一定会立刻拨过去。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