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庙,残阳!
枯朽的藤蔓龙蛇般缠绕苍劲,残阳铺下一抹鲜血般艳丽的惨淡,古朴破旧的小庙如一粒尘埃隐藏在大山深处,无人问津。
若不是门前半倒的毛帚和清净的门槛,谁都不认为这里会住着人。
“吞云吐雾、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撒豆成兵、颠倒阴阳、移星换斗、缩地成寸、起死回生…..生…..我不甘心啊…..”枯瘦老道垂死病中突然挣扎坐起,紧紧抓住身前的少年,不停摇晃,咬牙切齿,死灰色眼神中透露出十分不甘。
叶文轩看着眼前这个落魄失魂的道人,忍不住憋着暗笑,端正身子一本正经安慰道:“道长放心,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待我向父亲禀明,必然送你一副好棺木,也好早些投胎转世。”
“放屁!”道人闻言满脸通红,一瞪细小的鼠眼大声辩解道,“道爷我天生地养,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死了也是返还天地自然,需要什么棺木俗物。”
“是,是。您老乃方外之人,嬉戏红尘之中,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少年不以为意拱手笑道,别看这道人奄奄一息,精神恍惚,生命力却顽强,偏偏又性格古怪,颠三倒四,说话举止都像个孩童,从不真发火生气,少年也乐于和他犟嘴掐架,以搏一笑。
“我教你的清心诀可还记得纯熟?背来我听听。”道人似乎是累了,缓缓躺下,脸色突然严肃至极,语气也变得坚定生硬。
少年听到道人要考较功课,也收起嬉皮笑脸,垂手恭敬站在床头,不缓不慢诵道:“存思之观想,勿喜勿悲,勿念勿忘,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清心涤意,心典一体五藏王,动静念之道德行,清洁善气自明光,坐起吾俱共栋梁,昼日曜景暮闭藏,通利华精调阴阳……”
洋洋洒洒数千言,如数家珍,以少年之口吻咏诵而出,即刻牵引气机,仿若四周灵气环绕活跃起来,形成一张无形的气网,少年的气质也显得庄严高深,看不真切。
道人闭眼感受着灵气的流动,内心苦涩,暗道:“我本修仙界一散修,道号‘朴阳真人’,虽然修为低微,然而五湖四海,亦有游历,不料三年前被仇敌偷袭,破了一身道法,修为尽散,逃至此处荒山,幸而这少年心善,时常送些斋饭过来,尚能苟活,但也时日无多。本是报恩之举,私自将修真功法‘清心诀’传授,希望他修炼后能身体健康,少些病痛。不料他竟是天纵之才,身具灵根。可惜三年了,他仍无法进阶,即使练气二层都遥遥无期,可见也是最差的五灵根资质。还是不要告诉他修仙界的事情为好,以免如我这般,修行不成,自身难保,客死他乡,徒增悲伤。”
“道长!”叶文轩看着道人脸色不定,感觉今天这道人与平常大不相同。
“嗯,不错,对于经文可还有不解之处?”道人按下心中浮念,侧过身体,和蔼问道。
“二年前道长您老就释义完了所有经文,那时我就能顺利运行大周天了,今天为何有此一问?”少年轻轻捶打着老道的背脊,狐疑道。
“笑话,凭你那么点微末灵力修为如何能够运行大周天,我以前不过不想点破你的牛皮罢了,我且问你,万法以灵力为根基,你浅陋修为,灵力不够,如何能够运气大周天的?”道人呵斥道。
“啊?”叶文轩搔搔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想着有一股气存于丹田,然后意念引导着运转全身经脉,然后就,就成功了啊!”
“咳咳,意念引导真气,难怪你三年来没什么长进。”道人突然重重咳嗽起来,恨铁不成钢怒斥道“笨蛋,那是假像,修道人第一步需要破除的心灵幻象,事实上你的灵力不足,在试图运转大周天的过程中,灵力已经退回了丹田,可是在这种心灵幻象下意念继续运行,给你已经完成大周天的假象。而且给你感觉如同真的一样,形同心魔。”
少年此时真是欲哭无泪,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修炼,竟被简简单单一句话前功尽弃:“道长您倒是早说啊,白白浪费了我许多时间修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那是假象,这三年来灵力增长缓慢,然而修炼了整整三年的念力,我想这在修仙界也算是稀有的特例。”道人似乎不愿过度打击少年,安慰道。
“以后记住,修仙乃逆天之事,神魔嫉妒,千方百计阻扰破坏,要是识海中出现什么神仙鬼怪、美女佳人、奇功异法通通都是修仙人相由心生之幻象,要靠绝大定力智慧勘破,否则一个不慎就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啊。”
“晓得晓得,可还有什么神秘东西可以拿来忽悠的,一口气说完吧,我还得赶回去给娘亲请安。”少年不置可否说道,一边手舞足蹈驱赶着飞舞的蚊子。如果说以前对道人的话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已经认定那全是糊弄人的鬼话。
他以前也曾幻想着这老头或许是世外高人,根据书中看来的情节,哭天喊地、软磨硬泡求老头收他为弟子,传授功法,结果这可恶的老道只是随手给了他一本破破烂烂的“清心诀”,凭着他的文学功底,花了好大力气,终于领悟了文中含义,然而这以后,任他百般努力,这老道只让他背诵清心诀,再也没有其它神奇的手段。所以他早已经死心,把这老头归于唬人的神棍一流。
看着眼前这淳朴纯真,没有忧愁的十二岁少年,道人心血来潮、正有百千句叮嘱想要吩咐,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儿时依偎在母亲身边,那种为首是瞻,单纯濡沫的情景,一下了万念俱灰,平生的种种喜乐哀愁涌上心头,仿佛时光的壁垒突然被打破,窥破生命的奥义。
“我这么揪心是为了什么,清心诀传授给他,是对,是错,还是内心过分的执着?命运的安排又如何违逆?”道人喃喃自语。旋即眼中一亮,说道,“文轩,你回去了吧,以后这里你也不用再来了。”
“好吧,你多保重,这里有三天吃的馒头,再会。”叶文轩没有理解道人话中的含义。一握腰间的长剑,拂袖离开。
这剑自然是木剑,而且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楠木精雕细琢而成,剑柄处花纹端正大气,挥舞起来比一般铁剑也不差。
“霍,霍,霍霍”
拔出木剑,叶文轩对着路旁杂草一顿乱砍,只见他左挑右点,战果颇丰,叶片洒落了一地,再突然一个漂亮弧形转身,咔嚓一声乔木也斩断。正是:剑落处,芳草凄凄连根断,锋指向,大乔小乔次第斩。
“这老道故弄玄虚,要真有本事,怎么会来这荒山野岭居住,各地皇家寺院,随便封个法师管事什么的,只怕享清福还来不及。”少年腹诽道。
“这清心诀又有什么用?似乎力量没见长,又不能飞檐走壁,只在身体里运转着些许清凉的内力,琢磨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老道也喜欢装神弄鬼,内力就是内力,偏偏又说成灵力,不过他说的吞云吐雾、缩地成寸、起死回生,又像是煞有其事,难道世间真有这样的能力?”
少年心性,最是向往书中的主角,锄强扶弱,飞花针叶,飞檐走壁,偶尔可以英雄救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可惜父亲从不让自己习武,就是这宝剑,也得在没人的地方才敢大胆佩戴,过一把英雄瘾。
到底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老道说群山之外有大城市,商铺,有镖行,有华丽的丝绸,有水嫩的美女,有令人景仰的英雄。
叶文轩眼中逐渐火热起来,十二岁的他虽然瘦弱,可是已经不再是懵懵懂懂之龄,一颗心汹涌澎湃不平,飘飘然仿佛自己站在群山之巅,有豪气冲天之感。
“啊呀,不好!”少年从白日梦中惊醒,突然发现古庙方向飘起一阵浓烟。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那道人两脚残废,不能动弹,一旦古庙着火,岂有幸理?
叶文轩豁然回转,疾步赶往古庙,然而他适才下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刻多钟,现在又是上坡,更加费力。想到道人生命危机,少年咬紧牙根,奋力登山,到后来双腿发热,不自主灵力流过,不仅不觉得疲乏,反而越来越快,只是这样离奇的现象他现在无暇顾及,等到他赶到古庙,那火光已经冲天,风助火势,加上秋天的干爽,这半山腰的古庙烧红了半边天,成了火海似的。
“糟糕,这可怎么办?”叶文轩头一次碰到如此危急之事,慌得六神无主,一边是关心道人的安危,高声呼叫了几声“道爷”,不见回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再一想无可奈何,只得赶忙下山往村中跑去,喊人救火要紧。
这边火势一起,山下早已发现,没到半路就遇到村长叶老带着左邻右舍前来扑火,幸好古庙不远有条山涧,忙活了半日终于扑灭了炎炎大火。
因为道人是外乡人,加之与村里人联系不多,也无人问津他的死活,都道古庙烧了可惜,渐渐散了回去。
“村长大人好,我父亲今日为何没有前来?”叶文轩适才救火最为积极,还以为会是父亲带人前来扑火,正硬着头皮准备挨一顿训,谁想竟是叶老亲自过来救火。
这村长叶老约摸五十上下,身体壮硕,以前也曾外出闯荡,武力甚高,只是平常不大显露,德高望重,荣任村长无人不信服。
“原来是叶家小侄,你父亲去了郡城,听说是咱清河郡郡长特召,你也早些回去,这个道人来历不明,不可深交,适才大火中也没发现他的遗骸,或许另有去处,一切小心为妙。”
看着成了一堆颓墙废土,满地灰烬的古庙,叶文轩怔怔看了半晌,无话可说,只得跟了众乡亲回去。
古庙还是古庙,现在早已经月上中天,如水般温柔的月色抚摸着这片疮痍的焦土。两个鬼魅般神秘的身影飘落在树尖。
“他死了!自燃丹田,连灰都找不到,嘿嘿!”其中一个略微肥胖的身影诡异低笑道。
“他倒是聪明,连修为和他体内的丹田一起封印,害我们为他耗了整整三年,还不知回组织会受到如何惩罚。可是他的功法未必失传,这类禁书早该被淘汰,一旦流出,后患无穷,绝不能放过。”略瘦的身影把弄着手中的罗盘,冰冷的眼眸扫过山脚的山村。
“可是我们不可以直接对付毫无法力的凡人。”肥胖身影提醒道。
“我可没说要亲手杀死这些蝼蚁?”瘦削身影玩味一笑。
“好个借刀杀人,嘿嘿!”两个身影同时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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