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光阴易过,一眨眼半个月的时间如流水匆匆走过,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自从半月前道人葬身火海后,这个淳朴封闭的村庄再没有其它大事,只有叶文轩在运起清心诀时才偶尔想起那个落魄道人口吐泡沫、指点江山的背影,偷偷跑去半山腰流离祭奠了一番。
意沉丹田,气始于丹田,运转于四肢百骸,叶文轩感应到内力如灵蛇在身体内有序的运转,身体轻松惬意,仿佛除了口鼻,身体皮肤都在自由呼吸,活力无限。
缓缓收功存气,少年呼出一口浊气,睁开星眼,在这子时的深夜,本应黑暗如墨,然而在他眼中竟然分外清晰,床头的书架,桌上的笔墨纸砚,也都清晰展现在目。
道人果然还是有些能耐的,这清心诀能增强目力,以及增快脚程不说,似乎还能预防疾病,自从修炼这三年来,大小病痛就像小鬼碰到阎王,从不再沾染,效用奇特,只怕真不简单,少年心中暗忖。
少年所在的叶家村,民风淳朴,只有村长和老人两位司职,村长掌管狩猎、农活、交易等要务,老人则掌管全村的教化、纠纷、礼仪,这两个职位都是全村公选出村中最有仁德智慧的人担任,正可谓是世外桃源,方外之家。
作为老人之子的叶文轩,平时只在家跟从父亲断文习字,再无其它杂务纷扰,才能从容修炼清心诀,见识气质都不是一般乡野少年可比。
远远听到外面巡更的敲了三下,正是子时三刻,叶文轩轻手轻脚走下床铺,缓缓打开房门,背身关上,正欲前往老地方玩耍。
才转身突然吓得三魂出世,结结巴巴叫道:“父亲!”
暗道这次死定了,平日里家规甚严,起居食宿,无不有严格要求,像这样的行径一旦被抓,少不得家法伺候。若只是受到家法还好,只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叶父仰头望着夜空,不怒自威喝到。
“是,见过父亲大人!”叶文轩老老实实走到父亲跟前,低头看着地面石板,不敢直视父亲。
“哎”低头瞟了眼叶文轩,叶父叹道,“教育过你多少次了,为人要光明正大,大丈夫做事,堂堂正正,敢作敢当,何必出入家门,竟像做贼般心虚?”
那自然是您老人家逼得,叶文轩死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明天清河郡郡长带领一行人要进莽苍山狩猎,因为我们叶家村是附近唯一的补给村落,我少不得要去陪客随行,明天你的功课就不必做了,但是不得顽皮,惹出是非,叫人笑话,知道吗?”叶父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孩子,吩咐道。
“哦,知道了。”看到前序的一些工作,叶文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到时且不说金戈铁马的军队,就是那无数马车旌旗,想想都令人振奋。而且听小道消息说,似乎这次名动整个清河郡的香萝郡主也会前来,那些少年想逞英雄的拼了命想挤进向导队,期望获得佳人青睐。
对于他们这些少年来说,香萝郡主的名声远比郡长大多了,这香萝郡主,年方十一,坊间传闻长得如何国色天香不说,其武术资质之高,百年一见,现在已经步入先天之境。
武者,叶文轩一直向往却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武者,修炼内力,力量强大,体能不可思议,到高深处可以断铁碎石,至于先天武者,能够水面行走,有的聚水为冰,有的点木生火,简直闻所未闻。
“哎”见到叶文轩眼神中不住闪耀的光辉,叶父又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为何叹气,十年前郡长一行也曾进山狩猎,驻扎本村,由此还免了我们叶家村十年的赋税,乡亲们才能富足安康,想来我们平日里狩猎所得的兽皮以及各种名贵的药材,都能卖出好价钱,这样的好事,有赚无亏,父亲又为何担忧?”
叶父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从不似今晚这般忧叹,叶文轩不知其意,出言宽解道。
“竖子无知,懂得什么?”叶父摇着头斥道。
“我且问你,我叶家祖先为何在最鼎盛时期于三百年前离开清河镇,在这荒山野岭开辟山寨,艰苦过活?”
“这……族谱记载,当年天下分裂,强盗四起,兵荒马乱,我先祖为避兵祸,于这莽苍山外围圈地筑寨,繁衍生息……”叶文轩苦思冥想后,终于灵光闪现,从族谱上得出答案。
“愚蠢,尽信书不如无书,博闻强识,而不加入自己的思考,一知半解,不过是个庸腐的儒士,难成大器!”叶父一挥手打断少年滔滔不绝的背诵,斥道。
叶文轩被这当头一喝,突然想起父亲的威严,再不敢多说话。
“当年先祖何其明觉,早看透世间的纷扰繁复,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毅然放弃郡城富贵安逸的生活。来这穷山恶水之地为生,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与山斗,与水斗,与野兽斗,历尽三百年才能成现今之格局:与外隔绝,人人不用赋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然而自从十年前郡长进山狩猎发现本村,虽然名义上免了我村的赋税,然后到底是从此以后归他管辖,许多不便。”
叶文轩大不以为然,以前只有村长等少数人才能每年一次出去外面,用多余的兽肉兽皮、药草等山货换回盐巴等生活必须物品,然而自从十年前郡长路过叶家村后,大部分村中人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从此青壮年更加奋力习武,都希望出去闯荡世界,给家中女人带回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抑或出人投地,受众人追捧。
“父亲此言差矣,十年来,村中有能力的人都富裕起来,人口也有所增加,由原来的茅屋改住现在的瓦房,习武者更尽力,学文者也更加热心,民风大好,懂得上进,岂不是几百年未有的新气象?”
“放屁!”叶父拍案而起,横眉怒目,喝到:“祖宗之法不礼,人人追名逐利,你看看现状,十年内就把安全区内所有的百年以上药材全部采掘一空,那可都是救命之时才能动用的三百年积累之根本;而且以前只是为了生存,狩猎有序,现在不得不去莽苍山脉外围打猎,伤亡增加了三成;这且不说,我们免除赋税只是郡长一句话,万一哪天没伺候好郡长,他突然来个翻脸不认账,收起重税,本村又将如何自处?”
这只是父亲您的猜想罢了,说不定是多虑了呢,叶文轩心中暗想,可不敢再说出来触霉头。
叶父摆了摆手,仿佛自言自语说道:“这是因为以前我们虽然贫穷,但是命运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现在,虽然富贵安乐,但是完全取决于郡长的私人情感,一念生,一念死,所以轩儿,将来不管你遇到什么,千万不能将命运交于他们之手!”
说罢又暗笑:“我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希望是我多虑了。”
叶文轩将父亲的教诲记下,对父亲的前话还是不信服,以前不过是村民受了蒙蔽,不知道外面花花世界罢了,但终究这是没法蒙蔽的,这也是为何十年来,村中变化如此大的原因,正所谓,真相越被遮掩,反扑的力量如溃堤之水,不可阻挡。然而其它的不敢说,至少叶文轩他们这一代的孩子欢笑多了很多,吃的玩的丰富多彩,而不仅仅上山打猎,下地种田。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巡更的打了四下,叶文轩心中一惊,想起了出门的初衷,把这些头大的东西忘了个个干净,不由地跺着脚,计算着时间,很是不安。
“你出门可有要事?”叶父又恢复了平时的严谨端正,平视着自己的儿子。
看着父亲平淡但充满力量的双眼,叶文轩重重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莫要回来太晚,徒费你娘担心!”知子莫若父,叶父难得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谨遵父命!谢谢父亲大人!孩儿告退!”叶文轩不敢直视父亲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口气憋出三句话,红着脸飞也似的冲出了大门,这时不要说九头牛来拉,就是父亲亲自叫唤,只怕也喊不回头。
“这孩子,倒像年轻时的我,希望我是杞人忧天,明天一切顺利才好!”叶父低声自语道。
“她可千万要等我啊……说好了不见不散的……她不会生我气吧……”叶文轩一路念叨着,反复念叨着那个圣洁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就有无穷魔力,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
只见他‘砰’一声踢飞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嗖’一下越过丈宽的沟壑,像是一头暴躁如雷横冲直撞的犀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又像是一只优雅的仙鹤,脚不沾地,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奔向远方。
只是因为,那个美丽的人儿在那里;只是因为那个美好的承诺,需要他去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