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队伍中的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有些焦躁不安。
我开始注意观察小偏门。其实,它和其他扇门都一样,边框都是深褐色的铝合金材质,上方都是墨蓝色的大玻璃,只不过它处于整个八大扇门的最左方,而且明显有别于中部面积较大的门,因此只能算是“小偏门”了。
我又开始观察每一个从小偏门里出来的男考生。他们每个人进去的时间,平均在5到10分钟左右不等。从面部表情看,有的喜悦、有的悲楚,有的则平淡如水看不出心里变化。不过,通常进去的时间越短,出来后情绪往往悲怆;进去的时间越长,出来时往往自我感觉良好。出来的考生都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陆陆续续地站在了大院里的另一侧。
每隔几分钟,大楼里便出来另外一个穿警服的年轻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张纸单子,径直走到他们中间,高声朗读着谁谁谁的名字。人群中,被念到名字的考生不时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凡是欢呼雀跃的,都已经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他们连蹦带跳地跑向校门口,向守候多时的父母报告佳讯。而未被念名的考生,则有的失望至极、垂头丧气,有的萎靡不振、形单影只,落寞地走向了校门口。
一想到同样在校门口牵肠挂肚、翘首以盼的母亲,还有一大早就默默付出、帮忙借车送我的姐夫,我忽然间来了精神,觉得能否顺利通过面试,已经绝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情,同时也关乎着牵挂我的亲人们的脸面。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和周围的几个人都很想拽过来一个问问究竟面试都考了些什么,可这些从楼里出来的家伙,却一个个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径直就往聚堆儿的地方走,拦都拦不住。
又排了一会儿,终于串到了小偏门的门口。这时,我才发觉原来入楼的第一关,就是刚才出来整顿队伍秩序的中年男警察。
他就坐在距小偏门三米远的走廊里,嘴里叼着一支香烟,翘着二郎腿。他的面前,同样摆着一张小课桌,上面放着厚厚的一迭小纸条。每三个一批进楼的考生,都要打他眼前经过。他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考生,要求每个人都从课桌上厚厚一迭的小纸条中,随机抽取一张。
不到五分钟,就排到陈震、毕笑鹄和我了。
听到里面的中年男警察喊了一句:“下面三个!”,我们三个人便一起顺着小偏门鱼贯而入。在我前面的陈震和毕笑鹄分别抽了张纸条后,只听他们嘴里低声叨咕了一组数,听起来像是门牌号,然而径直朝楼梯走去。楼梯上,也走下了几名刚刚面试完毕的男考生。
我也走到了中年男警察的面前。他并没说话,而是用下巴向前轻轻地朝小课桌努了一下,示意我抽一张上面的纸条。我顺势抬眼也瞅了他一眼。他的面部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不过透过茶色眼镜,能感觉到他威严而寒栗的目光。
可就在我刚要伸手抽取纸条的时候,出现了个小插曲。
“曹哥!”我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另一个年轻的男警察,他的身旁还站着个怯怯的男生。男生看上去又瘦又小,尤其是身高实在不敢令人恭维。我的身高是穿着鞋量一米七五,男生比我矮了整整大半头。
“这是我家亲戚。”年轻的男警察指着男生,笑着介绍道。紧接着,他又指着中年男警察说:“这是你曹叔。”
“曹叔叔好。”男生倒挺有礼貌,点着头、哈着腰致意,不过表情和声音都怯怯的,看上去和听起来,都缺了点儿自信。
“嗯。”中年男警察只是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微微露出个笑模样后,对我说了句:“你等一下。”于是,我只得把刚刚触碰到最上面一张纸条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先出去一下,等儿我再叫你。”中年男警察又对我说。
我只好转身,又往门口退。这时,我听到身后,中年男警察对年轻男警察说:“喏,拿这个吧。”
我偷偷扭头瞅了一眼,突然发现中年男警察竟然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两张纸条,递给了对面的年轻男警察。“这个题能简单些。”中年男警察指着其中一张纸条说,顿了顿,又故意压低声音,指着另外一张纸条说了句:“这是参考答案。”
当时的我,并未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才是正儿八经地“走偏门”。直到许多年以后,才晓得这只是诸多“潜规则”里,相对来说最为肤浅的一种。时下,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儿,为了能争取到剧中的重要角色,被导演或是挑选演员的副导演给“潜”了,白天排了一天的戏,还得深更半夜在床上被“单独辅导”;又有多少选美比赛的佳丽,为了能让自己和家人得到桂冠的荣耀,被举办方的老板或是有裁量权的重量级人士给“潜”了,成了专司陪酒陪饭陪笑的“选美冠军”……可悲的是,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潜规则”种类名目繁多,几乎无所不包、无处不在,成了权贵们耍戏老百姓、特权阶层愚弄普通民众的“灵丹妙药”。
不过在当时,我真的很羡慕那个未待参加考试,已得参考答案的怯怯男生。
待我退到了小偏门,这才想起年轻男警察,正是方才频繁往里面“空投”运人的两男一女其中之一,不由牙根都恨得直痒痒。
“你……你咋出来啦?”站在管大雷后面的矮胖男,抻着脖子问我。管大雷也瞅着我,表情很奇怪。
我没吱声。
我本来和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就算和他俩很熟,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傻子和弱者才会乱放炮,才会像祥林嫂般痛诉自己临要抽签了,却被人给“抢把”了、被内部人给“截糊”了。否则,嘴上是痛快了,可要是被里面的人听到了,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聪明人和有大智慧者,历来是不轻易说真话、说实话的。面对质疑和质询,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就算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从哪个角度说,以什么力道说、说到具体什么火候,都是门学问。
我根本就不懂这门学问,也根本没那两下子,所以还是选择三缄其口好了。矮胖男又转身和身后的几个考生低声揣测着我进去又出来的原因,像个长舌妇般讨厌地私下议论着,我全当是蚊子在耳边嗡嗡。
这时,听到中年男警察在里面喊:“再来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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