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从香穗家回来以后,便一直躺在屋里的床上,一句话都不说。我在旁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猜测着他到底有什么心事。
“马鲁克,他回来半天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一般他只有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才会这样,”马鲁克告诉我,“上一次就是,他追查一个荒野巨人无故死亡的原因,曾躲在一个山洞沉默了一天一夜,谁说话都不理,后来他才想到,那个巨人原来是在沼泽地里游荡时,灵魂被沼泽亡魂杀了。”
“沼泽亡魂?”
“没错,君王时代那些士兵的亡魂大部分都藏在冥界沼泽里,他们活着的时候嗜杀成性,即使成了亡魂本性依旧如此,平时他们都躲在沼泽里,一直在等待着他们的君王归来。”马鲁克神秘的对我说。
“你是说那些君王都失踪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就算一个再繁荣的时代也会有衰败的一天,在圣火年之后,那些帝国逐渐落寞,再加上各个地域危险人物辈出,皇室的人已经控制不住他们了,许多帝国不复存在。”
我皱着眉头:“你说的未免太笼统了,应该不只这些原因吧。”
“那不能怪我,妖典上没有记载,而且我也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怎么能知道那么清楚呢。”
奥古斯丁睁开眼在屋子里说:“你们安静一会,我在想事。”
“你有头绪了吗?”马鲁克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等会我要出城一趟,你们有人去吗?”
“出城,”马鲁克惊讶的说,“出城我可不去,外面有‘逐恶之眼’,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
“肯定有什么不祥的东西藏在城中,我一定要那个东西揪出来。”奥古斯丁眯着眼说,“可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赶快调查清楚。”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去城外?”
“去找一个人。”
“那我——我能跟你去吗?”
奥古斯丁瞥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是为刚才那件事在生我的气吗?”
“我只是想出城看看。”他刚才那样对香穗确实让我非常生气,可我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干等着。
“外面现在是黄昏,等过一会到了晚上我们再出去。”
马鲁克胆小的说:“到了晚上逐恶之眼就更活跃了,阿季听我的,你还是留在城里吧。奥古斯丁他有自保的能力,你可没有呀。”
“放心马鲁克,跟着我她绝不会有危险。”不知是我眼花还是别的,奥古斯丁说话的时候,右眼的瞳仁有那么一瞬间竟分为了两个。竟跟梅塔佐一样!
没过多久,当那层薄薄的黄昏被夜色打破时,奥古斯丁带着我悄悄来到城外。周围是朦胧的夜色,偶尔传来的几阵风里夹杂着一股很怪的味道。奥古斯丁披的那件黑斗篷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我在旁边悄悄问他:“说吧,你要去什么地方?”
他转过身,望向城北那座阴云密布的山顶,此刻周围看起来仿佛但丁进入地狱之门前迷路的幽暗森林,而那个地方正是地狱所在。
“去那座山下。”他说出了我最不想听见的话。
我害怕的问:“一定要去那吗?”
“不用怕,真有危险我会保护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我微微一愣,见他开始往山那里走,急忙跟了上去。穿梭在这黑暗的树林中,听见最多的便是虫鸣。夜色总容易混淆人的视觉,尤其是胆小鬼的,虽然我一向喜欢黑夜,但这里却不一样,它不仅是黑夜,同样也是另一种东西的栖息地。
“奥古斯丁,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面。”我在后面四处张望。
奥古斯丁走在前面说:“你太敏感了,现在还没有东西注意到我们。”
“可我刚刚明明看见那里有黑影经过。”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在前面。那座山越来越近了,快到山下时,我看见在几棵大树下盛开着很多紫色的植物,那上面饱满的花蕾正欲含苞待放。越接近那座山,这种植物便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已经开花了。
“那些紫色的是什么植物。”我忍不住问。
“是一种草药……”他刚说完,忽然停下脚步,我正在盯着那些花草,一不注意撞在了他身上。
“你怎么停下来了?”
奥古斯丁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夜色里有个人正在那里采摘那些紫色花草,而且手里还拿着一个药臼,一边摘花,一边将它们捣碎。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见夜色中的我们。我认出他就是香穗的舅舅佩格。
“你们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他警惕的说。
奥古斯丁朝他靠近几步说:“我也正想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对方手里的药臼,“是来采这些草药的吗?”
佩格沉默片刻,微眯眼睛说:“我在城里见过你,你是秋木城主从外面请回来的客人。”
“没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在这干什么?”
佩格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识相点就快走开!”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他:“你是在采这些草药给你姐姐吃?”
佩格冷漠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十分愤怒地:“是不是你用这些草药喂她,将她逼疯的?”
佩格用刻薄的口气说:“你们这些局外人,没搞清楚状况就不要乱说。安魂草人吃了怎么可能会变疯!”
奥古斯丁说:“没错,安魂草确实不会令人变疯,它只会让人产生疲劳感,进而开始睡眠。佩格,你了解事情的真相对不对?”
“我什么真相也不了解,我采这些东西,只想救我姐姐。”
“即便你每天给她熬制安魂草也救不了她,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佩格冷漠的说:“我只知道那个城主不是好人,巫山村成今天这样全是她招来的,我姐姐说不定也是被她害成这样的!”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刺耳的长鸣。我们三个人的脸色全变了,佩格急声说:“是‘黑狗’,你们快跟我来,要不然它来了我们全都要死!”
他带着我们离开了这里,朝身后那座山跑去,那几道幽远的叫声持续了一阵,我们顺着山上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快到接近半山腰时有一个山洞,佩格带我们躲到了里面。山洞里黑漆漆的隐约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我能感觉到,奥古斯丁就在我旁边很近的地方。
“这里很安全,我平常采完药时,都来这里呆到黄昏才回去。”佩格在黑暗中说。
奥古斯丁说:“你的胆子倒不小。”
“那你为什么不等黄昏的时候再来采药,偏偏要晚上来?”我问。
“安魂草只有在晚上才会盛开,而且一旦采摘下来,很快就会枯萎,所以要赶紧捣成药泥才能要药用。”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明白奥古斯丁为什么选择晚上来这里,他似乎早就知道佩格会在这里采药。
“那么,你们出城就是为了来找我吗?”佩格问。
“现在不是了,我出城是为了寻找真相。”奥古斯丁沉吟道。
“寻找什么真相?”
奥古斯丁说:“你们巫山村有不祥之物降临,再这样下去,我怕哪一天,你们整个城的人都会遭殃。”
“我早说过了,那个不祥之物就是秋木。”
我问:“难道刚才那个黑狗是在她当城主以后才有的?”
佩格的声音楞了一下,紧接着说:“那倒不是,这些事都是她出现以后发生的,可我怀疑她在出现之前就盯上这里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巧,巫山村刚有难,她就出现来帮我们。只是阿尔法和城里人都被她的美貌迷惑,看不清这点。”
奥古斯丁沉默片刻,才问:“那你去过这座山的山顶没有?”
“没有,那里是我们巫山的禁地,只有死人才知道上面什么样。”
奥古斯丁说:“我怀疑不祥之物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上,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看看?”
“和你到上面去!”佩格的声音显然胆怯了,“可那是我们的禁地。”
“禁地对俗者来说只是束缚他思想的词语,你们如果不想办法把藏在上面东西赶走,它就会一直祸害你们。”
黑暗中,我的手腕忽然被奥古斯丁抓住,他拉着我快步走出了山洞。
“等等,你们要去哪?外面有黑狗。”
“你自己在这躲着吧,我们要回城去。”
我跟他一起来到了山下,那张恐怖的长鸣声已经消失了。我在后面望着奥古斯丁披散的头发,问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座山上有不祥的东西存在?”
奥古斯丁回过头:“看见夜空了么,整个夜空唯独这片城上的星光暗淡,这在《征兆结集》里叫做‘星蚀’,不祥的预兆。而城里它是无处藏身的,所以只能是在这里。”
听他这样说,我顿时对这个神秘的山顶产生强烈的好奇心。“那你还在等什么?我们干脆现在就上去看看!”
奥古斯丁瞥了我一眼,平静的说:“你胆子倒不小,可是不行,今晚我们不能去。”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会拖我的后腿,等到第二个黄昏过后,我要自己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