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天,太阳就快要下山了,怎么还没来,章劲着急的不时往村里方向张望。他早早就跟家人在‘风雨亭’把廖太太让准备的东西弄得妥妥当当的,现在就等着廖太太过来了。再看看李殷家人,经过自己跟父母一个下午的安抚,劝说,此刻虽然依旧坐在亭子里低泣,但显然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说到亭子里,虽然经过村民们努力的清洗,但还是能看见一些无法冲刷干净的血迹,仿佛是要永远见证这亭子里发生的惨况。
“太太,怎么现在才来?”终于,廖太太的身影出现在章劲的视线里,只见廖太太罕见的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发也盘成了道姑髻,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正气,让人肃然起敬,完全没了平时山村老太太的感觉。赶忙迎了上去,接过廖太太手中的灰色小包裹。
“劲儿,太太跟你说,现在这个时间段最适合招魂的,早了也没用。黄昏是人们归家的时候,游魂也一样,此时此刻,在游魂残缺不全的记忆中,对亲人的思念也是最浓烈的,所以在这时间段招魂的成功率也高。”廖太太耐心的解释给章劲听。
“哦,全都按你老的吩咐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章劲等不急了。
“嗯。”章太太走到亭子外摆好的八仙桌旁,查看桌上放的东西。
“都是按照太太的吩咐,没少什么东西吧?”章劲生怕自己少置办了什么东西,耽误了法事,紧张的问。
廖太太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笑说:“劲儿那么上心,怎么会少办东西呢,行了,你朋友的生辰八字呢?”
章劲连忙凑到廖太太耳边把李殷的生辰八字告诉她。廖太太听完掐指一算,脸色微变。章劲见状又问:“太太,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朋友跟淑莲一样,命理属阴,虽不是纯阴之人,因为是横死的,一旦化作厉鬼的话也是不容小觑的。又因魂魄不全,生前自制力较差的或是心存怨恨的就非常容易被别的凶灵恶鬼所诱惑控制,为虎作伥,甚至六亲不认。我猜淑莲可能就是因为已遭控制,才会行凶。如果我们招不回你朋友的魂魄的话,问题也就复杂了。”廖太太边说边点燃了插在香炉中的蜡烛,拿起桌上的‘招魂幡’念动咒语,插在桌子正中较大的香炉里。随后从章劲手中拿过灰色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小铜钹,吩咐章劲先避到亭子里。
章劲虽然还想问什么,但见廖太太准备开始,也只能顺从的到亭子里等。廖太太见章劲进到亭子后,点了把香,嘴里念念有词。把香插进香炉后,撒了把纸钱,拿起小铜钹,随着手中的铜钹相击发出的声音,廖太太嘴里唱起了‘招魂曲’,章劲也听不清楚唱些什么,他也不懂这些。
一曲‘招魂曲’唱罢,廖太太拿起放在桌上的‘教’丢在地上。‘教’是当地人的一种叫法,大多数地方则称之为‘圣杯’,两片月牙形的小木片,常用作卜卦或是传递神明的意思。只见廖太太看看地上的‘教’,摇摇头,捡起来放回桌上,拿起铜钹又唱起了‘招魂曲’。如此反复不下十遍。
章劲见廖太太如此反复,终于忍不住了,眼看廖太太弯腰捡‘教’时,跑过去紧张的问:“怎么样,太太?”
廖太太表情沉重,无奈的摇着头:“不行,招不回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章劲接着问。
廖太太看了看在亭子里还在低泣的家属道:“哭,而且是哭的越凄凉越好。除了这个没别的办法了。”
章劲看看李殷的父母,为难的看着廖太太:“太太,真的没别的法子了吗?伯父伯母他们好不容易才稍稍稳定了情绪,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说,我怎么跟他们说呢?”
“实话实说,就把情况跟他们说就行了。去吧,孩子,但凡有别的办法,太太也不为难你了。”廖太太拍拍章劲的肩膀。
听廖太太这么说,章劲只能无奈的朝亭里走去,就那么几步路,都感觉走了好久。把情况跟李殷家人一说,李殷家人立马又嚎啕大哭了起来,章劲强忍眼泪,赶忙和父母把李家三父女搀到廖太太身边,廖太太对章劲爸妈说:“现在劲儿也可以留下,你夫妻避到亭里去。”
章劲此时见摊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李家人,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廖太太见此情景,机不可失,拿起铜钹,又唱起了‘招魂曲’。也不知道是因为唱了太多遍嗓子的问题,还是耳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廖太太此时的‘招魂曲’唱的比前面唱的更添了几分凄凉,就连亭子里的章家父母也潸然泪下。
唱罢,丢‘教’,还是不行,廖太太不死心,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快要下山了。把章劲拉到一旁轻声道:“劲儿,不行,不知道你朋友不愿回来还是不能回来,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再招下去也没用,要不先回去吧,不过现在暂时不能把这事告诉你朋友的父母,他们会受不了的。”
章劲擦了擦泪水,知道廖太太已经尽力了,也只能这么办了,看看还瘫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李家人,冲亭子里的父母喊道:“行了,招到了,爸妈,你们过来,带李伯父伯母先回村。我跟廖太太收拾好东西也回来。”
章劲拉起瘫坐在地上的李殷爸说:“伯父,那么晚了,伯母又这个样子,不嫌弃的话,回我家住一晚再说。”
李殷爸点点头,没说什么,拉起地上的妻子女儿跟章劲父母一起回村了。
章劲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帮廖太太收拾东西,正忙着,廖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点了把香向亭子旁的‘呢陀伯公’走去,章劲虽然好奇廖太太的举动,不过心想着赶快收拾完好回家抚慰李家人,也就没问。
“太太,好了,我们回去吧。”章劲不大一会,收拾妥当,招呼廖太太,见廖太太站在那边好像没听见,便跑了过去。
“劲儿,都收拾完了啊?”廖太太眉头紧锁,眼睛依旧盯着‘呢陀伯公’的神位。
“嗯,太太,有什么不对吗?怎么拿着香对着‘呢陀伯公’又不拜呢?还是在等劲儿来了才一起拜啊?”章劲看见廖太太手里还拿着刚点的那把香发呆,好奇的问。
廖太太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拜也没用了。”
“为什么呢?”章劲不解。
“劲儿,你看看那边。”廖太太指指‘呢陀伯公’神位后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
章劲顺着廖太太指的方向细看,只见灌木丛中有一堆颜色看上去陈旧的白布条,上面好像还有些血迹,自己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又问:“那是什么啊?”
“那是女人的‘月事带’,劲儿你是男孩子当然不知道,太太也不方便跟你细说,以后就明白了,你只需要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我们眼前的‘呢陀伯公’已经变成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摆设了。神都气走了,哪里还能镇什么妖,辟什么邪。总算弄清楚为什么鬼魂敢在此处现身害人了。”廖太太又是叹气。
“那么厉害啊?是谁放在这里的呢?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章劲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听廖太太这么说,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能把‘呢陀伯公’都赶走。
“希望不是村里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现在我们先回村,通知村民晚上尽量别在这路上走动。改天再组织村民清理干净再重新作法看能不能请回‘呢陀伯公’。”廖太太只能把事情尽量往好处想。
章劲感觉迷雾越来越浓了,很显然那么一堆‘月事带’,绝对是有人故意丢在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赶走‘呢陀伯公’,会是谁那么邪恶,连神都敢得罪。
回到家,章劲跟父母又费了不少功夫才把李殷家人的情绪稍微安稳了少许。吃过晚饭,章劲让父母陪着李家人,自己出门看看夜空,只有点月亮花,于是拿了把手电筒,带着小黑挨家挨户传达廖太太的意思,让大家晚上尽量别在‘风雨亭’走动。其实就算章劲不说,大伙也不会去,李殷的死那么邪门,全村哪还有谁不知道,谁还会那么傻,拿命开玩笑走那夜路。
章劲花了将近两个钟头,才由村尾到村头都挨家通知完。在村头,村主任家门口时,犹疑的站了好久,如果自己去跟主任说这些的话,绝对会被主任痛批一顿的,一个高中生神神鬼鬼,搞封建迷信。
最后决定还是不进去,就在三岔路岔开,往淑莲家方向去了。淑莲家远离村道,在一个山拗里,路很是难走。想到自己得知淑莲过世后也还一直没见过她父母呢,也不知道二老身体怎么样?虽说淑莲有个弟弟,可是她弟弟年纪只是跟堂弟差不多,根本无法把二老照顾的很好,章劲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会该怎么安慰淑莲父母,快到淑莲家时,一阵阴风吹过来,章劲不由打了个冷颤,小黑也好像躁动不安的发出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