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晴。
那达慕大会,摔跤大赛。
二胡和李超已经明白了忆尘所说的话,他们,白云,的确是向着忆尘的。
一个高高大大,满脸胡子的大汉,在摔死了几十个对手之后,面对忆尘时,忽然就变得弱不禁风起来,居然一下子就被忆尘举过了头顶,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而且,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却是又摔了下去。难道,他真的力竭了吗?还是,忆尘的实力太强大了呢?这是所有人的看法。可是忆尘他们当然不会这样想,因为忆尘分明地听到,大汉倒下去的时候,笑着对他轻声道:“我们白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忆尘拍了拍手,微笑着挺直了身子。然后,就看到了马大先生。
马大先生依旧佝偻着身子,依旧面无表情。他咳嗽着站在忆尘面前,他的瞳孔却是一片漆黑,黑的像是无尽的深渊,望不见底。
忆尘拱手道:“请老先生指教。”
马大先生的背忽然直了起来,他的瞳孔好像黑的更甚了,他咳嗽着道:“尘公子是吗?呵呵,老夫听说你的名声已经很久了。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忆尘笑道:“老先生客气了。忆尘外来之人,能够一睹先生风姿,已是大幸。”
马大先生也笑了:“如此,老夫也就不客气了。”
马大先生的腿微曲,双手居然电一般地扣向忆尘的脉门。
忆尘不由暗自吃惊,又老又盲的马大先生,出手居然快过常人十倍。——是不是正因为他是瞎子,所以练功才格外的刻苦,所以才会出手比别人快的多。
忆尘不知道,他只知道马大先生绝对是个高手,不折不扣的高手。忆尘的身子微侧,脚步粘地,平平地滑了出去,恰好避过了马大先生的必得一击。
可是马大先生好像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就在忆尘滑后的时候,他的身形已经毫无声息地贴了过去,他的手型依然没有变化,还是方才扣向忆尘脉门的样子。
忆尘大吃一惊,已感觉手腕被狠狠地箍住了马大先生的手就像是铁圈一样,死死地扣住了忆尘的手腕。然后,在忆尘的失神之际,他双臂向上一轮,居然把忆尘生生地甩了出去。
忆尘只感觉自己的头好晕,就已经被马大先生举到了头顶。
马大先生的臂已经甩了出去。忆尘也仿佛已经被甩了出去。
可是忆尘只是好像被摔出去了,事实呢?片刻之后,忆尘居然笑吟吟地立在马大先生的对面。
马大先生的眉头微皱。他虽然没有看见,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了忆尘的每一个变化——瞎子本来就有异乎常人的感官。
就在忆尘被甩出去的时候,他在马大先生的肩头轻轻的一点,然后整个人居然就挂在了马大先生的肩膀,他就那样用自己的脚,把自己飞出去的身子,生生勾了回来。然后,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看起来就好像没有被甩出去一样。
马大先生定了定神,忽然一拳攻了过去,居然朝着忆尘的腰眼去的。
虽然没有携带真气,可是马大先生的拳头,却已有几十年的功夫。
忆尘当然不敢小觑,他伸出手臂,巧妙地阻挡在了马大先生的腕部,于是马大先生的拳已偏。
马大先生的拳忽然变了,他的招式早已收发由心,他竟然还能变招。他的拳忽然张开,变拳为掌,手臂倒缩而回,手掌成刀状,斜斜地却向忆尘的脖子。
忆尘居然没有去阻挡。他知道他已来不及阻挡。所以他也根本没有去阻挡,他只不过踢出了一脚——这一脚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对准了马大先生的心脏而已。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本身岂非就是一种极其巧妙的法子?
马大先生叹了口气,果然收回了切向忆尘脖子的手掌。他虽然确信自己这一掌一定可以切中忆尘的脖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绝不会避开忆尘的那一脚。所以他只有收手,他还不太想死。——一个拥有巨大财富的人,岂非都是贪恋生命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想错了。就在他收回手掌的时候,忆尘已经开始反击。忆尘当然已经收回了那一脚,他自然不屑于偷袭的。
忆尘的手掌,不带一丝风声的,轻飘飘地按向马大先生的左肩。
马大先生好像没有看见。——瞎子,岂非本来就是看不见的。
所以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忆尘的那一掌毫无差错的按在了马大先生的肩膀上,虽然不重,却已经足以让马大先生的身体失去平衡。然后,忆尘的脚再轻轻的一勾——我们可爱的马大先生,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忆尘抱拳笑道:“老先生承让了。”
马大先生缓慢站了起来,正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说完,他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忆尘将目光环向四周,不由皱起了眉头——场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血河,一条鲜血汇成的河。当然,那并不是河,只是一道道血迹而已。那些血迹,已然发青,发碧,发黑。在日光照耀之下,居然像极了胭脂,紫红色的,青碧色的胭脂。
忆尘叹了口气——英雄路,白骨堆。千年杀,胭脂血。
那达慕,与其说是摔跤大赛,倒不如说是屠杀大会。这里,没有同情,没有对生命的珍惜和热爱。这里有的,只是杀戮,只有对冠军的渴望。
一个个人被摔了下去,一个个人被杀戮,一个个生命被屠戮。
忆尘心底在叹息——难道,生命真的这么不值钱?难道,荣誉,权利,金钱,真的就那样重要吗?
他想不明白,只因为他不是这种人,永远也不是。他还年轻,他健康,英俊,正直,智慧,强大,博爱,善良,勇敢。他有所不为,却又有所必为。
可是忆尘没有选择,他只有继续战斗。他的能力有限,他只能保证,与自己交手的人,绝不会死亡。
日已西斜。场中终于剩下了两人,却是忆尘和陆少。
两人的衣衫都已算不得干净,可是两人的眼睛都亮的像是夜空里的星星。
陆少笑道:“忆尘,我们已有多久不曾切磋了?”
忆尘沉吟道:“久得我已记不得时间了。”
陆少盯着忆尘的眼睛,认真道:“忆尘,不要留手,我要和你,公正地对上一次。”
忆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