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悠悠,春风载条,春酒思柔。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花红柳绿中,一辆四轮马车在驿道上不紧不慢的徐徐而行,赶车的老伯精神抖擞,一边用鞭子招呼着马儿前进,一边欢快的唱着山歌,唱到兴起处还大声吆喝几声,惹得旁边经过的马车夫也跟着唱和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里钻出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绿衣小姑娘,乐呵呵的坐到车夫旁边,也跟着车夫胡乱唱起来,虽然时常跑调,但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伴随着她摇头晃脑、双脚乱摆的轻快动作,连车夫都跟着唱跑了调,最后车夫爆发出一阵笑声,摇头说道:“哈哈,老夫唱了几十年的山歌都能被你给带的跑了调,小姑娘我算是服了你了,今日老夫是不敢再唱了,还是你自己唱吧。”
这时马车里传来一声低笑,一个带着戏谑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老伯你不必自卑,她呀,最擅长的就是搅和了。”
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也笑着说:“桑儿,还不进来,接下来要加速了,我们要赶在戌时前到达祁临。”
这正是我们出门在外游历的一行人:我,于先生,还有苍浔。
花朝节结束后,我们就踏上了游历的征途。如此春暖花开时节,游走在山水之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这次一粟先生是要到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去考察古文献,据说在一个神秘部落里面,去太多的人不方便,所以只带了我和苍浔两个学生,还各自分配了任务。
我的任务主要是赢取别人信任,负责打前锋,按于先生的说法是:“小姑娘不容易让陌生人太过防备,拉拢关系就交给你了。”我也欣然领命。
好容易得到这次出门一趟,我兴致高昂的不得了,兴之所至,歌以咏之,才有了上面那跟着车夫唱山歌的一幕。
我正唱的高兴呢,却被唤了回去,有些败兴,却不敢不从,且不论爹特意嘱咐了于先生说的话就是他的话,我不能不听;就是苍浔在临出发前也跟我约法三章,让我承诺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听他指挥,否则如有违背,就马上着人送我回去。我虽气恼,可在权贵和诱惑面前也只能低头服软。
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钻回到马车里后,我嘟着嘴说:“我们干嘛不骑马赶路呢,春风得意马蹄疾,岂不快哉?”
苍浔看着我似笑非笑:“哦?我还不知道虞三小姐还会骑马呢。”
我瘪瘪嘴:“我是不会,但是你会啊。我可以坐在你后面。再不济,你可以教我嘛,这样我就不会成为累赘了。”
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我早就想学骑马了,眼前正是个机会,于是涎着脸看着苍浔:“对,为了加快我们行程速度,我决定学骑马,苍浔,就由你负责教我吧。”
苍浔轻笑:“不会骑马那个应该坐前面,这个你都不知道,还想学骑马。”
那就是不肯教我咯?我转而去求于先生:“你不教算了,先生可以教我,是吧,先生?”
于先生笑着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颠簸。但若你要学那种老马识途般平稳的走走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
我可不愿:“啊,老马识途啊,那还是算了吧。”
还是得靠苍浔啊,于是眼巴巴的瞅着他,也不说话。
苍浔无奈摇头:“找个机会我看看你骑马的资质,再说教不教的话吧。”说着递给我一个芙蓉卷,“御膳房的点心,先垫垫底吧。”
赶了半日的路,我也有些饿了,接过点心咬了一口:“御膳房也没有多了不起嘛,不过尔尔。”
于先生也吃了一个,奇怪的看着我说:“芷桑的嘴可真刁,我觉得挺好的啊。”
苍浔嗤笑:“她啊,是无肉不欢,其他的都不过尔尔。”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闷头吃起点心。
此时马车已经疾驰起来,颠的我昏昏欲睡,手中的点心一吃完,我就用手掩口打了几个哈欠,靠着车身睡着了。
梦中见到苍浔拿了一只烤鸡递到我面前,我咬了几次都没咬着,正着急呢,却又听见他喊道:“芷桑,醒醒,醒醒。”
我奇怪他说话辞不达意,应该说“吃吧,吃吧”才对吧,于是不理他,继续张嘴去咬烤鸡,这回终于咬到了,可味道怎么这么怪,脆脆的,还水淋淋的?
于是我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这是怎么烤的,一点肉味儿都没有……”
“哈哈~~”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终于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半睁开眼,带着些起床气的不满:是谁啊?笑的那么张狂,扰人清梦。
就看见于先生笑的前仰后合,而苍浔正一只手拿着一根被咬了一口的青瓜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苍浔胳膊上,忙直起身子,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们。
于先生笑着打趣我:“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到了祁临,我带你去吃去。”
回想到刚才梦中的情景,心里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觉得挺丢人的,但面上却不肯露出来。伸手抢过苍浔手里的青瓜,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挺新鲜的。”
苍浔道:“刚才车夫拿进来,说是别人刚摘的,吃了解渴。叫了你半天你都不醒。快到祁临了,收拾下东西吧。”
我忙掀开窗帘看向车外,日落西山暮,前方遥遥可见一座城郭,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隐隐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传来。
我缩回头来,高兴的伸了个懒腰:“总算到了,可以去大吃一顿了。不知道祁临有什么好吃的?”
苍浔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尝尽天下美食的呢,哪里有游历的样子?”
我看着他笑嘻嘻的说:“自然是吃喝游历两不误了,谁叫我是跟着有钱人出门呢?”
于先生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你爹把你游历所需银两都交给我了,些许吃喝还没问题,千万别把自己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我惊喜的拽着于先生道:“原来先生才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自然是跟着你了。”
于先生哈哈笑道:“那你可要跟紧了。走,我们去吃祁临有名的剔缕鸡。”
我欢呼一声,拿起包袱抢先下了车,还一边催着他们两人快点。谁知刚下车就撞着了人,见是个总角小童,我忙道歉,还没来得及拉着他问话,他摇摇头就跑掉了。
我有些奇怪,但也不以为意,跟着刚刚下车的于先生往前走。
这时旁边有一个中年男子看着我问道:“姑娘且慢,看看你掉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一愣之下幡然醒悟,忙检查腰带上的荷包,果然已经没有踪影。
那中年男子同情的看着我们:“一看几位就是外地人,不知道近来祁临的偷儿十分猖獗,且都是身手敏捷的小孩子,令人防不慎防,官府也束手无策。”
“那怎么办?其他的还没什么,只其中有一枚小印,是我从小佩戴的,丢了十分可惜。”我可怜兮兮的看着苍浔道。
苍浔安抚我:“别着急,一定帮你拿回来。”说着看向那个中年男子,“看来这位兄台对此等情况已经见惯不怪了,不知有什么应对的手段没有,若能寻回荷包,我们定会重重酬谢。”
男子似有些犹豫,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这些小偷都是团伙作案,我本不想惹祸上身,但见几位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其他办法,我就做一回好人,代为引荐祁临出了名行侠仗义的谢老爷子,你们去求求他或许有办法。”
我心里有点觉得不妥,但苍浔已经谢过男子,请他带路了。我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先生和苍浔的阅历比我丰富得多,他们并没有怀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就跟着一道走了。
男子带着我们越走越远,远离了闹市,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空旷的晾晒场旁边。
看着这个荒凉的地方,我有些害怕,拽了拽苍浔的袖子说:“我不找荷包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肚子好饿。”
那个男子急忙指了指远处山脚下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苍浔拍拍我的手背,柔声说:“有我在,别怕。”我只得噤声,继续往前走去。
终于来到一间破旧的瓦房前面,年久失修的,残破不堪。我打量了一番,心里更加狐疑:行侠仗义的谢老爷子就住这种地方?
带路的男子侧身让我们进屋,边招呼道:“谢老爷子就在里面,请进,请进。”
我们跟着走进了前厅,就看见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黑脸汉子立于屋子一边,见我们进来也毫无表情,依旧直直的站立着。
我见他一脸凶相,就问那个带我们来的男子:“大叔,谢老爷子呢,不会是他吧?”
男子呵呵一笑:“这只是护院。你们坐坐,我这就去请谢老爷子。”说完就朝里间走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破旧一个地方还需要护院,也不敢坐下,心里很是忐忑。但见先生和苍浔一副坦然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四处打量,心下稍安,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这个谢老爷子是个什么人物吧,反正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总有些奇人异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正想着,突然听见“哈哈”一阵大笑,我转头看去,只见从里间走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一个老头白眉红面、却体态轻盈,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刚才发出笑声的就是他了。他后面跟着带我们来的中年男子,还有几个拿着兵器的青年男子,皆是五大三粗、面目狰狞。
老头坐定后看着我们问道:“听说你们丢了东西?”声如洪钟。
苍浔向前一步,拱手道:“丢了一个荷包。素闻老爷子喜伸张正义,敢管官府所不能管,是一方豪杰,特前来求助。”
老头抚须大笑:“哈哈,你们算找对人了,我谢老头子平生就爱打抱不平。当时的情形我已经听刘常说了,你们放心,不出一日,定会有消息。不过,今日就要委屈各位先在敝处稍作安置,明日有了消息好立刻通知你们。”
言罢向那个叫刘常的中年男子递了个眼色,刘常忙招呼我们道:“各位请跟我进来。”
我奇怪的说:“刚才大叔要为我们引荐谢老爷子的时候,还一副不是很熟的样子,现在怎么连别人家屋子的构造你都很清楚啊?”
谢老爷子那伙人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也不装了,几步就逼了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刘常一改刚才的憨厚老实模样,阴测测的笑道:“小姑娘,你终于明白了?可惜明白的晚了些。实话告诉你吧,你们一到祁临就被我们盯上了,先前偷东西的小孩也是我们安排的,你们这些所谓低调奢华的公子小姐们,可不是最在意那些随身的一点小玩意儿?逃不过我刘师爷的眼睛,这不,一步一步就钻进我们的圈套里来了?哈哈~~”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群笑的肆无忌惮的人,然后转头对着苍浔和于先生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对,他们应该只是绑架,还不至于撕票吧?”
众人都不说话,只看着我,在一阵沉默之后,苍浔淡笑着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