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屋顶,苍浔送我回房。
这时一影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见到苍浔后双手奉上一个荷包,正是白日里我丢失的那个。
“主公,贼人已全部拿获,虞小姐的荷包也找到了。只是那个小孩要怎么处理,还请主公定夺。”影卫向苍浔请示。
苍浔还没发话,我急忙道:“那个小孩肯定是被人逼迫的,就放过他吧。”
苍浔伸手接过荷包,沉吟一阵,对影卫说:“我看那孩子资质上乘,好好引导栽培一番,日后堪当重任。你且问问他有无家人,是愿意跟着我还是回去,都由他自己决定吧。若他愿意跟着我,你们就暂且带回去安置妥当,此番南下再无任务,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影卫一拱手:“属下领命。只是,主公,南下途中恐有意外,要不还是让风影在暗处跟着吧?”
苍浔一摆手:“不用,即使有小小意外我自信还能应付。你们都回去,也好好休整一番,等我回去会有不少事情交代给你们。”
影卫答应了,然后倏忽一下不见了踪影,果真有飞天遁地之能。
我目瞪口呆的说:“难怪叫影卫,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苍浔解释道:“这是光影,影卫中负责处理事务和跟官方接洽的。此外还有暗影、风影、火影等,通常并不出面,只听命于我。不过我已经对光影交代了,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
我说:“我会有什么事情?再说,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我去哪里找他?”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一个皇子的影卫,身手不凡还要机智过人,肯定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不说我没有用到的地方,就是有,我也用不起、不敢用啊。
谁知苍浔像是认了真,耐心的给我解释:“自然会有可以联络他的方法,稍后我会教你。只是你要记清楚他,否则连人都不认得,其他的都是枉然。”
我愣了:“呀,好像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第二日一早,我们一行三人又踏上了南下的旅途。一路上繁花相伴,香气袭人。
一朵花叶飞,一枝花光彩。美人惜花心,但愿春长在。
我虽称不上美人,可但愿春长在的心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要这漫漫南下路永无尽头,只愿这绵绵花繁枝铺到天涯。只因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少年心性,青春作伴,歌舞匆匆,忧愁不过成为故作深沉的装点,一旦敞开怀抱投入旅途,方知少年不识愁,只想揽尽春色看百花。
我的欢欣雀跃、一惊一乍也感染了另外两个人,一路上大家都兴味盎然,于先生更是赋诗吟唱,我则胡乱接口,不亦乐乎。
这日,途经浔阳城,苍浔说这是他将来的封地,且有一座别院在此处,让我们落脚别院,休整几日。
于先生兴致颇高,抚掌道:“好啊,久闻浔阳古风犹存,城内有好几处前朝遗迹,借此机会我正好考察一番。”
苍浔早已传令别院的人扫洒以待,所以当日到达之后,我就在布置的温馨雅致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醒来,只觉通体舒泰,而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迫不及待的翻身起床,想要四处转转。
见我起身,等待一旁的丫鬟立刻奉上洗漱之物,稍作梳洗后又有丫鬟来传话,说五皇子吩咐引虞小姐至疏影亭。
跟着丫鬟穿过一片樱花林,花枝掩映中隐约可见影影错错的一座琉璃色亭台,其中一人安然而坐、独自品茗,正是苍浔。
我快步走向前去,抓起石桌上的一只点心咬了一口,一边坐下一边说:“呀,饿死我了。于先生呢,还没起床?”
苍浔优雅的端起茶壶,斟了一杯放到我面前,微笑道:“睡了那么久,不饿才怪。于先生一早就出门访古了,以为跟你一样是个懒虫么?”
我一口吃掉手里的点心,端起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才说:“出门在外这半个月来,哪里有像今日这般自在悠闲的,当然要好好补个觉了。”
说完又拿起一个点心在手里,边吃边四处张望,才发觉这个疏影亭位于整个樱花林的正中,正可谓“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喜气洋洋的说:“春虽自天来,只在花丛内。我就爱这百花盛开的春季。”
苍浔微笑:“与肈京相比,浔阳地处南方,花期要长,类别也要多些。这樱花就快要凋零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看杏花,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
我忙点点头,囫囵吞了点心,拍拍手站起来对苍浔说:“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苍浔笑道:“急什么,我才吩咐他们备马,好了会有人来禀报。”
我又惊又喜:“备马?我们骑马去吗?太好了。”
苍浔摇摇头:“什么‘我们’,是我。”
“啊,那我怎么办?不会让我坐马车吧,我不要,我要骑马。”我着急的说。
“不用马车,我们共骑一匹。你先适应一下,觉得不害怕了,我再教你。”苍浔说。
正说着,就有仆从来回禀马已经备好,我忙回屋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就跟着苍浔去看马。
来到门口,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正神气十足的站立一旁,看到苍浔,几步踱过来,亲昵的蹭着苍浔的手。
我羡艳不已,走过去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头,它侧过脸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马儿乖,我叫虞芷桑,是苍浔的好朋友,以后也希望能成为你的好朋友。今天就请多关照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转过头去不理我。
这个马儿脾气还挺大的嘛,我无计可施,于是眼巴巴的看着苍浔。
苍浔低笑着对马儿说:“翻羽,这位虞芷桑姑娘虽然话比较多,但人还不错,你就别拿架子了。”
接着又向我介绍道:“芷桑,这是翻羽,意为速度之快,行越飞禽。从小就跟着我,现在七岁,已经算是成年人了,脾气是不小,不过很有本事。”说完拍拍马背,“来,试试?”
我在苍浔的帮助下骑上马,手却不知道该放哪儿,正有些摇摇欲坠,苍浔一个翻身上得马来,扶住了我,微笑道:“放松些,翻羽已经接纳你了,不会随意乱动的。”说完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缰绳,双腿一夹,翻羽抬起前腿踢了一下、长嘶一声就开始奔跑起来。
我被它竖起身子的起跑动作吓了一跳,这马真是太爱出风头了,跑就跑嘛,还要摆个造型。我完全没有准备,被它这么一带,几乎整个人都躺到了苍浔的怀里。
手忙脚乱的坐好以后,才慢慢的被翻羽急速的奔跑吸引了注意。果然是匹好马,烈马扯长衣,北风动青丝。隐隐有翱翔的快感,我快乐的笑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翻羽跑到一条小溪边,慢慢放慢了速度。此处遥遥可见漫山淡粉轻白,盈盈渺渺。
苍浔指挥翻羽沿着河岸缓缓前行,一路分花拂柳、行至水穷,来到一个山谷口,忽闻轰隆隆的水声,我猜这附近一定有瀑布。果然,进入山谷后,一水悬三尺,泻阶隅,满石渠,堪称云烟雨雪银河虹,玉尘冰縠珠帘栊。
我欢呼一声,就要下马,苍浔忙扶住我,摇摇头:“慢点,等我来接你。”说完翻身下马,然后伸手接我下地。
刚落地,我就向着瀑布跑去,双手掬水、再扬手一抛,眼见大珠小珠飘随风,而雾馀水畔、红杏在林,犹如仙境。
我有些痴了,四处溜达,载瞻载止,陶醉在这空碧悠悠中。
欣赏了一会儿,只觉心中感慨难以用语言表达,兴之所至,从马背上我带的包袱里翻出一支竹笛,滴溜溜的吹奏起来。正是我最拿手的《潇湘水云》中的一段:
渺渺那水天一碧,蓬瀛少隔,望云根那莫测,拟冯夷那访河伯。美哉也,伊谁得,彩霞绚色,看轻挂水帘,纷纷花落……
笛音落下后,有鼓掌声传来,我兴奋的脸都红了:“美景让我一时忘形,随意吹了几声,倒忘记有余音公子在此,是我班门弄斧了。”
苍浔摇摇头,从我手中拿过笛子看了看:“笛子虽普通,但曲意和煦,犹之惠风,荏苒在衣。实属上乘,你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我高兴的说,“可是,你抚琴那才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呢,我很喜欢听。”
“你若喜欢,我经常抚琴给你听便是。”苍浔淡笑道,说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这是你的,那日寻回来倒忘记给你了。”
我伸手接过,打开来拿出里面的小印看了看,笑着说:“还好没事。这个是我小时候雕的,陪我很多年了呢。”
“原来就是此物,说起来我跟它还有些渊源。”苍浔拿过去细细看了看。
“怎么会跟你有渊源,那不如送给你吧?”转念一想,这枚小印实在拙劣,于是又改口道,“虽然我很珍惜这枚小印,但是这小时候的拙劣之作,实在难以入目,要不以后我再雕个好东西再送你吧?”
苍浔将小印还给我,笑着说:“原来平日里你还此等嗜好?看来你还有一些从不示人的秘技傍身,连我都不得一见。”
我接过重新放入荷包,一边说:“嗯,我让奉墨买了好多碎玉石给我雕着玩,不值一提。”
“哦?看来若要请木兰公子帮我雕个小印,还得自己提供玉料了?”苍浔笑着问。
我点点头:“没错。你们这些有钱人,当然不能剥削我们这些贫穷的老百姓了。我看你平日里带的玉佩啊、玉簪这些,都是上好的玉,想必是不缺玉料的。”
苍浔失笑:“原来你时常盯着我的所配的玉看,是琢磨着要用刀在上面比划比划啊?何况我那些都是父皇赏赐的饰品,并没有玉料,我要玉料来有何用?不过,”苍浔看着我有些窘迫的样子大笑,“幸亏浔阳自古以来就盛产玉石,日后看见什么好玉,我帮你留意就是。”
我喜笑颜开:“那就先谢了。也不用太好的玉,等我先练好手了再说。”
然后歪着头看笑容满面的苍浔:“浔,你出来以后笑容都多了,不像在肈京时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这样多好,让人如沐春风。”
苍浔一怔,看着我浅笑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呆的久了,任何人都会变得温暖,你就是有这种魔力。”
说完牵起我的手往杏林深处走去:“走,去看看浔阳有名的杏花。上次花朝节上的杏花花瓣,就是我命人从浔阳专门采摘再快马加鞭送去肈京的……”
眼前人白衣飘飘、矫矫不群,四周景杳霭流玉、蓬蓬远春。
我任由苍浔牵着,穿梭在这花雨微风中。
记忆中的此日,永远杏花满眼,风日水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