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走走一个多月,我们终于来到这个名叫凤岐的南方小镇。
若再往南,跨过一片海,就是云若国了。
于先生说这是黎若族的聚居地,与云若国国民同属一个种族,尚水、喜独来独往。
我一听说凤岐临海,早就吆喝着要去看海。于是一到了凤岐,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到海边去。
于先生笑着摇头:“我们总得先找地方住下,吃饱了肚子方才好去欣赏海景不是?”
想想也对,我四下张望,看见前方一家颇有民族特色的客栈,旌旗飘扬,上面写着“云若客来”,顿生亲切之感,来不及招呼苍浔他们,就忙跑了过去。
进门一看,大堂是吃饭的地方,摆了些大圆桌,此刻没有什么人。
我见没人招呼我,就主动招呼站在门边的跑堂,让他给我准备一张桌子,可他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略有敌意的说了声:“对不住,本店恕不接待外客。”就转过身子不再搭理我。
我愣了一愣,正想找他理论,却被一阵吵嚷呵斥声打断。
一群身着短打蓝布衣衫的年轻人手持棍棒闯了进来,大声吆喝着要找云若的贼人,让他们滚出凤歧去,否则什么黎祖娘娘怪罪下来,大家都逃不掉惩罚。
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走了出来,拱手对那群人劝道:“……这不关我们的事,你们找错人了,黎祖娘娘也是我们云若的神,我们绝不会对她不敬的,求求你们,别再这样每天都来捣乱了,我们还要做生意的……”
我看不过眼,路见不平的英雄情结又发作了,冲过去站到老人身前,对那群年轻人大声的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爷爷,好意思么?”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这是我们黎若族的大事,你一个外乡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多管闲事?”
看见他虎背熊腰凶巴巴的样子,我有些气短了,不过还是好言相劝道:“不管什么事,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老人家就不对。再说这样喊打喊杀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年轻人轻蔑的说:“我们本不想找一个老人家的麻烦,可是该承担责任的人躲了自己起来,我们只是让他交出人而已。”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躲?本少爷只是睡了个觉而已,你们这帮人在别人的地盘吵吵嚷嚷的扰人清梦,还颠倒是非黑白。难道苍乐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还是说,凤歧地处偏远,早已不服肇京管教,不顾苍乐三令五申交好友邦的政策,要各自为政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公子,此刻正倚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一边还打着哈欠,果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虽然语调是懒洋洋的,但言辞犀利,直接表达出对凤歧甚至苍乐的不满。
他衣着有些奇怪,既不是苍乐的服饰也不是凤岐当地的服饰,但锦衣华服、风度翩翩,显示出其不凡的身份;虽然脸上露出慵懒的笑容,眼中偶尔闪烁的精光却暴露出他的防范和精明。
看来这个人来头不小,说话口气也不小。这种场面,应该苍浔出马了,咦,他们人呢?我扭头四处寻找,才发现出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了起来,苍浔他们却没见踪影。我有心想要突围而出也做不到,只能老实的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这时那原先被责问的老人开口对那年轻公子说:“大少爷,你怎么下来了?这里交给老奴处理就行了,本来也不管我们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那些当地人就群情激奋起来:“什么不管你们的事,你们云若人从来就对我们凤岐意图不轨,一直觊觎我们族里的宝物。而且自从几天前这个年轻公子一伙人来了之后,黎祖娘娘突然就不唱歌了,接着海里死了很多鱼,肯定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今天你们不交代清楚,我们黎祖娘娘不重新开始唱歌,我们绝不放你们走。”
“对,把他们都抓起来,祭祀给黎祖娘娘,我们再一把火烧了这‘云若客来’,这样黎祖娘娘肯定就会原谅我们了。”众人疯狂的挥舞着棍棒大声叫嚷着。
什么呀,居然是一群野蛮人。涉及到怪力乱神根本就没道理可讲。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现在陷在人群中进退维谷,只盼他们两方不要这么快就打起来,殃及我这条无辜的池鱼。
为了离那些野蛮人远点,我偷偷站到了那年轻公子一边。
那老人身手却很敏捷,只身拦住了那伙激动的年轻人,不停的劝阻,那伙年轻人上蹿下跳的,硬是突破不了他的防线。
我才发现自己的拔刀相助多么幼稚,这里任谁都比我强啊。
而那个年轻公子只是懒懒的看了看众人,无所谓的说道:“你们无凭无据就要纵火行凶,即使是在苍乐的地盘难道我们云若国人就可以这么不明不白的含冤受屈,恐怕到时候你们难以向苍乐和云若两国交代吧?”
这时领头的那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指着那个云若公子说:“我们凤岐和你们云若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两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更是越积越深,迟早都是要爆发的。此次兹事体大,关乎我们凤岐的风水运程和黎祖娘娘,若你们不能证明此事跟你们无关,即使是闹上肈京,我们也不会罢休。”
那云若公子哈哈大笑:“凭什么要我们证明此事跟我们无关,若你们一口咬定此事跟我们云若有关,就拿出证据来吧。”
“你……”
谈判无效,两边要闹了起来。这无非又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纠缠不清的问题,毫无意义的争吵令矛盾越来越深,这可如何是好。
场面正混乱不堪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各位,请冷静冷静。”穿透力极强,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都回过头去找说话之人。
听到这声音,我就知道是苍浔来了。此事居然涉及到云若和苍乐两国的纷争,由他这个苍乐皇子出面调停是最好不过了,我知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且看看他是怎么解决这件事,能不能让双方都心服口服。
只见他面容平和,不怒而威,自有一番凛然不可冒犯之态,众人在他的目光巡视下,居然都有些理亏的低下了头。“我想,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吵吵闹闹,并不是你们黎若族解决问题的方式吧,倒让我们外族人叹为观止了。”苍浔并没有拿出苍乐皇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外族人的口吻说出这样一番话。
闻言,那个云若公子颇有些不屑:“你既知是外族人,怎来插手我们族内的事?”
苍浔微微一笑:“若论内外,我虽是外族人,却跟凤岐人一样是苍乐人,而你们却是外国人。而论道理,路见争端,不平则鸣,也是我们国人的义务。”
这会儿我终于找到空挡挤出人群,站到苍浔身边,还不忘帮腔:“是啊,有话好好说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误会呢。我们虽然是外族人,但也愿意为此事尽一份力量,大家把事情原委都讲清楚,我们再细细分析一下,找找原因。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不是很明白,但也许不是人为的呢,别那么早下定论啊。”
众人本来安静的在听苍浔和那云若公子说话,这时听到我的一番话又醒过神来,不信任的盯着我们看,一边窃窃私语。
那个云若公子皱着眉道:“你一个小姑娘,来凑什么热闹?去,一边玩去。”
我仗着苍浔就在旁边,壮胆顶了回去:“少看不起人,你一个大男人,只会推卸责任无所作为,还比不上妇孺呢。”
人群中有窃笑声传来,那云若公子脸色变了变,嗤笑道:“哼,你以为是过家家么?那我们拭目以待,就看看这位姑娘有什么锦囊妙计吧。”
这时于先生插了进来:“呵呵,桑儿你就别添乱了,这位公子也请稍安勿躁,还是先解决问题吧。你说呢,老掌柜?”
然后转身对着那虎背熊腰的本地年轻人说道,“还有你,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族长的儿子申公子吧?”
那被于先生称为“申公子”的年轻人一脸惊异,奇怪的问道:“你应该是外地人吧,怎么知道我是族长的儿子?”
于先生呵呵一笑:“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对黎若族文化还算有所涉猎。公子腰间的凤饰,那是历代族长申家的族徽,而公子你气度不凡但年纪轻轻,所以我断言你是族长的儿子,正代理族长处理族内事务,可对?”
那申公子一脸叹服,抱拳道:“先生博学多才,多弩佩服。家父正是凤岐黎若族族长,因近日本族发生了一件大事,父亲也因为忧心忡忡而病倒,多弩才代父处理族内事务。但此事很是棘手,种种迹象表明也许跟云若国有关,我们才来此兴师问罪,先生也看到了,并不顺利。”言罢又想了想,向着于先生施了一礼,“先生见多识广,还请指点一二。”
先生笑着摆摆手:“好说好说,愿尽绵薄之力。”
可那云若公子却嘻嘻笑道:“好了,你们的问题有人帮忙了,我们外国人可无能为力。你们寒暄完了就请离开本店,本店恕不接待云若国以外的人。”
那申多弩正黑着脸要说话,苍浔在一旁制止了他,然后凑到那云若公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完了之后对那云若公子抱拳道:“云浩兄,此事还请多多配合。”
那云若公子脸上一贯带着的冷眼旁观的嬉笑瞬间褪去,换上了副严肃的表情,他看着苍浔,冷冷的说:“你是何人,不要凭着几句话就以为对我们云若了如指掌,想对云若之事指手划脚,先亮出你的身份来。”
苍浔淡然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也并非想对你们云若或黎若族指手划脚,只不过若有机会化解这段恩怨,我们这些外人都乐于帮忙,更何况你身为局内人呢?想必对于是非轻重,云浩兄还是分得清的吧。”
云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老掌柜见了忙应道:“多谢几位帮忙,小老儿定当全力配合。不敢奢望能化解我们两地几代的矛盾恩怨,但若能让此事圆满解决,黎祖娘娘重新唱歌,保佑我们两地的黎若族儿女,我们黎若族人定会磕头烧香称颂几位的功德。”
申多弩那边也点头道:“对,若黎祖娘娘能重新唱歌,过去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不追究。而几位就是我们黎若族的大恩人。”
接着,在老掌柜的促成和云浩的默许下,申多弩向我们详细述说了这几日凤岐发生的事。
原来,黎祖娘娘是黎若族历代供奉的女神,供奉在凤岐那座非常著名的黎祖庙里,临海而立。
每年春季海之日期间,黎祖庙里的黎祖娘娘都会以优美的歌声来祈求上天保佑黎若族儿女。
而各地的黎若族人也会在此时汇聚一堂,有条件的还会专程来到凤岐,接受黎祖娘娘的祝福,感受那天水合一、苍茫大海中的生命不息以及海纳百川的包容大度。
但今年的海之日前夕,黎祖娘娘本来应该唱足半个月的,可才唱了两天,后来就发出粗糙的声音,最后几乎全无声息,只偶尔发出嘶哑的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并且黎祖庙旁的海水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还发出恶臭,那边的鱼也死了很多。众人都传说是有人冒犯了海龙王,龙王掐断了黎祖娘娘的喉咙,才流了那么多血,而那嘶哑的吼声是黎祖娘娘痛苦的嘶叫。
至于为什么要怀疑云若国人,凤歧人猜测是云若国历来嫉妒凤岐的黎祖庙,还一直觊觎黎祖庙里供奉的黎若族至宝---龙骨,好几次派使臣来想借龙骨回云若供奉,甚至在凤岐拒绝后还派人来盗取,幸亏凤岐的黎祖庙守卫森严,才使得云若没有得逞。如此一来,云若和凤岐就结下了不可化解的矛盾。
尤其是在云浩一行人刚来到凤岐后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更令凤岐人怀疑是云若国为了打击凤岐的黎若族人而做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