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申多弩和老掌柜都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当然对于凤歧这边的猜测双方是各执一词。
云浩嘲笑道:“哼,不知道一块破骨头有什么好稀奇的,两边都看的紧,还争得头破血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黎若族人都对他怒目以视,老掌柜也慌忙说:“大少爷,不可对神灵不敬啊。”
叹了口气,老掌柜接着说道:“我们国王也是没有办法,重要节庆要祭神,可凤岐这边总也不借我们龙骨,云若国民也很想瞻仰下完整的圣物。不过硬要说云若偷盗你们的圣物,你们可要拿出真凭实据出来。”顿了顿又补充说,“毕竟我们都是黎若族人,对黎祖娘娘有天然的畏惧心理,信仰尊敬她,不可能对她有任何不敬的行为,所以此次冒犯还龙王的事,绝不是我们云若国所为。”
申多弩只是哼了一声,示意开始吵嚷的族人安静下来,对于先生拱手道:“先生有何高见?”
于先生略一沉吟,问道:“不知你们可曾派人下水去查看过,有什么异常没有?”
申多弩点点头:“本来那片海域是圣地,一般人是不准潜下去的,但此次情况特殊,我在征得黎祖娘娘同意后,曾潜入水去查看过,但只看见厚厚的一片红色附着在礁石、海藻、还有鱼类身上,其余并没什么了。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附近也没有红色的东西,所以才有族人传说这是黎祖娘娘的血。”
我心思一动,问道:“鱼类身上也有红色?那些死去的鱼身上有没有一些粘液呢?”
申多弩摇摇头:“这个没太注意,鱼身上总是滑溜溜的,从来都是有粘液的吧?”
“不是一般的那种滑,是附着上了比较厚的粘液,使得鱼儿不能呼吸,进而窒息而死。”我解释给他听。
“谁听说过鱼儿在水里也会窒息而死的呢?呵呵,估计小姑娘还以为鱼儿跟人一样,在水里呼吸不到空气所以会被憋死呢。”有人嘲笑道。不少人都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那个云浩更是朝我挤眉弄眼:“所以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闹笑话了吧?”
我不理他,耐心的跟众人解释:“我当然知道鱼只能呼吸水里的空气,但它是用鳃过滤水,通过鳃上的毛细血管来和水里的空气进行交换,若鱼鳃被粘液黏住动不了,自然就呼吸不到空气窒息而死了。所以,那些死去的鱼儿,鱼鳃边是不是有厚厚的粘液呢?”
没有人说话,一众凤歧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我好像看见有厚厚的粘液黏在整个鱼头附近……”
“尔辛,你可看清楚了?”申多弩对着说话的年轻人问道。
那个叫尔辛的年轻人满脸通红,但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应该没错。当时我还想用鱼钩钩住它们的嘴拿去处理掉,但很滑,怎也钩不上,我这才发现整个鱼头都是一层厚厚的粘液,甚至有些鱼浑身都是那种粘液。”
“这就对了,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要到实地看看再说。”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申多弩说,“还烦请申公子带路。”
申多弩愣了愣,向于先生看去。
先生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若要搞清楚状况,恐怕真要到现场去看看。所以,还是请申公子带路吧。”
申多弩点了点头,领着我们一行人向海边走去。
远远一看到大海,我就被那片波澜壮阔吸引了。
两辈子我都是生活在内陆城市,以前就在电视上看见过大海。小小的屏幕怎么容纳的下那种广阔辽远。现在真的海就在眼前,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辽阔;但比想象中更加震撼。
原来这就是海,同北方高原那片苍茫的土地一样,凝聚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的生命力,给人一种超越自然的深刻。一切都被那层混沌不透明的海水包裹着,内在的生命的冲动只是偶尔变幻的浪花翻腾一下就消失了,可冲动永不停息,就像浪花朵朵绽放,是冲动,更是渴望。
胸中的情绪激涨起来,急需要宣泄:“于先生,苍浔,你们看,是大海,原来大海是这个样子的。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不是蔚蓝的、广阔无边的,海风腥腥咸咸的,这里全是礁石,也没看见海滩。可它一样那么吸引人,似乎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于先生呵呵笑道:“凤歧地处海湾,三面环山,自然没有你所说的广阔无边,那要出海才能看到。至于蔚蓝,那是天气晴好的时候,现在云层低垂,隐有要下雨的迹象,海面波涛汹涌,颜色也映出天空的黑色来。”
“真的吗,要下雨了?”我更加兴奋,“啊,不知道电闪雷鸣中怒吼的大海是什么样的,如此旷世奇观我可要见识见识。暴风雨呀,来得再猛烈些吧!”
“切,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一声轻蔑的嘲笑响起,正是那个云浩,“为了满足你的猎奇心理,看所谓的‘旷世奇观’,你可知沿海的居民要遭多大的灾难?更不要说大海的那等咆哮嘶吼,恐怕你一见之下就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口气那么狂妄。”
因为初次见到大海的兴奋,我一时没想到暴风骤雨下大海的毁灭性,确实有些失言,但又不是故意想要这些灾难降临,他有必要这样来讽刺我吗?再说来不来暴风雨,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哼,我倒希望我化身为能呼风唤雨的海龙王,把世间所有鬼魅魍魉、肮脏污秽统统都淹没,尤其是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我大声说道,还示威似的朝云浩扬了扬脖子。
大概没被人这样说过,云浩恼了,冲过来朝我叫嚣:“你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苍浔当在我身前,面对一脸愤怒的云浩,淡淡的说:“云公子身份贵重,不是连小女孩的一句玩笑话都承受不了吧?”
“对啊,再说是你挑衅在先的。”我从苍浔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朝云浩吐了吐舌头。
“哼,先让你得意一阵。”云浩冷笑一声,“反正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到时候问题解决不了,我倒要领教领教,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跟我们云若作对!”说完冷眼瞥了一眼苍浔,就大步朝前走去。
苍浔这才回过头来看我,苦笑道:“你还真是个惹事精,一个没留神,你就惹出一堆事来。是不是以后我必须要把你挂到腰带上,你才会老实些?”
我本来以为苍浔必定是要狠狠的骂上我几句的,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了我,那因为介入黎族纷争而引起的不安立刻烟消云散了去,心中欢喜,拉着苍浔的袖子就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那说好咯,把我挂到你的腰带上,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可别把我丢了!”
话一说出口,我自己先就红了脸,不敢去看苍浔的表情。幸亏这时那个叫尔辛的小孩走了过来:“两位,于先生让我来请你们过去。”我于是立刻答应着,拉着他就走。
尔辛给指着前方,对我说:“那里就是黎祖庙了,大家都在那边。”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遥遥可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庙宇。她建在一座高高的礁石上,带着风雨飘摇中永远守候的坚毅,天地与立,神化攸同。只是远观,已然敬畏。
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那块大礁石上,申多弩和于先生以及那个讨厌的云浩已经在这里了。
于先生对我招招手:“桑儿,你来看看,这是刚才申公子让人捕捉上来的鱼,果然如你所说浑身布满了粘液。”说完又指了指下面的海水,“还有,这片海域全部呈赤红色。真是闻所未闻。”
我仔细看了看那条死鱼,又弯下身眺望黎祖庙下的一小片海域,那里翻腾着红色浪潮,还好面积不大。
而后我绕着庙宇走了一圈,在庙后的礁石附近众人经常膜拜处,发现隐约的血迹,就问申多弩:“你们也用牺牲祭祀黎祖娘娘吗?”
申多弩回答道:“平时是不用的,一般每年海之日才用牺牲祭祀一次。但今年是黎祖娘娘三百岁诞辰,所以更隆重些,大概没到海之日,已经有人陆续开展了祭祀活动,”说着蹲下身子查看了我站立处的礁石,并用手摸了摸,继续说道,“看样子,因为祭祀而宰杀的牛羊还不少。”
我点点头,心中更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只是这个原因不知要怎么开口,才能既不冒犯他们的神灵,又能说服他们按我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正踌躇间,申多弩焦急的问:“怎么样,姑娘可找到原因了?难道是祭祀活动触怒了海龙王?应该不会啊,这种祭祀不是应该越多越表示尊崇吗?”
我摇摇头,正要回答,一旁云浩却嬉笑道:“这才看了看,一时半会儿的,你且让人家姑娘先想想,想清楚了才好回答,否则错了就贻笑大方了。”
我抬头想反驳,正对上苍浔询问安抚的目光,心里一动,转头对申多弩说道:“原因我已经找到了,但需要跟先生他们商量一下对策,请稍后。”
说完示意于先生和苍浔跟我走到一边,低声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希望先生和苍浔能凭借丰富的阅历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你说因为腐败的动物尸体在海底堆积过多,引起海水营养过剩而导致某些红色藻类迅速生长繁殖,这就是海水变红的原因?而死亡鱼类身上的粘液,也是海藻的排泄物?”于先生惊讶的问。
我点点头,喃喃说道:“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见过此种情形,凤岐海边这种情况很像书中描述的赤潮,起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藻类繁殖过速。”
其实因为前世的世界污染严重,海洋赤潮的情况已经较为普遍,我从报纸电视中多次看到,所以才会有所了解,但现在也只能用这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于先生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还想问什么,却听见一直沉默不语的苍浔忽然问道:“那这种赤潮,跟黎祖娘娘不唱歌又有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应该没什么关系。”然后解释给他们听,“我曾听说,大海边每当潮涨潮落之时,恰逢合适的地段和水位,海浪拍石会宛若美人鱼唱歌。刚才我查看了黎祖庙下的礁石,在长年的水拍浪击之下,已然形成很多天然的空穴,当水润石滑、而潮汐恰好之时,水灌入石孔,就像风入空竹,悠扬歌声顿起。而现在海藻泛滥,大量海藻堵塞了空穴,所以即使涨潮也不能使礁石发出声音,反而偶尔的嘶哑吼声也是半通不通的空穴发出的。”
“这么说,根本就没有黎祖娘娘唱歌?”听了我的话,苍浔看向大海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我问道。
“嗯,”我点点头,“这也是我无法直接跟他们解释的原因。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现在赤潮还只是小范围的,只要用细网等工具打捞起过多的海藻即可。”
“桑儿,你可看清楚了?一切真如你所说吗?若有半点差池,可能会引起黎若族,甚至两国的混乱啊。”于先生担忧的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有些犹豫,这是我没考虑到的,真的会因为我的一席话而引发两国的争端吗?
虽然我看的很清楚,但并不能完全保证这样的办法一定有效,若效果没有立竿见影,黎若族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我的判断,还会给我扣上亵渎神灵的罪名。
而苍浔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但他一旦参与进来,又会演变成中央和地方的矛盾,甚至可能打破苍乐和云若两国长久以来的和平……越想越觉得后果可能很严重,我不由的看向苍浔,用眼神向他求助。
苍浔看着我微笑:“没那么严重,只要你觉得自己判断没错,那一切就交给我吧。”
我认真的想了想,我是处在客观的立场帮他们解决问题,真相就是如此,方法就在眼前,不能因为顾及一些莫须有的后果就这样放弃了。
想到这里,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剩下的就交给我。”苍浔说完,就转身向黎祖庙方向走去。
见我们一行人回来,申多弩忙上前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有对策了吗?”
苍浔不语,再一次查看了黎祖庙后的礁石,才露出严肃的表情,沉声说道:“这里血腥气太重了,据你们对黎祖娘娘的描述,她应该是一位崇尚和平不喜杀戮的神灵,想来你们此次大量宰杀牺牲祭祀的方式激怒了她,她才用血色海浪和死鱼以及嘶哑的怒吼提出警告。”
申多弩他们听了,恍然大悟后又一脸惶恐,忙向黎祖庙跪拜下去,声声祈求黎祖娘娘的原谅,希望黎祖娘娘不要再发怒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大肆杀戮。
申多弩磕完头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各位可知有什么方法可以尽快平息娘娘的怒气,使她撤去这片血海,愿意重展歌喉为我们黎若族儿女祈福?要知道,还有几日就是黎若族重要的节庆海之日,失去黎祖娘娘祝福的海之日,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苍浔沉吟一阵,才看向申多弩为难的说:“办法不是没有,但要尽快使黎祖娘娘息怒,可能要费些功夫。”
闻言那些黎若族人脸上都露出惊喜,接着申多弩坚定的说:“还请公子指点一二,只要能赶在海之日前使黎祖娘娘重新开始唱歌,费多少功夫我们都不怕。”
看见那些黎若族人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苍浔才指着脚下那片血海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自己动手清理血海。用细网或者水桶,把红水打捞起来倒掉,用刷子清洗干净沾染有红色的礁石洞穴。一旦这片海域重新变得纯净清澈,相信黎祖娘娘就会回复圣洁平静的心境,重新开口唱歌。”
听苍浔讲完后,申多弩立刻转向那些黎若族人,大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吗?离海之日还有三天,我们能不能让黎祖娘娘重新开始唱歌?”
“能!”众人都大声回答。
申多弩一挥手:“那好,就让我们用汗水来赎罪,获得娘娘的宽恕吧。行动起来,该拿工具的回去拿工具,该通知其他人的就去通知。一定要赶快,在海之日前全部完成。”
众人一边答应着,一边都匆匆忙忙的行动了起来。我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对着苍浔竖起大拇指,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