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我拍拍手,对苍浔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吃饭了?”
苍浔瞥了我一眼:“也不知是谁,说要找地方吃饭,一转眼就跑的没了踪影?”
原来他还是介意我随意就跑的不见了的事,不知他们找不见我时,该怎么着急。要是换我也会不高兴的。
我自知理亏,看到旁边的云浩,忙指着他说:“我也是去找客栈啊,谁知他们那个客栈叫什么‘云若客来’,害得我看成了‘客似云来’,才会走错地方的嘛。”
云浩听见了,嗤笑着说:“不好意思,是我们客栈的错,害得姑娘你犯糊涂走错了地方。”
我不服气的说:“其实也不能完全算走错了地方,如果你们只招待云若人,其实我也算是半个云若人。你们招呼不招呼呢?”
“哦,你怎么是半个云若人了?”云浩饶有兴致的问。
我得意的说:“因为我娘是云若人啊,你说我算不算半个云若人?”
云浩不屑的说:“你们苍乐不是讲究出嫁从夫吗,既然嫁了出去,自然就跟着夫家成为了苍乐人,生的女儿也应该是苍乐人。所以啊,不算。”
我气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
“算,当然算。”这时老掌柜忙跑过来打圆场,“几位刚才帮了我们黎若族的大忙,即使不是云若人,也是我们黎若族的大恩人。我们云若客栈理当奉为贵宾,是吧,大少爷?”
云浩哼了一声,无所谓的说:“不管你们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才实学,总之是为我们解决了个麻烦,否则被那些凤岐人纠缠不休的委实搅人雅兴。我一向不喜欠人什么,就招呼你们在凤岐的吃住,算是大家扯平了吧。”然后又对我眨了眨眼,“至于这后续的麻烦是不是被你们给接手了,我可管不着咯。”说完不再理我们,自己扬长而去。
老掌柜苦笑着摇摇头,对我们说:“大少爷就是这幅性子,各位请不要介意。各位若不嫌弃,就请跟我到我们客栈暂住,也好让小老儿略尽地主之宜。”
我实在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忙不迭的答应了。苍浔和于先生也没有异议。
到了客栈,一进门就看见满桌酒菜,我对老掌柜赞道他速度真快,他谦虚的说:“哪里是我的功劳,这定是我们家小姐备下的。”
原来这家客栈不只有一个轻浮无状的少爷,还有一个兰心蕙质的小姐。
忙碌了几乎一天,我早已饥肠辘辘,看见一桌子好吃的再也按捺不住,跑了过去就要坐下。
“啧啧,真是粗鲁。”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传来,“跟这样的人同桌,我可吃不下。珊瑚,你去另弄几样小菜端到我房间去。我先回房了。”
我转头看去,那个云浩正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他身旁那个俏丽的丫头,身子一蹲,响亮的答道:“是,少爷。”
我很委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苍浔走过来,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并对掌柜说:“老伯,麻烦你命厨房快些做点东西出来,无论什么,先填饱这个姑娘的肚子吧,否则她可要哭鼻子了。”说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先去简单洗漱一番,就可以吃了。”
老掌柜忙摆手:“公子千万不要见外,这桌酒席就是我们小姐整饬出来招待各位贵客的。”
苍浔淡淡的说:“不必了。无功不受禄,今天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我们苍乐而已,老伯不用放在心上。你们既然打开门做生意,没有不收银子的道理。难不成你们连招呼客人也要管人家是不是粗鲁?”
老掌柜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讪讪的笑道:“公子说笑了。”
“这位公子,刚才家兄只是开玩笑的。这桌酒席是我专程为各位黎若族的恩人们备下的,还请赏脸也让我们略表敬意……”这时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响起,如细雨拂面,温柔的令人不忍拒绝。
老掌柜眼睛一亮,恭敬道:“小姐,您来了。”
我抬眼望去,对上一泓秋水盈盈的眸子。似曾相识。
这是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婷婷袅袅的立在楼梯口,清扬婉兮、美目盼兮。
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少女微微一笑:“这位妹妹,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她笑容亲切,娇柔和煦。说话间,身子轻移,缓缓迈下楼来。足下的镶珍珠白玉靴在裙裾下若隐若现,步步生莲。
我看了眼自己脚下蒙尘的织锦云头履,难怪云浩要嫌弃我不肯跟我同桌吃饭了。连日赶路下来,虽说还远远算不上吃苦,吃住洗漱也还令人满意,但在这些衣食住行都很讲究的公子小姐们看来,我已经算得上是蓬头垢面了。
再对上眼前这美丽少女的温柔目光,不由觉得有些窘迫,讷讷的说:“小姐恕罪,因为我一见你就觉得很熟悉,就不免多看了几眼。”
少女展颜一笑,走到我面前站定,仔细看了我一眼:“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等吃过了饭我们再好好聊聊。现在你先跟我的丫鬟到我房间洗漱一番,等一下再给你安排新的房间,可好?”接着转头吩咐跟着她的一个丫鬟,“珍珠,带这位姑娘到我房里,仔细伺候着。”
那名丫鬟答应着,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姑娘,请跟我来。”
我转头看向苍浔,见他点了点头,才跟着那个丫鬟去了。
小姐的绣房在客栈的顶楼,第四层最东厢。
看外面倒跟别的房间没什么不同,就是门户稍大,间隔远些。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门厅很大,摆着一色的紫檀木桌椅,并一个多宝阁架子,多宝阁上琳琅满目摆着的是各色瓷器、玉器,格调不俗,显示出主人必定是一个高雅之士。
珍珠安置我在厅内稍坐,她则吩咐门内立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去打水给我洗脸,另一个沏茶。
多宝阁旁边有一个通道,想必是净房,刚才那个打水的小丫头就进去了里面。通道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半人高的青花缠枝莲葫芦瓶,里面各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水芙蓉,幽香宜人。
我坐的紫檀高靠背木椅后面,三尺远的地方有一席水晶帘,是起居之处。隔着珠帘隐隐可见瑶窗绣幕、锦褥华裀。
这些家具摆玩,论精致华贵,居然丝毫不逊于我们堂堂苍乐的丞相府。这让我更加好奇此间主人的身份,在云若定是非富即贵,只不知他们到凤歧这个苍乐小镇来做什么?
饭毕,我回到掌柜为我安排的房间,刚想休息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传来。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苍浔,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招呼苍浔进屋。
“怎么,你在等人?”坐下后,苍浔问道。
我摇摇头:“我以为是云汐姐姐呢。她不是说饭后想要跟我聊聊吗,可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能投其所好。她那么高贵、温柔,小小年纪却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跟我完全不一样。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哎,你说,他们从云若来,是不是因为我娘是云若人,所以我才不自觉想跟她亲近,觉得她很熟悉。”
苍浔看住我:“芷桑,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那云浩云汐,是你的表兄和表姐。”
我诧异的盯着苍浔,听他继续说:“你会觉得云汐很熟悉,那是因为你俩长的有七成相似。云浩和云汐的父亲,是你的舅父,云若的现在的国王。这也是我能说服云浩配合凤岐调查黎祖血海之谜的原因,因为云若很重视同凤岐黎若族的关系,而他身为云若的大殿下,若在这段关系中起到破坏作用,回去后是难以向云若国王交代的。”
“原来他们是云若的王子和公主,以他们的身份,到凤岐来做什么?”我问。
苍浔解释道:“云若和凤岐一脉相承,两边多有通婚,但两边族长因为龙骨圣物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关系错综复杂。据探子提供的情报,这家‘云若客来’客栈是云若专门为到凤岐探亲访友的云若人提供住宿的地方,同时掌柜也是云若皇族的家臣,所以实际上是作为监视和收集情报的所在。至于云浩和云汐为何此时出现在凤岐,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也许纯粹是游玩,也许别有目的。而现在你需要考虑的是,是否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跟他们相认。”
我一怔,茫然的摇了摇头:“相认?我没想过。他们是公主王子,有必要跟我这个野丫头相认吗。况且母亲也从未跟云若有过联系,他们未必会承认我这个表妹,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苍浔摇摇头:“只怕你不想相认,他们也会主动询问的。以你和云汐的相似程度,已经引起云浩的怀疑了,今天吃饭时我看他就不停的打量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早前曾说过自己母亲是云若人,若他们问起你的母亲,你要怎么回答?”
我无所谓的说:“若他们问起,就照实说呗,反正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也不是想沾他们的光。对了,你说那个云汐跟我有七成相似,是真的吗,那么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大美人,会长的跟我像?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啊。”
苍浔失笑:“我看任何人都想象不出你娇滴滴的样子。你们只是相貌五官较为相似,而气质相去甚远,完全是两类不同的人。”
我悻悻然的做了个鬼脸:“我就说嘛,怎么看也不像。我之所以会觉得熟悉,大概是她的行为举止颇有云若皇室风范,跟母亲一样吧。哎呀不想了,累死了,现在我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好好看看大海,最好能在海边跑几圈。”
苍浔站起身来,笑道:“那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来叫你。”
就这样,我们连着在凤岐呆了三天,而当地黎若族人每天都在海边忙碌着清理那片红海。
眼看明天就是黎若族的节日“海之日”了,可清理工作仍未全部完成,尤其是对礁石的清洗,因为石罅缝、孔穴众多,每个人在水下闭气的时间又有限,所以进度很缓慢。
虽然已经能听见时断时续但仍有些嘶哑的歌声了,但眼看不少人因为没日没夜的劳作而累到,我也为他们暗暗着急。
这日,于先生和苍浔到黎祖庙去查看情况,我因为帮不上忙,就自己一个人沿着海边漫无目的的闲逛。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每一个浪尖似乎都托着一粒珍珠,璀璨夺目。其时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谁又知道这平静下面是否暗藏波涛汹涌呢?
我正看着海面独自出神,忽闻远处隐有歌声传来:“……二曲亭亭玉女峰,插花临水为谁容?道人不作阳台梦,兴入前山翠几重。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停棹几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四曲东西两石岩,岩花垂露碧毵。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五曲山高云气深,长时烟雨暗平林。林间有客无人识,欸乃声中万古心。……”
歌曲被反复吟唱,荡气回肠,但激昂中难掩惆怅之意,我好奇的循着歌声走去,看见海边一块大大的礁石上站立着一男一女,衣袂翻飞、飘飘欲仙。
男的手持酒杯,正面朝大海放声歌唱,女的恭敬的站立其后,手上托着一个酒壶,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目光温柔的看着面前唱歌的男子。
“哈哈~~,珊瑚,我唱的可好?”男子唱完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仰头饮尽杯中酒。
女子笑意盈盈的一边为他斟酒一边说:“大殿下唱的自然是好极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云若国王子云浩,和他的侍女珊瑚。
也许是被云浩的歌声触动,我忍不住开口说:“玉女峰前一棹歌,烟鬟雾髻动清波。大殿下好雅兴呀。只是日日吟诗坐钓矶又有何意义,殊不知人间正觅擎天柱,好男儿就应该想尽办法一展抱负啊,无奈风吹雨打何的叹息,不适合你这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