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首教授我和三儿阴阳之术,三儿竟从阴阳之术中悟出自己的道,虽然只是雏形,但六岁之龄,在懵懂中阴阳化五行,果然天资惊绝。五行之术堪比道家“聚气”境界,我百分百确定三儿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家祖师——邹衍。
“五行!”我忍不住大叫道。
“没错,五行……五行……”犀首不断重复着,突然双目圆瞪道,“深合医家之学,《黄帝内经》‘素问篇’有文章阐释人体五脏分属不同属性,即为五行。”
他说到这里,我们三个尽皆无言,集体茫然。犀首大概是在震惊他意外得到的这个便宜徒弟居然刚进门就创造出这么深奥的道法,还在回味之中;而我则是听他又讲到医家,真不知道这货到底什么来头,仿佛身兼诸子百教之长;三儿就简单了,他只是听不懂我们的话。我的天啊,是不是天才都这样。
从那以后,犀首对我们的教导更加的用心,我也终于认可了他作为师父的资质,不再把他当成“神棍”,但我才不会给他磕头拜师,我们只是前辈、小友相称,除了少数情况下,相处颇为融洽。对于三儿,犀首这老家伙可是悉心栽培,完全当作宝贝疙瘩,对于这一点,我打心底替三儿高兴。只是可惜我估计真是没有什么天资,对于阴阳家的阴阳之术,虽然烂熟于心,却一点都不得修炼之要,除了和犀首侃大山,没有任何用处。试想一下一个看过去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和一个牙都将将长齐的小娃娃在土堆下谈论阴阳学说,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啊。
就这样,春去秋来,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去七年,此时,我终于长到了发育的年龄,十三岁了,我是不是该进入得瑟的节奏,我歪歪着。但每当三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立马有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这个小家伙自从六年前阴阳化五行之后,一路疯长,从原来将将到我肩头,现在已经超出我一个头,比之中等身材成年人毫不逊色,身体不说魁梧吧,却有一种道骨仙风之感,越来越接近当年他背后出现的青年邹衍影像,这也对,他本来就是他嘛。
我不甘地只能将其归为遗传因素,他本来就应该有这个个头,小孩子么,长起来谁都拦不住。
“三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尴尬地问道。
“哥,我以为你知道呢,都怪我没有早告诉你,”他竟自责道,“哥,你发现没,师父讲解的身体经脉、穴位,和天上的星星是对应的么?”
“……”我无语。对于这一点,我不是不知道,但真要将两者对应起来,那又是另说。
“我只记得师父刚给我们讲解‘阴阳’的一天晚上,我闷热难受,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突然就觉得似乎天空上有另一个我,而这些星星和师父给我们讲解的穴位一样,我就沿着阴阳之术的导气之法,一颗颗看向满天的星星……后来我感到胸内生出了两条毛毛虫,一条奇热,一条奇冷,每天晚上要不看星星身体就奇痒难忍……”
“我说我练了七年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这老梆子……”
我一拍大腿,大骂犀首道:“他每天让我们什么‘导引按跷’,以意念导气,搞得跟气功一样,这些年,除却感觉气息强劲了些,别无他用,原来藏着掖着呢。”
我虽然这么骂着,但其实心里很清楚,真正的阴阳导气术应该就是以意念调动,像邹衍这样望星而神动,可遇不可求,岂是我辈凡人所能办到的,哎,看来我是与阴阳家无缘了。
“徐小友,衍儿,你们过来……”此时犀首从远处走来,又到了早课时间,这七年间犀首这老头不见衰老,反而容光焕发,活得滋润。
“衍儿,你从为师几许了?”这老头明知故问。
“启禀师父,已有七年。”邹衍认真答道。
“七年,七年了……”犀首捋一捋山羊小胡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副沧海桑田的模样,神神叨叨地呢喃,“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
“……”
邹衍和我,一个一脸茫然,一个一阵白眼。
“老头,又装神弄鬼,什么时候到了?”
“哼!衍儿,为师有要事在身,即将远游,你可愿随行?”犀首问道。
“师父,你要走?”
“老头,你要上哪去”
我和邹衍均错愕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只问你们,可愿随我而去,”犀首望向内心无比纠结的邹衍,又一指犹豫不决的我,似真还假地道,“我能助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你少诳我!”我撇一撇嘴道,“这村子我也待够了,请我出山到也不妨,哈哈哈……只是……”
我望向邹衍,见他正皱着眉头,踌躇地望向不远处的村子……
是啊,那是我和他的家乡,还有生养他十多年的父母亲人,若说背井离乡的游子情怀,我怎会不懂。十三年离家之苦,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爸妈还好么?老爸还喝酒抽烟么,半夜还会止不住咳嗽么,是不是为了省钱留给我,出差都带几个茶叶蛋充饥,老胃病还时常疼的不行么,年少时生产队落下的病根还隐隐作痛么?每当刮风下雨,老妈的膝盖应该会疼吧,那是当年抱我去医院看病,医院大理石地板太滑,老妈一个趔趄,怕把怀里的我摔在地上,硬是搂紧我膝盖砸在大理石上,我记得她的膝盖上能明显摸到黄豆大的碎骨。老妈还经常唠叨老爸么?我穿越过来,那个世界的我还在么?如果不在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想着想着,我的双眼迷离模糊,这些年,我只能麻醉自己说,那个世界的事情,只是我的一个梦,我是徐狗蛋,我是徐君房。
她呢?她还好么?
“我是徐狗蛋……我是君房……”我喃喃道。
“哥?”邹衍一只手搭在我肩头,郑重地说,“我要随师父而去!”
我看到他的另一只手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我避开他坚定的眼神,再一次望向村子的方向,那个世界的人事我放不下,这个世界的人事我也同样放不下。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可脑中浮现的是一张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的憔悴苍老的脸,那是我这个世界的娘亲,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张脸,那时我已经溺毙,正要下殓,娘亲死死抱住我冰冷的尸体不肯放手,如果我醒不过来,她估计也活不成了。爹娘晚来得子,对我疼爱有加,农户人家多贫苦,但一家人同甘共苦,其乐融融,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我就融入了这个家庭,爹娘省吃俭用,有好吃好喝的都紧着省给我,从不让我受半分苦。哎,养育之恩,点滴在心头啊!
“小友,是放不下爹娘吧!”
这时,犀首不知不觉出现在我身旁,搭在我另外一边的肩头,叹息道:“世间最难放下的就是恩情啊!”随后他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曾经沧海。
我次啊,你可是古人啊,可是猥琐老头啊,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我满头黑线。
“也罢,总要有所抉择,而且我一直留在这个山村,永远也不可能回去,”我坚定地想到,想通了这一点,原先的愁云一扫而空。
“战国,我来啦,哈哈哈!”我开始有些期待。琴清,嘿嘿,西施,嘿嘿!不对,按照推算,琴清比我小太多,而西施,此时估计要么是老太婆,要么已经作古,这不科学啊!
“既然三儿也决定了,我们就随前辈一行,”我深思之后道,“但需给各自父母一个交代……”
“无妨,无妨!”犀首笑得如同人口贩子,“明日,我便上门拜访,就说收你们为徒,带你们求仙访道。不过这样,恐怕你们父母不能接受……”
“有了,明日一早,你们在家中静候即可……”犀首略一沉思道。
这老神棍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馊主意,我腹诽道。
当天夜里,老爹从市集换来一条鱼,让娘亲就着葱姜清蒸给我吃,人到了那个年纪似乎会有一种预感,这大概就是老人所说的“知天命”,虽然爹娘离天命之年还有段时日,但他们似乎隐隐感到一丝悲伤。晚饭的鱼我一筷子都没动,我实在没有心情。我不吃,爹娘自然也不会去碰。
“放庚橱里吧,明天热一热!”娘亲收拾碗筷。
“爹,我出去走走!”我实在感觉胸闷,和老爹打了声招呼,就去村口转悠。
“去吧,去吧……”老爹转身,左手负背,“咳……咳咳!”衰弱地咳嗽着。
“爹,您要注意身体啊!平时,少操劳了吧!”我驻足望着老爹苍老的背影。
“呵呵,爹没事,爹好着呢,”老爹向里屋走去,“狗蛋长大了,长大了……”
“哎!”我叹了口气,向院门口走去。
“狗蛋哥!”
一道熟悉的身影愣愣地伫立在院门口,正是邹衍。
自从犀首老头儿为我们两个取名后,我让他叫我“君房哥”,不准叫我“狗蛋哥”,但他叫不惯,于是一直叫我“哥”。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狗蛋哥”让我身形一怔,百感交集。
我们俩默默无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
“出事啦,出大事啦!”
一早,太阳将将升起,村里就传来熙熙攘攘吵闹声。我知道“神棍”出手了。
我来不及洗漱,出门拉上正要凑出来的邹衍,撒腿向纷扰中心跑去。
那是一口古井,就在村中心处,由于常年枯竭,无人问津,即使是在村中心,四周却长出了不少野草,古井破败不堪,可此时,竟然从枯井中喷射出直径三尺许的水柱,并且源源不断地溅向四周,井水纯净无比,竟呈现淡蓝之色,水柱上方盘坐着一个道风仙骨、宝相庄严的老道,背后金光四射,居然是犀首。
此时的犀首不再衣履阑珊,一袭白色道服,原本遭人嫌的山羊小胡子此时却显现一股神气,整个人恍如真仙降世。
犀首慈眉善目,四周村民齐齐下跪,个个磕头,高呼:“老神仙!老神仙!”
“神仙显灵啦,神仙显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