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邹衍离开“八名胜会”,下山时半途有一青年和一个邋遢老头正在一边下棋一边等我们。后来了解到那青年居然是战国四公子中我唯一敬佩的信陵君魏无忌。
信陵君、侯赢、我和邹衍,四人在这溪边亭中侃侃而谈,也不知聊的是这棋局还是信陵君口中的势。
后世大多数人被影视剧蒙骗,以为战国一开始,就是秦国最强大,顶多受春秋齐桓公的影响认为齐国也还可以,又或者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影响也会把楚国给算上。而事实上战国初期真正强大的还是三晋,也就是魏、赵、韩三国,而三晋中最强大的也是最早强大的是魏国,如果你觉得三千神游骑和燕云十八骑精锐,又或者觉得卫殇军犀利,可要知道实际上战国初期魏武侯的“魏武卒”才是真正叱咤风云。不但战斗力极强,更是能攻能守,南征北战,无往而不克。而且要知道三千神游骑和燕云十八骑算是特种兵,而卫殇军更像是禁卫军,但“魏武卒”不同,那是正规军。这意味着什么?你能用三千神游骑进攻,但进攻下来以后呢,攻打下来的城池总要有军队驻守吧?这就是特种兵和正规军的差异,三千神游骑相当于几万人的攻击力,不等于你可以真的拿他当几万人来用。
“我魏国兴于文、武侯,庞大帅更是经略天下……”信陵君介绍魏国的背景。
庞涓这人,且不说他和孙膑的恩怨,或者抛开史书上描绘的人品差,这哥们儿的军事才能还是惊才绝艳的。
“只可惜惠王时期虽然魏国国力达到巅峰,却流失了不少人才,像商鞅,像孙膑……”
是啊,这两个人原本都在魏国,结果一个去了秦,秦崛起,一个去了齐,齐强大;总的说来魏惠王是个十分努力的瞎子笨蛋,关键这家伙在位时间还极其长,做了三十五年的侯,又与齐威王徐州会盟,做了十五年的王。
“这就是前辈口中的势,当时的势,就不应该是魏国一家独大……”我根据后来战国的局势胡诌道。
没想到信陵君竟然点点头,继而又道:“不瞒小友,无忌收到八名胜会中传递出来的讯息,在此只是为见一下小友。不成想,小友年纪轻轻,却见识非凡……”哥们儿还知道战国的历史走势呢。我心中想到。
“无忌突然很感兴趣,想问问小友,对当今局势的想法?”信陵君问道。
“当今局势……”我故作沉思,随口道:“秦据崤山之险以为屏障,坐拥关中肥沃平原,进可攻,退可守;且秦尤其善于聚拢、使用人才……”
我越说信陵君面色越是凝重,我所说的这些作为他这种掌控一国大权之人怎会不知。
“那么齐呢?”信陵君问道。
“虚有其表!”
“楚?”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赵?”
“守户之犬耳!”
“那我魏国呢?”信陵君越问越激动,此时已经自动省略了在他眼里最弱的韩、燕。
“这……这……我还是不说了罢。”我为难道。
“小友但说无妨。”信陵君追问。
“冢中枯骨也……”
信陵君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长吁出一口气:“小友真是玲珑剔透之人啊!”
我被赞的不好意思,也就是引用了几百年后曹操的话而已。
“小友所言,无忌其实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信陵君摇头道。
“公子何必苦恼……国力岂能以偏盖全,认为其就是‘势’,”侯赢开导道,“虽然小友对诸侯国的局势分析的很精准,可是老朽以为,这天下大势,势在民心。”
“侯老教训的是,”信陵君豁然开朗,拜道。
民——心——,是啊,我是从后世反观秦国吞并六国前的战国,自然认为天下理应分久必合,秦统一六国乃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可是放在深处战国之中的六国民众而言,恐怕秦统不统一六国,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更有甚者,有可能大部分的六国民众并不愿意被秦国吞并,车同轨、书同文,货币、度量衡统一,对于农耕时代的劳苦大众,有太多的关系么,我看不至于,即便有关系,他们也自有一套兑换的体系。这些一统以后的功绩,主要还是针对宏观层面而言。
不说别的,就八名胜会上的各方势力而言,有哪个势力是出于统一的目的,即便是秦国,眼下也不过是称霸的想法,多强占一些肥沃的土地和资源而已。后世以为春秋战国,战火纷飞,搞得和三国、南北朝时期一样,其实春秋战国的战争和后世混乱战局是不一样的,这个时期,战火并没有大面积普遍性地波及民众,顶多属于局部战争。
而秦要将局部战争扩展到全面战争,六国的势,是顺从还是逆向,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国力所能衡量的吧。
窃以为,秦虽能统一,但国祚极短的原因也就在于此,他的继任者“汉”就不一样了,因为秦末的战争已经严重影响了民众的生存,而且战局已经是全面战争,民众渴望快速结束这一痛苦时期,他们是在呼唤大一统,而后能够休养生息。
就好比打游戏,本来各顾各,打野的打野,带线的带线,挺滋润的,突然有个人高喊团战,而且你不来也得来,否则他就骂,你心中那叫一个火,你是不愿意的,这是战国;然后对方进攻你们高地了,你们纷纷回来防守,又开了一波团战,这是秦末时期,你们很团结,就想着反推敌人。
“这大概就是‘势’吧!”我自言自语道。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无忌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信陵君面向侯赢,“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天道之力,在引导‘秦’吞灭六国!”
“……我去,这信陵君果然厉害……当所有人都还在争短期的利益,他竟已经看到未来……”我心中由衷的叹道,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已经知道故事结局的人。
邹衍此时眼中灵光闪烁。
“公子,人心是势,天道也是势,对于人心,我们是顺势而行,对于天道,我们是逆势而为。河流或蜿蜒辗转,或直流向前,深处河流中的人并不十分清楚,可站在高山之巅,临高远眺,人心,天道,无非两条交叉的河流而言。而对于深处河流中的我们,就像这位小友而言,我们何必苦恼……”侯赢不知道的是,信陵君最后的确死于苦恼……
……
“哈哈哈,聊了这些时间,耽误两位小友下山了。”信陵君问道,“不知二位小友,此去有何打算?”
“这……”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该去哪里。
信陵君不亏是通透之人:“小友如果不方便说,不必回答。如若不嫌弃,鄙舍的大门永远为两位小友打开着,两位小友若愿意来我魏国,无忌必定扫榻相迎。”
信陵君的求才若渴、招贤纳士和他姐夫平原君赵胜不同,他不管对方的出身、社会地位,只要是有才有德,他都以礼相待。我此番见识,也尤为感动。
“实不相瞒,小子得罪人太多……眼下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人以诚待我,我也诚实回答。
“这有何妨,我魏国要是连这点实力都没有,那我倒不如从此归隐算了。”信陵君笑道。
“前辈好意,我兄弟二人心领了,日后必定上门拜访前辈,只是眼下,雏鸟不经风雨,独自飞行,岂能长成羽翼。”邹衍答道。
“好小子!不愧是公孙前辈的弟子。那么日后,我们江湖再见。”信陵君又吩咐道,“侯老还请麻烦您走一趟,代我送两位小友一程。”又转而面向我和邹衍,“两位小友既然心意已决,无忌也不强求。就由侯老与山下朱亥等人送两位小友一程,两位不要推辞,若非,无忌还要上山一趟,理应亲自相送。”
信陵君如此礼贤下士,对我们这两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尚且如此,真是让人佩服,若非时运不济,恐怕秦国也没那么容易吞并六国。
“那就多谢前辈了!”我和邹衍齐声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