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首带着我和邹衍,离别故乡,一行三人穿山越岭,来到一座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城池前,城池名曰:琅琊。
“古来成仙地,齐地琅琊城!”犀首叹道。
正在犀首望城兴叹之时,后方十丈外一声鹿鸣传来。
眨眼间,身后一骑飞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犀首身后的邹衍,及近不到一尺,犀首猛然回头,双目精光四射。那一骑猛然受惊,欲刹不住,前蹄人立而起,骑上之人双腿紧紧夹住,差点翻身落地。
定睛看时,那骑非马,脸似马,生有双角似鹿,脖颈似骆驼,尾却似驴。身形庞大似牛,我惊骇无比,张嘴发不出声。
这是什么怪物,似马非马,似鹿非鹿?
此时,这一人一骑已然退出半丈停驻,双眉紧皱,怒目而视,是一个相貌俊美,超然脱俗的男子,二十岁许,一袭儒服温文尔雅,神色却十分犀利。
“四不像!”犀首沉声道。原来这货就是传说中的四不像,长的果然四不像。
“尔等何人?既然知道四不像,为何还要阻我?”骑上之人大声喝道。
“见到老人家不知下马作揖,荀卿就是这样教你们的?”犀首依然背身,怒斥道。
“你!”骑上之人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后方一辆双辕车从驿道那头缓缓行来,双辕车旁跟随着两个童子,差不多八九岁模样,一个纤瘦孱弱,却有一丝神韵,透着一种智慧,却又像似狡黠,另一个个头略高,身材微胖,细皮嫩肉,面庞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刚毅果决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另外还给人产生呆滞的印象,好不有趣。
“是哪位前辈?晚辈稷下学宫环渊,真儿鲁莽,还不给前辈赔礼!”双辕车在四不像一侧停下,车帘展开,一位貌似敦厚的病弱长者在童子搀扶下,颤抖着下车,亦步亦趋走近前向背身的犀首作揖。
“晚辈季真,稷下学宫少知,给前辈赔礼。”骑上青年跨下四不像,走向前略一抱拳,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道。
犀首默不作声,依然背对,毫无回应。病弱长者依然躬身而立,禁不住“咳咳”咳嗽多声,十分尴尬。
“晚辈李斯,这是师弟韩非,拜见前辈!”纤瘦孱弱的童子眼力见儿十足,见气氛尴尬,上前跪拜在地,又一指正搀扶着病弱长者的呆滞童子。
李斯?韩非?我真是受宠若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两个童子,这两个竟是秦相李斯和法家韩非,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刚一到琅琊就遇上了历史名人,这不科学啊。
犀首闻言,突然耳根一动,他大概是颇为为这个童子察言观色的能力感到震惊,当然,这老“神棍”此时依然得摆足谱,依旧默不作声。
后方呆滞童子将病弱长者搀稳,然后松手上前同样跪伏在地。
“晚……晚……晚辈……韩……韩非……拜……拜见老……先生!”韩非艰难地道。
这这这,这就是韩非,是个细皮嫩肉的口吃小胖子啊!我跌破眼镜。
“起来吧!荀卿这祭酒做得不咋地,这两个童子倒是收得不凡,还算有几分眼光!”犀首终于转过头,右手微微向上一摆,示意众人礼毕,“你们两个也上去见礼吧!”
“晚辈徐君房见过前辈……”
“晚辈邹衍见过前辈……”
我和邹衍纷纷上前作揖见礼。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可是来赴那‘八名胜会’?”病弱长者环渊询问道。
“山野村夫,名讳不足挂齿。”犀首随意应道,“既然来此,此会,自然是要去的。”
“八名胜会?”我沉吟道。
“是啊,八名者,山、林、泉、洞、亭、台、道、士,乃我辈修士界的胜会,此会每三十年一届,每届必是风云际会,除了诸子百家、诸仙百教,甚至连外族修士也会参加。八名胜会除了是我辈修士谈道讲学,相互交流心得,交换物资之外,对于天下局势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咳咳!”环渊咳嗽几声,继续侃侃而谈。
我却发现犀首站在一旁,又开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故作深沉,真受不了这老“神棍”。
“回想三十年前上届魏都大梁的那场胜会,真是精彩绝伦、险象环生啊……”环渊也是仰头微眯双眼,若有所思。
“险象环生?”我讶异道。
“遥想当年张仪两为秦相,两为魏相,纵横七国,一己之力,手握天下苍生生死……”环渊回过神来。
“张仪?”这个名字好熟啊,什么苏秦张仪,纵横捭阖什么的,据说都是鬼谷子的徒弟。
“张仪师从鬼谷子,善于权谋纵横,虽为魏人,却说魏事秦,意图以连横破合纵。”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加印象深刻了。
“张仪有一个师兄……”环渊又说。
难道是苏秦?我暗自心想。
“名曰公孙衍,也是魏人,早年事秦惠王,后拜入鬼谷子门下,同样学习权谋纵横之术,就是这位当世大贤始倡合纵破秦……”
怎么不是苏秦?苏秦呢?算了,管他呢。鬼谷子这老家伙还真是有意思,门下弟子每代两人,两人各自主张,分庭抗礼,甚至如孙膑、庞涓更是生死相搏,我极度怀疑这个老家伙人格分裂。
“公孙衍、张仪,除了师兄弟,更是忘年之交,两人虽然主张不同,但情深意重。且两者皆出自鬼谷,所学相同,不分高下。是年,八名胜会,魏为东道主,张仪当时为魏相,手握大权,且其本人更是功参造化,公孙衍单人匹马前往魏都大梁,其风采不可一世。张仪也是胸怀宽广。师兄弟相见在相府交谈三天三夜,不知谈论了什么。三日后,胜会中心架设两座十丈高的道台,公孙衍、张仪二人登台斗法……”环渊这小老头讲故事的水平一流,听得我不亦乐乎,仿佛身临其境。
讲到这里,环渊不再开口。
“后面呢?后面呢?结果如何?”我追问道。
“那时我不过小友你这般年龄,无缘胜会,只是听宫中长者讲述,岂能尽知内情!”环渊尴尬道。
“……”我次啊,你也是听别人讲,还讲述的跟就在现场一样,我无语。
我正欲再追问些什么。
犀首一拍我的肩膀道:“走吧,我们该进城了!”
转身也不和稷下学宫的四人大声招呼,径直前去。我和邹衍只能立即上前一步跟上他。
“无礼!”我只听到身后季真忿忿道。
我刚要回头,犀首传音入耳:“不必理他!”而后,犀首叹了口气,“道不亦道!”
“道不亦道?”我讶然。
“这个季真,自称稷下学宫少知,多半荀卿之后他会成为‘祭酒’,荀卿是儒家,而季真却是一身的道家根基;还有那个环渊,身负道家神通,估计半只脚已经迈进‘凝丹’了,只可惜身负道伤,恐怕难有所成。他二人乃受道家启蒙,你看他们服饰便可知,如今应是皈依儒家……稷下学宫,原本百家争鸣之地,儒、道均有一席之地,而如今却是儒家独大了……”犀首解释道。
“的确是道不亦道。”我点头同意。
“儒家……”犀首喃喃自语。
“儒家也修仙么?”我突然问道。
“儒家,哈哈,儒家何止修仙,道、墨、儒乃是人族修仙界的三足鼎立的大派,其中儒家可能是三教中证道者最多的,先不说七十二先贤是否有人证道,春秋三圣之名,可是天下皆知的。”犀首郑重道。
“春秋三圣?”我疑惑。
“先圣晏仲,至圣孔丘,亚圣孟轲!”犀首为我解惑。
后两个是孔老二和孟子,这个我是知道的,这个“先圣晏仲”莫非是课本上那个矮子?在春秋战国的地位居然一点都不比孔老二低。
“其实抛开春秋圣贤,就是当世,儒家也是为数不多能够有人证道的旷世大教。”犀首竟有一丝怆然。
“谁?”我追问。
“荀卿。”
荀卿是谁?难道是荀子?应该是吧。鉴于刚才那两个童子一个自称“李斯”,一个自称“韩非”,我更加肯定荀卿就是荀子。话说后世称荀卿为“后圣”,在我看来,后圣者,其后无圣也。刚才那个季真有什么可得瑟的,稷下学宫荀卿之后还有人么,最给力的李斯和韩非都改投法家了,稷下学宫,荀卿的儒家,还有之后可能会成为“祭酒”的季真,情何以堪。我暗自哂笑。
“荀卿之后更无他圣,儒不复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