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山,我们便在琅琊城前与稷下学宫一行人遭遇,并发生了摩擦。幸亏犀首这老“神棍”关键时刻撑得住场面。我遇到了名流后世的秦相李斯和法家韩非,却还是两个少年,李斯是个非常有眼力见儿的孱弱童子,而韩非却是细皮嫩肉但有些呆滞的口吃小胖子。稷下学宫的环渊讲述了关于八名胜会的情况,我津津乐道地听他讲三十年前上届魏都大梁八名胜会上公孙衍与张仪斗法的故事,可这老家伙讲到关键时刻居然不知下文。
犀首眼中略有一丝怆然,撇下稷下学宫一行人,进城而去,我和邹衍紧随其后。
“荀卿之后更无他圣,儒不复儒。”我感叹道。
琅琊城从外部看起来就是一座小土城,但城中却是热闹非凡,从城门进入,一条集市映入眼帘,路两旁各色摊贩,或卖小吃水果,或卖瓶罐器具,饰品、胭脂亦不乏有卖,可谓琳琅满目。
集市中心小路拐角处,熙熙攘攘,时有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我们走近一看,是一家装潢半开放式的酒肆,前廊一侧放置着一口大缸,不断有氤氲酒香传来,好不醉人。
“咕噜!”我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一路来,我们每日翻山越岭,饿了以野果充饥,渴了喝露水,整的我肚子瘪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这是纯粹的虐待少年儿童,而且我现在正在发育期啊,要是长不大,以后怎么去见战国美女啊。
以犀首的道行,早就辟谷,邹衍虽然还未成道,但是野果露水什么的对他而言也就足够。我这一路,我有苦不能言,现在终于进了城,终于见到能吃东西的地方,使劲扯着犀首的衣袖,谄媚地道:“前辈,您肚子饿了吧?”
“现在叫前辈了?”犀首没好气地说道。
“师父,您就别说哥了,我肚子也饿了,要不我们……”邹衍也很适时地上来推波助澜。
“好吧,前面带路!”犀首终于点头。
酒肆只有一楼,比地面高起三尺,以台阶相连,分中庭外厅,外厅连接前廊,客人可以一边饮酒闲话,一边观看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中庭则静雅许多,地板铺就,中心有四张矮桌,可接待四桌客人,每桌可坐四人,均是席地而坐,除却出门这一面和通向内堂小路一面,两侧另各有一个雅间,以布帛糊的移门,像落地窗,用来隔绝中庭。中庭四个角上各站有一个玲珑的婢女,我们进入中庭时,其中一个婢女乖巧地上前,与犀首道:“老人家,这边请!”将我们三人带向其中一张矮桌。
这时我发现两旁雅座移门紧闭,显是有客。中庭另外的三张矮桌只有一张有人,是一个浓眉大眼、肌肉健硕的汉子,上身裸露,露出古铜色的胸膛,袍子扔在一旁,坐没坐相,竟将一只脚架在矮桌上,斜躺着身子靠着墙边,伸手不住地往嘴里塞肉,好像饿鬼投胎,时而举盏往嘴里倒酒,那酒水顺着嘴角下流,那汉子也不顾,满嘴的油腻,见我看去,竟然友好地抬眼一笑,让我反而有一丝尴尬。
我们一行三人入座,盘坐于矮桌旁,这时门外声音传来。
“将我这四不像伺候好咯!”
真倒霉,季真这小子怎么也跟来了,我对于像季真这种有些背景而骄横跋扈,靠吃家族或者宗派老底的所谓“少主”颇为深恶痛绝。
粗鲁的大汉闻声一顿,放下酒盏,双眼圆瞪,冷哼一声,又继续满嘴塞肉,大口喝酒。
一会儿,季真在前,环渊领着李斯、韩非在后,徐徐走进中庭,见我们一行人正坐在面向他们的矮桌前,季真径直走向粗鲁汉子对面的那张矮桌,而环渊则是冲犀首作揖叫了声“前辈”,又向我和邹衍点头示意,随后也跟上季真。
稷下学宫这一行人坐姿颇为讲究,先是整理衣襟,将身前部分抬起,双膝跪地,将膝前部分整理好,再次整理衣襟,然后才稍微放松地跪坐;坐的顺序也颇为讲究,竟是季真先坐下,然后是环渊,最后是李斯和韩非。可见季真这个“少知”在稷下学宫中的地位。
季真看了一眼对面的粗鲁汉子撇了撇嘴,又朝我看来,一脸的鄙夷之色,让我一阵恶心,顿时没了胃口。
季真一行人只要了一块饼、四碗茶,这饼就是一块大饼,约摸九寸大小,两指厚,上面什么都没有,这一行人吃饼很是讲究,由环渊分饼,将饼撕成四块,将最大的那块给了季真,季真毫不客气地接过,又将稍小的一块递给韩非,将更小的一块递给李斯,自己则留下最小的那块。
韩非果然是贤良之人,将自己那块与环渊那块换了过来,用手撕下一小块,含进嘴里,细嚼慢咽。
我们也要了一块饼,和三碗茶,犀首闭目摇了摇头,示意不吃,我也不理他,直接将饼撕成两半,稍大点地塞给邹衍,自己直接像撕啃鸡腿似的嚼吧嚼吧就下咽,也不管什么味道,我实在是饿坏了。啃了几口,肚子不在打鼓,这时我抬头竟发现季真这小子又是一脸的鄙视。
吃的差不多时,给我们带路的婢女上前,跪坐在我们桌前,深深一躬。
“这是?”我狐疑。
婢女先是错愕,而后尴尬,最后我见犹怜地道:“老先生,刀币一枚即可!”
汗,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吃饭是要给钱的,难怪婢女一脸尴尬。可是,可是,我哪来的钱呢,这一世就没见过钱,齐国的刀币长啥样我都不知道,邹衍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更是没有。
我痴痴望向突然睁开眼的犀首,这老“神棍”刚才又在装死鱼,他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我知道这老家伙估计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吃霸王餐吧!这下丢脸丢到战国,真的是姥姥家的姥姥家了。
“老先生三人的饼钱,我给了!”这时,粗鲁大汉冲我们友善一笑,朗声对婢女道。婢女很识趣地离开我们这一桌,又跪坐在粗鲁大汉桌前,深深一躬。
粗鲁大汉将一旁的袍子抓起,伸手向袍子里探去,突然神色一变,又在袍子里踅摸了三回,脸色阴沉下来,眼珠子一转,沉声道:“他奶奶的,偷钱偷到祖宗身上来了!”
这下可糗大了,婢女也不说话,跪伏在地,粗鲁大汉脸色更加难看,我们也一阵尴尬。
“今天钱袋让一鼠辈给顺走了,明天我上门来付钱!”言罢,起身朝门口走去。
婢女不知所措,想要阻拦又不敢上前,左右为难。
“先生,请自便!”
这时,内堂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传来,婢女乖乖地退到一旁,任由粗鲁大汉离去。
这酒肆主人确是高人啊!我感叹道。
“我们也走吧!”犀首起身。
将将要走出中庭大门,只听外面一声凄惨的鹿鸣声传来,季真霍然站起,穿过我们朝外厅奔去,一闪身便站在了外厅正中。
我们也走出外厅,只见外厅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一角跪卧着那头四不像,正是季真的坐骑,此时正在可怜兮兮地扭过头舔舐着后腿一处伤口,伤口上鲜血汨汨不断地往外渗流。不远处,粗鲁大汉披着袍子,奚落道:“真给祖宗丢脸,连我一脚都扛不住。”
“是你打伤我的四不像?”季真站在四不像前喝问道。
“是又如何?”粗鲁大汉不以为然。
季真大怒,眼观鼻鼻观心,双拳紧握,食指中指探出,捏印成剑,双手横在胸前,指剑上下旋转,瞬间竟在胸前形成一股气流,回荡在指剑之间,左手指剑横定,右手指剑射向粗鲁大汉,一道杀机,恍若有形,飞射而去,目标正是粗鲁大汉眉心。
粗鲁大汉立在原地,只是身形一晃,将将避过这一剑,取笑道:“雕虫小技!孔丘门下还真是出息,什么时候要靠道家气剑术来撑门面了,哈哈哈!”
此时外厅已经围满围观之人,季真一剑轻易被化解,脸色难看,听得粗鲁大汉取笑,面上挂不住,向后收起气剑术,沉声道:“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儒家圣术。”
“浩然正气!”
季真身上儒服剌剌作响,身后气流凝聚,冷哼一声,磅礴的气机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向粗鲁大汉冲去。
眼见巨浪及身,结果必然将其吞没,粗鲁大汉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下一刻身形出现在季真身后,只见他将袍子往季真头上一罩,一弯腰,一手抓住其小腿,一手掐住他的脖颈,竟硬生生的将季真举在半空,此时季真早已气机消散,粗鲁大汉大吼一声:“什么浩然正气,你们儒家就是这样讲仁义道德的,今天我撕了你。”
环渊立马上前,抱拳道:“阁下手下留情,此乃我稷下学宫少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话虽说的客气,但这老家同样是气机流动,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上前动手救人,将粗鲁大汉制服。
“这汉子,看起来粗鲁,但其实粗中带细,先以言语相激,激怒季真以儒家‘浩然正气’对敌,那‘浩然正气’本是正面对敌的圣术,却不堪防御突施黑手,且,这汉子身法甚为独特,速度更胜闪电,季真被他一举拿下倒也不亏,而后又以季真为要挟与环渊对峙,其实他早知自己不是环渊对手,唯有先将季真拿下,才可全身而退,实在是有些智谋……”犀首在一旁暗地讲解道。
“你是何人?”粗鲁大汉喝问。
“在下稷下学宫环渊!咳咳!”环渊止不住咳嗽。
“哦,我听说过你,你这老道,好好的道术不修,怎么也和这一群酸儒厮混在一起!不如早早离开稷下……”粗鲁大汉嚷道。
“阁下出言不逊,环渊只能出手,敢问阁下何许人也?”环渊向前一步,将要动手。
“盗亦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