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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多事之秋

会数伯母,之所以能当选“多事女人”,可不仅仅是靠拉票宣言的环节上取胜的硬实力,在村民们的饭后茶余讨论中,会数伯母的言语和实干能耐,并不在玉嫂之下,两人至少也是平分秋色。

而会数伯母之所以能在晚辈中异军突起,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其所在的家庭及社会环境造就了她如今的一身本事。

在村民们的羡慕和敬佩之情溢满之余,还谈论到了会数伯母小时候的曲折遭遇,和玉嫂的境遇虽然不一样。但却反映了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凡成为“多事女人”的称号,必定是要有多事的过往和一波三折的经历。

果不其然,会数伯母刚出生时,就是一个多事的女人。比起玉嫂的童年经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会数伯母出生的年代,刚好是中央打击生育,实行计划生育的初期。虽不能在本县成为经济中的霸主,可是在履行中央的计划和实行中央的决策力度却要在本县中起到模仿先锋的作用。

本村村长带头实行计划生育,怎么带头实行的呢?村长举报了自己儿媳妇未婚先孕,状告了自己弟弟再生的事实,可谓公正严明、大义灭亲。

这样一来,村长就能在村里树立起表率的作用,义正严明的光辉形象。连任的目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以亲属堕胎、罚款、抄家为代价换来刚正不阿的连任的村长的形象,在村长眼里是值得的。

既然村长都这么做了,村民们也要跟着村长严格执行计划生育的政策。要是有谁出现大肚子的现象,就要密切监督、举报,绝不错过任何可以存在漏网之鱼的迹象。

村民们矜矜业业的守株待兔,深怕错过每一个可以有违反计划生育的案例出现,辜负了党中央对村民们的期望和尊敬。

为了本村的人口规划,以及经济发展,监督和举报偷生、多生、再生的不良作风的行为,便成了村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了。

村民们严格执行监督和举报的义务,得到一些奖励和慰劳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村长会叫举报的人以匿名的方式,即可保全村里的要害机密,也可促进村里乡亲的和睦,还能激发村民们举报的动力,此举可谓一举多得,一箭多雕。

而矜矜业业,帮助执行计划生育的乡亲们得到的些许红包和猪大肠作为补偿更是体现了村长的仁义爱人,也能体现村民们执行过程中的韧性。

所以当时,就有举报再生、多生不良作风的热潮。每家每户都瞪大了双眼,练就了夜里摸爬滚打,夜间侦查探究的能力也逐步提高。

但凡出现一例不良作风的肚子,没等第二天天亮,村长就从外面破门而入,甚至不等人媳妇儿穿好裤子就连人带裤的抓走了。

若是抓不到人,每天都到那家敲墙破缸,不留下任何有一丝价值的家具存在。此举虽然和村长一贯的仁爱之心背道而驰,但却更能体现村长的良苦用心,为了惩戒违规者,达到以儆效尤的结果,在村里树立起一道防范不良作风的防火墙,村长此举实为深谋远虑。

久而久之,村里人也能明白村长的用意,懂得村长的良苦用心,密切配合村长的打严工作。有的村民还自发组织,担任打锅砸缸的执行人员。打碎的搬不走的家具就留在原地,值钱的能带走的就帮忙搬到村委会。

就在这样严峻的打严防火墙威胁下,会数的妈妈还是决定把会数生下来。当时肚子约莫要突起的时候,会数的妈妈就已经有预感,村里会有人看得出来,然后去跟村长举报。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灵验的,会数的妈妈当时一出门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这种感觉好像有无数的蚂蚁爬在自己身上,奇痒无比,浑身不自在。

而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感觉还不只是在白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经常会看到窗外偶尔飘过那么一顶或者几顶黑色的影子。

对于一个怀着身孕的孕妇而言,每天都要过着和无数双直勾勾的眼睛和不定时的黑影打交道的日子,难保哪天不会精神崩溃。

于是暗地里和丈夫瞧瞧的商量着,以回娘家为由,先到溪边砂仁(吴田山特有的一种农作物,即可做食品,也能当药品)林的一个草木屋里先暂避一段时间,等到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回去。到时就是村长把自家的东西都砸烂了、都充公了,好歹孩子也是保住了。

会数的爸妈倒是看得开,真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舍身成仁之气派。只是留下家中老母守家,为其夫妇输送食物和金钱,使其夫妇能有坚实的后方支援,助其早日生产出宝宝。

会数的父母躲在砂仁林的那段时间,村长每天每夜都叫人在会数的家门口守着,时不时就进去敲缸砸壁,几乎把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但是老太太依旧只字不漏,要是抗战时期咱们中国人都有老太太这般毅力,不至于产生汉奸这样的词汇。

任凭几个壮汉凶神恶煞地破坏,多严厉的警告,老太太仍然只有一句话,“俺媳妇儿和俺儿子回娘家探亲了”。

村长使出浑身解数,软硬兼施也是无济于事,连打带骗老太太的都没得取得实质性的突破,估算着时间,眼看这孕妇马上就要临盆了。心里就想,既然是不能将这不法之子掐死在萌芽状态,索性就把老太太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以表示惩戒。

老太太打死不承认,一人扛着巨大的糖衣炮弹都没有动摇,任凭村长和几个恶汗们的严刑逼供,都不能摧毁其坚挺的意志。大有一人顶着雷过日的风险,就是炸了也不怕的勇气和毅力,堪称逃生的嘴经典胜利,也是会数爸妈最坚挺的后方根据地。

就这样在老太太的鼎力协助下,会数终于顺利地诞生了。会数的夫妇们也终于能安心地回家了,因为党中央虽然实行计划生育,但是爱国爱人民的宗旨是不会变的,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便不能把孩子怎么样,充分体现了一个一切为人民服务,一切从人民出发的仁义大党所应有的气量和仁爱。

所以会数的爸妈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会数抱回家里照料了,只是回去之后为了弥补逃生的过错,必须是要交几千块钱的逃生费作为违反计划生育的惩戒的。

只是谁家的官大,谁家的政治分子多,交的罚款会少点,这也是情理之事,毕竟官大和政治分子做出的贡献远比咱们老百姓的要大,少交罚款这也是每个村民能够接受的。

会数长大以后,经常问老太太问什么家里的大缸破了一面,墙壁倒了一面,饭桌缺了一脚还要用木头接上,为什么家里没有床要睡地板之类的问题。

而老太太总是语重心长地说,当年咱们家犯错误了,违反了计划生育,所以家里的东西自然要被砸坏,值钱的东西自然是要让人搬走的,甚至是交了罚款也是应得的,所以一直警嘱会数,在外面轻易不要说自己是当年逃生的。

多明白事理的老太太,自己所受委屈从来不抱怨,也不跟家人提起,会数的爸妈自然也是受老太太潜移默化的影响,从此以后,下定决心要当良民,再也不做违**和国家政策的事情,并且要在有生之年为党和人民尽职尽责。

不过会数伯母倒是不随家人的性子,从小就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老太太不让说的她偏要在外头尽说瞎说,逢人就讲当初村长是怎么怎么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恶汗,白天黑夜地在家守株待兔,砸锅破缸的,还搬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砸完了不爽,还要罚款。

就因为这样,会数还被村长带到村委会进行早期教育呢。结果教育也不起任何作用,村长终于用尽了所有苦心,最后只能对会数进行通报批评了。

其实这就很能看出来会数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多事女人”的无限潜力。也不想想,村委会的政策和决定是不可能发生错误的,要是有错误,也是那些逃生的村民,比如会数的爸妈。

会数从小就被村里人定义为肇事分子,不但得理不饶人,到处说闲话,逢人就讲村里领导的坏话之外,还时常拉帮结派(就是以糖果威逼利诱更小的孩子)到村委会惹是生非,做下了种种丑陋之事。

比如,在村委会门口乱写乱画,最可恶的是把村长画成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下面还有注解:温柔的外表下,一只野狼般的贼心。

村长是气得眼冒金花,是不是就出一身的冷汗,嘴唇直哆嗦,四肢无力,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俺、俺、俺要处分这野猴子”。

可是处分归处分,毕竟在法律上,未满十六岁的儿童即使犯法也只能是进行教育,不说进行毒打惩戒了,就是关押和收监也是不行的。

这可把村长愁死了,当村长这么多年来,为村为民,劳心劳费的,但凡中央的政策,哪次不是亲力亲为,比如计划生育,就是自己带头砸缸破墙,收缴家具,还有罚款的。这么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想不到在连任的时候,就碰到这么个棘手的问题,要是解决不好,对于今后的工作开展和村民们对自己的信任,甚至再连任的信誉就会大打折扣。。。村长可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村里也没人能比村长长得丑的,谁要是想和村长比丑,只能是自取其辱。一只半秃的脑袋,中央已经露出一大块的头皮,围绕在四周生长着一圈的卷发,像是有秩序得绕着地球做顺时针方向旋转,把整个脑袋紧紧地拴住,活脱脱的地中海发型,这也是村长最引以为荣的,因为在全村上下没有人又这样的发型,更别说还是带卷发、顺时针旋转的。

两只活脱脱的眼睛,像是随时准备跳出来似的,突出的长度和鼻子一般长,鼻子是微微上扬的朝天鼻,显得特别洋气,两只耳朵长得特别有精神,因为耳垂非常大,大到几乎要碰到肩膀的尺寸,村长最有福相的还是脸上的肉,像是两片儿肥烧饼直接盖在上面的,显得格外抢眼。

就村长这长相,放在村里可是首屈一指的经典面孔。当官的就应该学学村长,脸上要有两片儿肥烧饼一样的肉,嘴巴要大,因为老人们常说,最大吃四方,要像村长这般洋气、有福相,一看就是能给村里的村民带来福利的好官。

但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极有福相,实际上又亲力亲为地服务村里村民的村长大人,刚刚连任就遭遇会数这样无知无畏的野孩子。村长时常抓挠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想办法教育这孩子,直到把脑袋上那块没有头发的头皮抓红了为止。从头顶上看,村长的脑袋活像是一只猴子那烧红的小屁股。

会数伯母真应该感谢村长,当年没有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相反,村长没有放弃会数伯母,反而百般思考要如何对其进行教育,才不枉费党中央和人民群众对自己的信任。

村长召集所有村委会长们,并且召开村委大会,希望集思广益,商讨出解救会数伯母这野孩子的办法。

会上还真有人开出了治愈会数伯母的方子。据说村委会们思来想去,推断出会数伯母应该是被鬼神下了魔咒。这位村委会成员声称,小的时候就听说要是能喝到一种药酒,便能解除会数伯母身上的魔咒。

而这种药酒并非普通药酒,是要集合四位药——童子尿、玉露水、女儿红以及砂仁,将四位药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服用。一经服用,会数这孩子身上的魔咒便能彻底地解除了。

这算是找到解救会数伯母的好消息,但是坏消息是,还要忍耐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不受这泼皮孩子的‘骚扰’。

不过作为村里的干部们,首先想到的绝不是自己是否受‘骚扰’,而是尽早帮助会数伯母解除魔咒的愿望。今年的年终奖也会提高,就是为了告慰这些辛苦教育会数伯母的干部们,所以就算是再辛苦七七四十九天也是要忍耐的,足以体现村委会干部们的仁爱之心。

于是等到第五十天的时候,村长连同村干部们连哄带骗的让会数伯母喝下这药水。可是会数伯母从小就是个多事的女人精,怎肯轻易喝药。

村长们又开始集思广益,应该怎么样才能叫着野孩子喝下这药水呢?终于,好机会出现了,因为受风寒的原因,会数伯母得了流感。村长们瞅见了机会,怎能错过呢。

悄无声息的告诉村里的林郎中,就给这野孩子开这副药,方能药到病除。果然,没过几天会数伯母就顶不住流感的折磨了,硬是拉着爸妈陪她去看郎中。

林郎中先看了一下这姑娘,就说,“孩子是受了风寒?”

“是的医生,好几天了,快给俺来点药吧”

林郎中把鼻子凑了过去,“孩子是得了流感?”

“嗯嗯,医生您真厉害”

“不过。。。”

“不过什么?”会数的妈妈着急地问。

“不过这孩子是不是几天没洗澡了,一股酸味儿?”

“哈哈,医生不好意思,这孩子怕冷,又受风寒,就不肯洗澡”会数的妈妈急忙急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说完林郎中把会数的手拉到跟前,放在事先铺在面前的棉布包上,大拇指往会数的手腕背面,中指留在手腕的正面,两根手指轻轻一掐,中指在往上一弹,就把会数的手放回去。

“这孩子是得了一种怪病”

“医生,不至于吧,这孩子只是受了点风寒”

“俺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林郎中急了。

“您是,您是,这媳妇儿不会说话”会数的爸爸见势不妙,赶紧劝住。

“这里有一个秘方,回去之后喝下,择日便可恢复本性”医生像是观世音菩萨一样,只留下高深莫测的话语之后,递给事先村长就装好在瓶子里的四位药水,然后就走进里屋继续看病了。

会数的爸妈自然是要接受的,毕竟林郎中在村里也是享有名望的,不至于乱开药吧。

于是,就将药水拿回家,然后逼着会数把这药水给喝了。会数伯母一边喝着药水,还一边喊着,这药水怎么有股尿骚味儿呢?

终于,会数的流感好了,会数的魔咒也解除了,在她还没有完成叛逆的使命,说三道四村长们的行径的任务之前,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品性,再也不上村委会闹事了,再也没有对村委会的干部们进行‘骚扰’了。

村长们的策略和药方取得了实质性的效果,不仅帮助了会数解除身上的魔咒(直到会数伯母嫁人之后,魔咒才又复苏的),无形间进行了一场改头换面的教育,还间接地还了村委会一个安静闲宁的环境,不可不谓之壮举。

而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辛苦为村民们谋福祉的村委会干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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