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情地从他的面前跑过,却即时被他截住:“是漫吗?”
瞎子歌的鼻子真是灵敏,又在迷蒙的夜雾中分辨出她那种隐微而独特的体香。
她蓦然回首,这才发现像一根柱子般屹立的瞎子歌。
“是你?”她细看之下,发现他居然还一手端着她的镂空花边青铁兜。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她走近过去,一把接了过来,奇异地问。
瞎子歌又从另外一只手像变魔术般转出一个铁兜,倚到旁边的拴马柱旁,才笑说:“是那个伙头营的兄弟给我的,他认为我一定可以找得到你。”
吕漫惊喜地地听着,心中一甜,也傍着他的身边,一起共进晚膳。
忽然,她想了唐英的事儿,便问:“你认为,五百人可以埋伏三万人吗?”
瞎子歌听了,停下了动作,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能。”
能?如果吕漫没有忘记算术的话,那可是一对六十的战斗,那五百人有那么强吗?他们的箭囊虽然能够放一百支竹箭,但他们能够做到百发百中吗?
吕漫也不由停下了动作,满腹狐疑地盯着瞎子歌,认为他是不是和唐英合着哄她了。然而,瞎子歌一脸的肃穆却又像是很认真的样子,让她也微微一怔。
“但我看将军他的眼神,好像……”她又再去回忆唐英那道悲凉的眼神,突然想到从前接触到一些不自信的人的目光,便恍然大悟,“好像不太自信的样子。”
瞎子歌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震。猛然转过头来,紧紧盯在她的嫩脸上。
吕漫看见那眼神也犹如月夜中的水光,点点粼光的潋艳浮金,眼珠子却一动不动。要不是她看惯了,还以为瞎子歌没有瞎呢。
“咱们会不会打败仗?”她依旧低声地问。
“不会!”瞎子歌眼珠子不动,嘴唇却微微翕动,坚定地告诉她,“唐将军他不会打败仗的,他是一个胸藏万机的将才,你一定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我们会赢。”
她听了这一番仿佛来自异世的说话,不由一下子懵了。这两个男子今晚都怎么了?平时满满自信的那个,成了没有自信,而平时默不作声的那个却自信满满。和平时的他们迥然不同。
究竟今晚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们好像一下子全变了,她却一点儿也不知情。她环视了全营的军士,果然发现他们在进食的时候,也不再像平时的欢声笑语。
这时,前路“的的嗒嗒”地跑进来一匹白马,马背上的唐英像幽灵般从夜色中出现,他独自一个人回来,后面没有跟着那之前的五百弓箭兵,他们好像一下子蒸发了一样。
他来到了吕漫的面前,借着暗光挤给了她一个诡异的微笑。“用完膳,去照顾罗龙。”
吕漫怔看着他,却不理解他这句话。
正在这时候,前面又飞进了一匹快马,马背上驮着的是中年文官王参军,只见他焦急地飞身下马,在唐英的耳边密语了一番,唐英连连点着头,却神情越显得肃穆。
王参军说完,又飞身上马向后面驰去。
“长枪营!”唐英待他走远,忽然清叱一声,声音断石分金,力透夜空,众军士的心也被震得血气翻涌。
“用过晚膳后,速随王参军去!”
大家向后看去,王参军正在后面原地盘马,静候着他们。
唐英又说:“大家不用惊怕!杨将军将会派兵来支援,我们寿城的兄弟也正从寿城赶过来,咱们今晚便要让强虏见识见识一下咱们的实力!”
众人听了,心情当下一宽。那些长枪营的军士顿时扔下铁兜执着自己的长枪,纷纷冲了上去。
“是不是强虏就要来了?”吕漫忽然恍悟地问唐英。
这次,唐英却一脸的冷凝,没有理会她,继续又大声喝道:“牌刀营的在前面集合,其他营的收拾好行李,紧跟着后面待命!还有,膳后,要吹熄了所有的灯笼。”
“是不是呀?”吕漫听见唐英这样的发令,心中也紧张了起来。连忙摇着问瞎子歌。却不知道,在这样的局势下,瞎子应该比她还要弱。
瞎子歌刚好扒完最后一口饭,还没有咽下,便要送给她一个轻松的微笑,却成了噙着一嘴幸福的小孩。
让吕漫不由得哭笑不得。
唐英发完命令,扭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依然是一抹的悲凉。他的不自信又让吕漫加倍的紧张。
“听他的,去找罗龙,相信他!”瞎子歌却按停她的手,很有信心地安抚她。
两人几近颠覆的性情,让吕漫错愕不已。眼看着其他军士开始走动了,她想起唐英的命令,便强按下自己的躁动,趁灯笼还没有全熄灭之际,迅速找到罗龙。
她就朝对面牌刀营的人群跑过去,而当那些人全副铠甲地提着盾牌和大刀到前面集合的时候,留下那一个躺在板床上眼瞅瞅着她的人就是罗龙了。
她乍一眼看去,罗龙就像一个残疾的乞丐一般趴着,让人心酸得很;而此时,她来不及去体味这种酸味,便过去要把他扶起来。“走,我们先躲到后面吧。”
不料,罗龙忽然奋力站起来,大声地嚷道:“凭什么俺要躲到后面去?不就屁股带伤吗?俺现在站不起来吗?俺不能打仗吗?”
吕漫一怔,顿时在心里惊呼着称晕。今晚真的到底怎么回事了?怎么连罗龙也变成这样子了?
罗龙趁她一怔之际,走到一旁去挽起自己的盾牌和大刀,一步一步地强着屁股上的痛,要加入到牌刀营去。
这时,唐英策马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牵着马儿的瞎子歌。
罗龙一挥手中的盾牌,用它挡在他们中间,“别劝俺,俺说什么也不会躲到后面去。”
“但是……”唐英沉声地说:“大家都躲,你躲不躲?”
大家听了,不由一怔再怔。罗龙也不解地撤下盾牌,怔看着唐英。唐英却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就算躲,俺也要躲到牌刀营里。”他艰难地转了个身,面向了后面。
吕漫也怔看着唐英,她真的不明白今晚唐英的葫芦到底在卖什么药?
“可以。”唐英一口答应了他,转头又大喝一声:“全营向后退半里,沿途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说完,又吩咐瞎子歌注意保护吕漫,然后,调转马头带头向后驰去约半里路,然后盘马回头,对着后来的那些军士大声吆喝:“都站到我的后面去!”
吕漫毫不忌讳地先跃上马,然后又拉瞎子歌坐在她的后面,这一次,她由着他来执着缰绳,而她则替他拿着铁枪,并且来做他的眼睛。
这一艳福,却看的唐英眼神里更加的悲凉,殊不知,这一表演,他们在五年前就已经训练有素了。
罗龙果然靠着自己一拐一瘸地坚持走过去,途中看见吕漫和瞎子歌从身边飞驰而过,心里也嗟叹不已。这一情景,他也看过不下十次了,已经看惯不嫉妒了。
吕漫在马背上看看后面长枪营的军士,已经纷纷砍树为火把,一个营一百个地传递过去。而他们则每百步一个军士地向后驻站着,点燃火把高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