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山叫马奶山,是自杭州往北行的必经之路,这一帮山贼自立一个名头,叫“镇山虎”,头目正是那个腰间悬箫的中年干瘦男子,名叫陈敬,人称“冷面虎”。平时他不苟言笑,却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角色。陈敬手下一共六个人。这马奶山原本有一股山贼专吃经过这座山上的买卖。陈敬也看上了这块地儿,于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跟这股山贼火并。经过一番血拼,陈敬夺得了这座山头。日后,他吸收了几个新人,又和其他几波山贼重新划定界限,镇山虎便成了这马奶山的唯一的一伙山贼。
经历了削藩一事之后,康熙皇帝非常厌恶官府大臣直接相互勾结,串通,更是严查各地官员的贪污受贿的行为,一旦发现,轻者降级丢乌纱帽,重者则要菜市口斩首示众。所以,最近各地官员向京城“进贡”的情况也大减,各地官员只好勤俭执政,不敢再走关系。只是康熙帝万万想不到的是,此举居然连累了这些山贼们,百姓们虽然受益匪浅,倒是让这些山贼们吃不饱饭了。这不,镇山虎这一伙最近一次大买卖都没做成,手头就紧巴巴的。这镇山虎也不是真的有通天的本领,他们惹不起那些镖局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了高人,人家恼怒之下自己小命不保,所以他们专门挑那些小官小吏之间的私交往来、贪污受贿的银子下手。那些小官小吏手下固然没有什么高手,且路上遇到了土匪山贼,多半也不敢声张毕竟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久而久之,形成一种风气,只要官场之间往来走动的早就备好了银两,强人一劫路,立马双手奉上银子。
一些小镖局或者独自运货的商人为了求平安,保存货物和颜面,就会给这些山贼们一定的银两,这些山贼们真的拿了货物却也是无计可施,只要银子收足了,自然是不会再打货物的主意了。经年累月的银子其实也没少挣,只是这些山贼可不会想什么长久的生存之计,分得了银子直奔酒肆或是花间青楼玩耍去了,挥金似土,没有一个人会攒银子;再加上这毕竟是刀口上舔血过活,谁知道哪天时运不济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他们本着一个原则就是:今早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官小吏走动的少了,偏生最近经过马奶山的几趟镖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大镖局护送的,镇山虎他们是万万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故而最近这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上一次劫到银子还是大半个月钱的事了,自然是油水短缺,连日净吃些难以下咽的干粮,这帮“好汉”自然忍受不了,所以连着好些个日子天天都蹲在山头趴活儿。
说来也是这帮山贼不走运。今日蹲活儿,徐老三靠着一棵参天大树打盹的时候,居然被树引来的天雷给劈中了,当场丧命,整个人焦的跟炭似的,其他几个山贼都吓傻了,好在天降大雨,徐老三身上的火并没有烧着林子。这江南一带多暴雨,少不得闪电雷霆的,只是这劈死人的事儿真是难得听见一次,这得造多大孽呀,连老天都不容你。所以这帮山贼才感觉如此晦气,若是往日,他们也不会跟这种没有钱财的樵夫、仆人较劲的,只是今天气儿不顺,又连着好些天没有吃肉喝酒玩女人,自然是想找人发泄发泄。于是,这老头儿就撞在枪眼上了。
这光膀子的大汉姓宋,排行老五,平时大家都叫他宋五。这帮土匪强盗素来都是按照入伙的时间排名,死了的或退伍的就除名了,后面的人跟着往前排。今天徐老三一死,他排名往前一靠,便成了宋四。宋四,宋四,不就是“送死”么,天公批了徐老三,自己也跟着倒霉,这名号当真晦气不已。可惜自己也没法儿改名,一肚子邪火没地儿撒,眼见着山底下上来这么一个老头儿,看见他们居然也不害怕,也不让路,就这么大咧咧的要从他们面前走过!
“你个老杂种!吃我一刀!”邓四见老头不搭理自己,气急败坏地从背上拔出一口刀,直接像老者后背砍去。
这陈敬本来心里也够窝囊的,这一场雨淋的透透的,又受了点惊吓,此刻白花花的日头又火辣辣的晒下来,更是心里烦躁。之前看见老头儿并没有在意,耳朵听见赵四在那儿咋呼,也懒得制止。
陈敬听赵四叫骂老头儿,那老头儿半句声也没吭,这才不经意瞥了一眼这老头儿,心里却猛然炸了一个雷:这么热的天,自己一行人已经汗流浃背,那老头儿背一个大箩筐,额头却一丝汗都没有,面色红润,双手宽大且隐隐暴着青筋,一看便是长年习武之人,再看这泥泞的山路,普通人连抬脚都费劲,而这老头儿身后的脚印居然整整齐齐的只有淡淡的一层而已,抬脚往前迈的时候,脚上不带一点泥浆!
陈敬正暗暗心惊的时候,却不曾想这赵四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只见赵四拔出背上的刀,直接向老头儿砍上去,陈敬见他拔刀迅猛,已然制止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庞然大物横着从众人眼前飞过,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赵四就跟一滩烂泥似的躺在一棵大树下了。众山贼大惊,定睛一看,只见此刻的赵四口吐白沫,双手双腿微微抽搐着。这伙山贼谁也没有看清楚刚刚老头儿是如何出手将这么一头巨汉击飞的。连他们之中身手最好的陈敬也是模模糊糊看见老头儿飞快的以掌击在赵四的持刀右手腕上,微微一个转身,似乎是快速出拳,下一刻赵四已然飞了出去。
且不说这老者速度之快,赵四这个浑人少说也得有两百斤,且他是冲着过来的,这一击之力不在三百斤之下,然而这老者却轻松的将他击飞了,如同小孩踢毽子什么的……
陈敬一头冷汗,立刻给老头儿做了一个揖,并一揖到地:“小的手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于我们。若您老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赵四这小子冲撞您的尊驾,我定当严惩。”
这老头儿微微一侧目:“那小子以后怕是动不得武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些本分的事儿吧,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要砍人,以后你们这山贼也还是不做的好。你这个当头的也该多加管束手下,不能任意胡来,我们武林中人讲一个道义,不能仗着自己有三脚猫功夫就随意欺负老百姓。”
众人肃穆而立,点头如捣蒜,唯恐老人觉得自己心意不诚给自己的招儿也给废了。
老者稍微顿了一顿,看了陈敬一眼“我本不想夺人之爱,只是这箫与我颇有渊源……”
陈敬一听,立刻取下箫,双手敬上,微微低着头,也不敢直视老头儿的眼睛,老头儿单手取过箫,眯着眼睛定睛端详了一下这箫,只见箫的尾部用正楷刻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玉生烟。老头儿看自己没认错,便将箫随手插在自己的腰间,不再理会这一干人等,径自离去了。
看着赵四在地上抽搐,其他人也是暗自胆颤心惊,不敢多有动作,要知道,陈敬是什么人,他可是在这马奶山一带横着走的。一般的镖局都不愿和他结怨,每次走镖都会找人送些银两过来的。可这老头儿一击之力,竟震撼的连陈敬都如此小心翼翼,不敢逾了规矩……看来,这老头儿不简单啊。再听老者说,赵四的功夫废了,他们更是暗自捏了一把汗,看来今天出门之前真应该看看老黄历,真的是不宜出门,出一趟门,折了两个同伙,老大的标志---箫也被取走了。
陈敬等老头儿走远了,面色一沉,眼神忽然变得阴险毒辣起来。他一摆手,大踏步往山脚走去,其他众人不敢多发一言,唯恐惹到自己的头头儿,被拿来泻火。于是众山贼也是默默不作声,跟随而去。
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树下满嘴吐沫的赵四了。这些山贼也是极其自私凉薄的人,因为在一起彼此之间有利可图,若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那自然是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
话说这箫是陈敬几年前在打劫一伙儿从京城来苏州做生意的商贾的小妾身上看到的。虽说这陈敬是个粗人,但是年幼的时候也曾被自己的母亲教过一点点乐理,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箫,因为他觉得腰间垂着一把好箫的男人特别潇洒英俊……于是他就逼着商贾的小妾把箫给了他。这箫是极品的蓝玉制成的,触手生温,而夏日却隐隐透着一股沁心的凉爽,的确是一个宝贝。陈敬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着,虽然没有自己意淫的那样玉树临风,但也是他在道上混的标志之一了。
陈敬从未受过这种耻辱,心里暗暗有一股恶气,憋的他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而今天他这般低声下气,也不利于自己立威,恐怕此刻手下人已经心生不敬之意了。
想到这里,陈敬低低笑了出来,道:“兄弟们,有所不知,这个老头儿的确是有点本领,若是我跟他硬碰硬不一定会输,但是必然会受到很大的伤损,万一这消息被恶狼他们知道了,定然会趁机攻击我们,大家都讨不到好处……”
其他人听到这里,也暗暗点头,陈敬看大家的表情稍稍释然了,继续说道:“我们只要放出风,说刚刚那个老头儿是江湖高手,护送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既可以报了兄弟的仇,又能坐山观虎斗,也许老头儿还能帮我们除掉一些分口粮的家伙,我们就可以占尽先机,以后就可以多多收人,多霸占几个山头了,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陈敬暗暗冷笑,老不死的,竟然敢让我没面子,我就让你不得好死!!!你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呀,我倒不信你能有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