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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也会离家出走

虽然都很不痛快,日子还得继续。陈金巧继续忍着,想方设法做自己的孝顺媳妇儿;林母也撑着,拼着老命不领她这份情。可林母不知道的是,这样不放过自己同时也不放过别人的活法,并不能带来她所坚持的家庭幸福、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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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强偷出户口本、跟陈金巧结婚的事,一直是林母心中的一个阴影。这次,老三又跟她说户口的事,她怕再被偷,就直接把户口本拿给老大,让他给自己保存。她不想给他具体解释,只说放在他那儿她安心。不过这一节,和谁都不许说,而且谁要也不许给。

这里头肯定有事,是不是老三又要用户口本干什么,林国栋立即要去找弟弟问个清楚,让他别再给大家添乱!林母无奈,国强是鬼迷心窍!但她也不让老大管这件事,就这样像防贼似的防着老三,她知道伤他心,可是,她倒不想防着他,结果弄成现在这样。这几个儿子,谁怕伤她的心了?

林母不愿意跟大儿子说,她在老三家过得不好,非常不好。这里面有陈金巧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比如早上,林母老了,觉少,早早起来,给一家人把饭做好,却只叫自己儿子,那娘俩理都不理。一句话,干脆把那娘俩当成了空气。任凭林国强怎么劝,她依然我行我素。给他们做饭,她已经感到非常委屈了,还要她喂这位娘娘吃饭?

不是她想别扭,她也想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是看到那娘俩,她就来气,怎么也顺不过这口气来,你让她怎么能对这个二婚媳妇和她的拖油瓶和颜悦色?比如现在,她又看到坐在桌子前准备吃饭的罗虎照例用袖子擦擦鼻涕,她就有些恶心。

同样坐在桌子前的陈金巧,清楚地看到林母不愉快的表情,连忙拉着儿子去洗手。陈金巧一边洗一边还念叨:“你既然来了城里,就得有个城里孩子的样子,别老邋里邋遢的,弄得浑身这么埋汰,让人说你乡巴佬。”陈金巧心中有气,搓罗虎手的力气就大,弄疼了他。罗虎非常不满,挣扎了几下:“你以前咋不说我?”陈金巧瞪他:“现在开始说也不晚。我跟你说,再用袖子擦鼻涕,看我不打你的手!”

洗手间外面坐的林母,看着陈金巧和罗虎,一言不发。林国强的表情十分尴尬。罗虎吃不下,拿了个馒头,跑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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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这样不痛快,这个日子真叫一个度日如年。大大咧咧四十年的林国强撑不住了,向母亲妥协,让大哥住老房子,他没二话了。他想通了,与其不识好歹,非要住那老房子,等老妈给自己来一个大窝脖儿,倒不如识相点。林母知道,这个儿子服软,那也是有条件的。果然,他还是想给罗虎办户口。林母根本不听他的片儿汤话,还是不吐口。

林国强郁闷:“您说您来到我们家,屋子自己收拾,饭自己做,菜自己买,金巧想搭把手,你愣是不许,知道的明白是您不领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拿您当老妈子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您让别人怎么想?是我们不想跟您好好过吗?”林母不高兴,她都没使唤陈金巧,她还不乐意了?

陈金巧能乐意吗?明明四个人住在屋里,老太太好像愣是瞅不见她俩,跟金巧在家待一天,连十句话都说不上,这不像话。还有小虎,孩子有什么错,他是缺点儿规矩,可是那也不怨他啊!

林母听了这番话,心头火起,国强白天不在家,除了陈金巧,还有谁跟他念这些秧?这个儿子,当着陈金巧耳根子软。她是没说她好话,可也没说她坏话,还容她在眼前晃,她就偷着乐吧!

林国强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老妈就是一个老顽固,什么话到了她这里,只有两个字,不行!他要求不高,就是把自己这个白捡来的儿子变成法律上的合法儿子,对老太太什么都不影响,这都不行,他真是纳闷了:“您这也太不通情理了!每天这么绷着劲,您不嫌累啊?您说,您来到我们这儿,我们好好待您、伺候您,我们愿意,何必弄成这样?”林母态度很坚决:“说出大天来也不行!我没认他是咱们家人,他妈一早不是说没他吗?”

林国强还要说什么,罗虎忽然走出来:“我不上这儿的户口,我还想回铁岭呢!”

罗虎是出来尿尿的,听到林母和林国强在说话,听大人说话的习惯让他停住了脚步。听见他们说他的户口,他忍不住,就进来了。罗虎的态度很坚决,他回到铁岭就不是借读生了,更不用讨好这个不会笑的老太太了。想到这里,他对着林母大声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林母愣住了,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陈金巧被吵醒了,从里屋跑出来,赶紧训斥孩子,怕婆婆不高兴,罗虎却很坚持,就是不道歉。林母不高兴那是当然的,只有乡下来的野孩子,才这么没

礼貌。

可乡下来的野孩子虽然不礼貌,却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罗虎就觉得老太太欺负自己,还欺负自己的妈,是她先不对的。他想姥姥、姥爷,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讨谁嫌了,干啥都不想要他?陈金巧的眼圈湿了,她抱住孩子:“没人不要你,你别胡想,听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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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很不痛快,日子还得继续。陈金巧继续忍着,想方设法做自己的孝顺媳妇儿;林母也撑着,拼着老命不领她这份情。

但林母的身体,已经是风中之烛,撑不了几天了。她不断干呕,还有很强烈的头晕,她自己很清楚,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倒下,但她用一口气撑着,就生生咬牙挺住,一再拒绝陈金巧的好意。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样不放过自己同时也不放过别人的活法,并不能带来她所坚持的家庭幸福、儿孙满堂。

这不,接下来,她就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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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林母因为头晕,到菜市场买菜时,错把五十的当成十块的给了小贩,回到家,她就觉得自己丢了四十块钱。

这肯定不是小偷偷的,有只偷四十的小偷吗?钱包在,整钱也在。四十是不多,可今儿四十,明儿四十的,也受不了啊!总得弄清楚是怎么丢的。老太太和陈金巧正说着,罗虎突然跑出去,林母对这个孩子的起疑,从这里开始。

接着,林母就发现了更多的证据,罗虎有一个新的铅笔盒,这是一个铁的铅笔盒,看起来不便宜。罗虎平时都用一个笔袋,这个铅笔盒肯定是新买的。林母问过国强,他没有给买。她又逼着林国强去问陈金巧,是不是她给买的。林国强不愿意,他觉得不可能是小虎偷的,他来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钱就放在那里,一分钱也没丢过。小虎这孩子要强,不干这个事。林母不信,如果他不偷钱,这个铅笔盒哪儿来的?小偷小摸都有第一回,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小时候偷小的,长大了就能偷大的!不管不问,才是对他不负责,她就是帮着管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林国强被逼无奈,只好问老婆,陈金巧没有买,她也不知道儿子这个铅笔盒是怎么来的,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罗虎这个铅笔盒,确实是同学给的,就是那个把他作文贴到黑板上的孩子给他的。罗虎知道了是这个孩子之后,找他算账,孩子赔给他的。这样的说法,大人们当然不信,林母当下就说这孩子满嘴的谎话。罗虎气急,对林母大喊,坚决说自己没有撒谎。

陈金巧也不敢信自己的儿子:“还敢不承认,你又没长了三头六臂,他凭啥就那么怕你,你让他赔他就赔?”罗虎说的是实话:“他让我开过一次瓢,凭啥不怕我?”听说这孩子还打人,林母对罗虎的印象更不好了,她就认定了这个铅笔盒是罗虎偷钱买的。罗虎急了:“我才不稀罕偷她的钱呢!”林母听了脸色大变。陈金巧也急了,抬手打了罗虎一耳光:“你怎么敢这么和奶奶说话?”罗虎被打,不哭,就梗着脖子喊;“谁是我奶奶!”陈金巧面子上下不来,继续打他,被林国强拦住。罗虎把铅笔盒扔在地上踩扁,哭着跑进屋子关上门。林母不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真有规矩!”林国强看着这个鸡飞狗跳、母子痛哭的场面,欲哭无泪:“行啦,妈,您就消停消停吧!一天鸡飞狗跳的,您不嫌闹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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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不嫌闹腾,她有她的坚持。可罗虎嫌,被人嫌弃被人欺负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了。他含着泪,偷拿了家里一些钱,想离开这个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地方。临走前,他还没有忘记,把那个踩扁的铅笔盒还给那个同学,并要他为自己做个见证,有人问起,就实话实说。看着这个城里孩子因为自己用砖头吓得唯唯诺诺的样子,罗虎非常不屑:“我觉得你们这种城里孩子,好像厉害,其实真差劲:别人一横,你们就软;别人要软,你们就横!”说完,他背上自己的书包,翻墙而出。离开学校时,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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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很听话,按照罗虎要求的,报告给老师。老师知道事情不对,赶紧给陈金巧打电话。陈金巧一听,知道冤枉了儿子,怕儿子的臭脾气闹出什么事,连忙给林国强打电话。林国强真是一个实在人,听到这个消息,把坐在自己车上的客户轰下去,给了人家二十块钱,第一时间赶到派出所报案。

警察给他做笔录,知道人才走了一个小时,不禁恼怒:“你这儿拿我打镲(拿人开涮,开玩笑)呢?不到四十八小时我们不立案,现在报了我们也没法出动警力。”林国强央求:“孩子他妈急得直拿头撞墙,您必须得帮我们想想法子!”警察哭笑不得,刚走了没俩小时,谁知道他是不是出去玩了,万一晚上回来了呢?林国强不这样认为:“那要没回来,我可跟您急,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讲条件?”警察认为他成心捣乱,出去玩的孩子多了,他们还挨个给找?到时间还不回来,就是想不让他们找,他们都得找,现在不到时候!林国强一看没戏,扭头就走,边走边嘟囔:“我怎么遇见你这么一个肉头!”听见他说什么的警察叫他站住,林国强当然不站住,站住干什么,挨训也不是现在,现在他忙着找儿子。

还别说,林国强的这个报案还真管用,没出一个小时,警察局就打来电话,说孩子找到了。林国强是冤枉这个警察了,这位警察同志虽然觉得事情不靠谱,但他的职责不允许他有丝毫的疏忽,所以,他还是给火车站派出所打了电话,让帮忙留意一下这么个孩子。而罗虎果真在火车站,排队买火车票,他要回铁岭。铁路警察抓住他,把他送到派出所。他放声大哭:“我没爸爸,我要回家!”派出所被林国强称为肉头的那个警察,听到了这句话,这才明白了什么。

等林国强飞车赶来,罗虎还很倔:“我不回去,我要回铁岭,找我姥姥、我姥爷去。再说,你也不是我爸爸。”林国强蹲下身子,认真地对罗虎说:“后爸怎么不是爸爸?你叫我一声爸爸,我一辈子都是你爸爸。”

林国强要罗虎对警察道谢,没有想到,这个警察还挺幽默,他竟然问林国强:“我是肉头吗?”林国强态度那叫一个好:“我是肉头,您是人民的好卫士,对不起。”警察看着罗虎:“好好哄哄,下回再丢,四十八小时之后管找。”林国强拉起罗虎赶紧走,下次,没有下次了,坚决不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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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虎还在生气,既然下了决心回铁岭,他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林国强觉得是冤枉了孩子,就郑重代表母亲给他道歉:“我哪天说过不要你了?你觉着我是你跟你妈妈之间的第三者,是吧?有话好好说,不许玩失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大人不对,我代表我妈向你道歉,罗虎同志,对不起。”

罗虎开始抽噎,林国强打开车门,要他上车。罗虎上车,林国强到另一边上车,结果罗虎却跑了出去。林国强发动了自己的车,回头才发现不见了罗虎。他朝前看去,有个孩子很像罗虎,上了一辆公交车。林国强大骂一声,踩油门猛追。追上公交车之后,林国强一咬牙,向左打一下方向盘,硬生生别住那辆公交车。公交车紧急刹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停住了。司机一声咒骂,车上的乘客差点摔倒,也大声咒骂着。林国强打开车门,嘴里连声道歉,上了公交车,走到罗虎面前:“你怎么回事,知道你妈多着急吗?跟我走。”罗虎眼中噙着泪,摇摇头:“我要回家。”林国强气得两眼通红,抬起手来,就要打下去:“你这害我丢多少人?给那么些人找麻烦,你还懂不懂点儿事,你这倒霉孩子!”罗虎一闭眼,准备挨打。林国强却把手放下,扛起罗虎就走,嘴里还不住继续给大家道

着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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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儿子终于回家了,陈金巧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当下抱住儿子,心呀命呀眼泪啪嚓地猛亲。林国强把情况都告诉了林母,并要母亲给小虎道歉,这是没出事儿,出了事呢?有地儿买后悔药吗?林母站在屋里,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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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账,陈金巧当然又记在林国强头上了。半夜等罗虎睡着后林国强又要求欢时,陈金巧发作了。

这当然不怨林国强,四十岁了才娶到媳妇儿,这刚几个月,还属于恋爱的甜蜜期。可活生生的一个女人,躺在身边,只准看不准摸,看着吃不着,怎么不让他难受?今天他几乎是豁出命去,舍财又舍脸地给她把孩子找了回来,而且一根汗毛都没伤着,没功劳也有点苦劳,他就觉得媳妇儿应该表示一下。陈金巧的借口还是孩子,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林国强差点哭出来,孩子可天天都在一边,那他后半辈子要练葵花宝典?“欲练神功,引刀自宫!”陈金巧被他逗得终于笑了一笑。林国强以为她同意了,立即开始行动,却依旧被陈金巧奋力挣扎拒绝。

林国强“耍流氓”未果,还被一脚踢到床下,陈金巧板着脸训他:“我可没你那么没皮没脸!我心里憋屈着呢,你别惹我!”林国强也恼了,这叫什么事?这些天她痛快也好,不痛快也好,那是他弄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冲他撒哪门子邪火?陈金巧冷笑:“不冲你冲谁?你光会向着你妈拉偏手,你护着我们娘俩了吗?你妈这么冤枉小虎,闹出这么大事,不言不语,黑不提白不提就过去了?以后还要继续冤枉是怎么的?”林国强觉得自己够公道了,他跟妈说了,让她跟小虎道歉。她没道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孩子,过两天忘了就完了,大人跟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孩子可以不要脸,大人不能不要脸,小孩儿二皮脸一挂过去了,大人行吗?

他真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我妈也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别没完没了了,这不也没出事吗?”陈金巧不依不饶,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出了事就晚了,我想起来都后怕!啥要脸不要脸,你们城里人可以要脸,俺们乡下人就不要脸了?”陈金巧越说越冤,越说越有气,把自己从林母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出来了。最后,她几乎在朝着外屋的林母喊了:“不就是想我跟你离婚吗?离就离,我看谁没谁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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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吵架这么大声,林母不可能听不到,何况她本来就没有睡着。陈金巧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听到离婚两个字,她无所适从地站起来,走到里屋门前,伸手要推门,却又转身回到自己床前,从柜子上拿出钥匙,朝门外就走,身上只穿着秋衣秋裤。

林母走到了大街上,凌晨的大街寂寥冷清得像一个墓地,昏暗的夜灯像哭泣的眼睛。晚风吹透了林母单薄的秋衣秋裤,林母浑然不觉。她也不辨方向,就一直向前走去。她的意识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她要走,要离开这里,要回自己的家。可是,她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眼泪不知不觉滂沱而下,她也不去管,有谁来关心她是不是流泪了呢?

她的头又开始晕了,恍恍惚惚地走到了马路中间,完全不顾飞速行驶而来的汽车。一辆汽车不得不在林母身前半米处,紧急刹车。车上的人气坏了,打开窗户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老太太,找死啊,这是你走的地方吗?”林母本就绷紧的神经被这个惊吓再次刺激,不由得呜咽着哭出声来。车上的人重新发动车子,犹自骂骂咧咧:“神经病,家里人都死光了,也不管管!”林母看着车子一溜烟开走,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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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刘雅娟发现了失魂落魄的林母,不知道林母是不是还有命回到自己的家。

刘雅娟是出来倒垃圾的。这段时间,她婆婆刘金凤一直住在他们家,监督她。就是她改作业而没有倒垃圾,都要被数落一顿:“你瞧你娶的这媳妇,整个一个娘娘。”

而这个娘娘不仅要管钱建功和钱母吃饭,还必须要在深夜把垃圾倒下来。刘雅娟不想为这点小事跟他们吵,拎着垃圾就出了门。她把垃圾扔到垃圾箱里,一抬头忽然看到了林母,林母穿着秋衣秋裤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根本没有看到她。

刘雅娟大吃一惊,失口就叫了出来:“妈——”然后再改口,“大妈,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您从哪儿来啊?”看到雅娟,林母可算找到了亲人,一下子哭开了,拉着雅娟的手不放。看着林母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刘雅娟非常心疼:“您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冻病了可受不了,走,咱们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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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老房子历经了好几家的搬进搬出,一片狼藉。林母丝毫不以为意,就要睡在这里。对于发生的事,她没脸跟雅娟说,更不让她给家人打电话。刘雅娟只得帮林母收拾出一片可以睡觉的地方,趁她不注意,给林国栋打了一个电话。已经睡着的林国栋,接到电话,穿上衣服,立即赶来。

刘雅娟猜到了今天这一出大概是为什么,就劝老太太:“大妈,我劝您一句,老三的事,您还是认了吧。这么僵持着,大家心里都苦,我知道您是无心,可是当妈的,谁不护自己的孩子呢?您想,要是有人冤枉林超,我不也不干吗?咱们对事不对人,老三的媳妇确实一开始做得不对,可是后面她也没什么错处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母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心里的苦谁知道?弄个鼻涕拉碴的孩子管我叫奶奶,我打从心里不愿意,老三上了当,自己还不觉得,哪儿有这么笨的人!我那么想林超,想我孙子,一年两年见不着!”林母知道,林超还恨他爸爸,也恨她,恨林家所有的人。不怪这孩子,她自己也恨自己,恨儿子,谁让他们不能再管这个孩子,让他管别人叫爸爸呢?但她是真想自己这个孙子,做梦都想。她和雅娟一起把他带大,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刚会说话,就会叫奶奶的样子,真聪明,真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林母陷入回忆中,只有想起这些,她的脸上才有了一些活气:“那会儿你们都忙,我天天带着他,他每天早上起床就冲我笑……”刘雅娟答应让儿子来看奶奶,也许看到孙子,林母的心情会好一些。但对儿子,林母还是没有好脸色,只是感谢雅娟,自己占了她这么长时间,家里肯定会有意见了。

刘雅娟告辞,林国栋送她。林国栋对刘雅娟,感激之中,还有几分尴尬。人都是这样,无论是心存感激,还是心中怨恨,面对这个人时,都会有几分不自然。如果可以,林国栋是真的不想见这个自己十分对不起的前妻,可是,他能不见吗?自己母亲又是被人家送回来了,自己儿子还像仇人一样,他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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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于己于人,刘雅娟都想让林超和林国栋冰释前嫌,她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钱建功,希望林超能更多像他亲爸爸。可是天下事很难遂人愿,就算她极力撮合,这父子两个还能和平共处吗?她心中没底。

比一只小白兔还善良的刘雅娟,之所以怨恨钱建功,那真是兔子急了才咬人。如果说钱建功肯跟带着林超的刘雅娟结婚,还有些感情、有些担当的话,那么被病痛和妒忌折磨的钱建功,现在就只剩下狭隘、自私和无情了。刘雅娟刚一进家门,钱建功就炸了。倒个垃圾倒一个钟头,他以为她死在外头了。听说她遇到林家那个老婆子,钱建功的心情更坏了,他阴着脸:“然后你就乐不思蜀了?你缺婆婆是怎么着?”刘金凤上来帮腔,母子两个人一齐骂她,说她犯贱。刘雅娟听着钱建功的辱骂,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表情凄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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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林国强还不知道母亲离家出走的事,接到大哥的电话,睡得迷迷糊糊的他,一下子精神了。他跑出屋子一看,老太太果然不见了。他立即要过去见妈。当时林国栋已经快到林家老屋了,怕他来了母亲又受刺激,就不让他来,下来再跟他算账。

林国强先跟陈金巧算账,都是这老娘儿们吵吵的,这都叫什么事儿!他是伺候不起了,都是祖宗!陈金巧也知道,这件事又算在她头上了,她无限哀怨:“又怨我,又怨我,我看出来了,你妈是想把咱们都逼死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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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母的角度来说,是一点想把他们逼死的心思都没有。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老大诉苦:“我也没想让那孩子一个人跑啊,她自己教出那么没规矩的孩子,能不让人疑心吗?”

林国栋看着自己的妈,心情很差:“妈,不是我说您,您得好好想想您自己现在是不是有问题,您太主观了,您在心里一给别人定了性是坏人,那这个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就都好不了。您说这次能怨人家金巧吗?幸亏没出事,这要是真出了事,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家不得乱了套?咱拿什么赔给人家?”

林母和林国栋都知道,出了这件事,她是没法再跟陈金巧一个屋子里住着了,谁看到谁,都会不痛快。

林国栋在外屋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宿,他睡不着,看着这间凌乱的房子,自言自语:“就为这么个破地方,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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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强一大早没有顾得出车,就赶了过来。他也是一肚子苦水:“哥,你说,这能怨我吗?昨天晚上金巧哭半宿,咱这妈她就不是一般人,我不骗您,我现在看见妈头皮都发麻,我不是不想好好对她,她这不是折磨人吗?”

林国栋理解弟弟,但他不能接受这种讲话方式,母亲观念老了,总是在用自己以为对儿女好的方式来处理问题,却总是把事情弄糟。因为她不知道现在的人和他们那代不一样,现在的人,越强迫就越反抗。不过,他认为国强也有问题,无论如何,让妈穿着秋衣秋裤跑出来,他难辞其咎!

林国强认了,不是他不努力,也不是他不上心:“咱妈我是伺候不起了,再让她在我们家待下去,不是她就是金巧,要不就是我,非自杀不可。我知道你得找工作,可是我得活着。”林国栋也看明白这个必须接受的事实了,还是他伺候妈吧,林国强想到要跟母亲道歉,一头磕死的心都有,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妈,不能永远不见了,他还要硬着头皮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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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家老房子太乱了,不能住人,林国栋把母亲带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一心想让儿子和媳妇和好的林母,不愿意住。她住在这里,王茜回来,都没有地儿住。林国栋知道,要王茜回来,那还是没影儿的事。而且这里,怎么也比老三那儿宽敞。

弄成这个局面,林母心中无限凄凉:“这事儿也怨我,我怎么专门搅和我儿子的婚事,我这成了什么东西了?宠事儿的妖精?”心情不好,这样折腾,又休息不好,林母的病情加重。一直呕吐,吃得非常少,林国栋看了,心比针扎地还痛。其实,林母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妈还有几年好活啊,我就想死之前把你们几个安排好,也就净心……”老太太说到伤心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你们谁都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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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些儿女,不光是不懂她,还不懂生活为什么这么残酷,为什么总是雪上加霜。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劈头而来,让他们无力承受,无处躲藏。

被林母怨着念着的王茜,又必须面临一个打击,他们房贷的美国银行发来一封律师函,说他们已经拖欠贷款,如果再继续发生类似行为或没有在多少日之前补交欠款,他们的房屋将会被拍卖。

屋漏偏逢连夜雨,王茜心中的烦无以排解,自然将紧跟在她身边的胡毕昆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因此,她虽然十分担心,却又不得不接受了胡毕昆的邀约,并在他的坚持下,让他来到自己住的酒店房间。

胡毕昆拿下王茜这个堡垒的武器依然是美酒加工作业绩。知道王茜跟丈夫分居之后,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现在他又登堂入室了,他今天志在必得。

他带来了昂贵的美酒,八千多人民币一瓶的轩尼诗?理查,而且带来了王茜梦寐以求的大单子。他就不相信,这两样致命诱惑拿不下这个女人。可事实就是这样奇怪,几乎山穷水尽的王茜,就是没有让他遂愿。

在胡毕昆几乎强逼的情况下,王茜喝下了几杯酒,不过,都是牛嚼牡丹,丝毫没有达到胡毕昆希望的境界。因此,谈工作时,王茜还算清醒。胡毕昆知道,对于王茜这样的女人,逼急了反而不成,就不能急,他抛砖引玉,通过分析王茜要拿下客户的方法,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王茜要拿下的这个大客户老吕,已经被一个叫南希的风骚女人攻破,现在她能攻下老吕的机会已经很小了,不如放弃。他建议她转投其他的进攻点,抢占一些她有得天独厚优势的阵地。比如飞马,也就是他。他们这个旅游季一共有三十个团要发,每团大概一百人,而老吕那儿,就算拿下来,也最多只有这个数量的一半。更何况,对他而言,她比南希更有优势。因为他喜欢她,生意给谁都是给,干嘛不给自己喜欢的人。

话都说得这样赤裸裸了,胡毕昆也不再掩饰,直接要跟王茜喝交杯酒。他没有想到,王茜竟然还是拒绝:“胡毕昆先生,我觉得你还不是很了解我的为人。如果用这个作为交易的条件,我不会同意的。我可能给你造成了很多误解,可是我真的不能做到那个南希的程度,我还是比较传统的女人。”

胡毕昆以为她在惺惺作态:“传统在这个年头不吃香,你们老板把你派回国,也是因为你适应国内的情况,再说了,这种事情在全世界都是惯例吧?要是不了解,还搞什么公关?”顿了一下,胡毕昆有些悻悻地加上:“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心里留着这么多美好的回忆,我就找个年轻的去了。你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损害,你觉得我想破坏你的家庭吗?我还没那么卑鄙,说实话,我也只是想实现自己的一个夙愿,这个夙愿从我见到你开始就一直保持到今天了。”

王茜觉得他恶心,但还不敢过于得罪他,以喝多了为借口,让他离开。胡毕昆看王茜是来真的,不想把她惹翻,来日方长,他不相信这个女人能够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也许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临走,他把酒放下,半是威胁半是告诫地说:“不过我用我清醒的那一半告诉你,我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直到我们和别的连锁酒店签订合同为止。旺季快到了,你要把握机会。唉,这么说话都生分了,咱俩可是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了,怎么谈上生意了?”

王茜强撑着把他送出门,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瓶酒全部倒进马桶。她把瓶子扔在纸篓里,躺倒在床上,仰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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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胡毕昆这个瘟神,王茜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她走出酒店,就看到林母坐在台阶上,已经等了她很久。林母怕进去找王茜,对她影响不好,就一直坐在外面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虽然看不上这个婆婆,但最起码的尊敬老人,王茜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面对林母的道歉,王茜是真的承受不起;面对婆婆的恳求,她只能妥协。看着林母竟然作势要给自己跪下,吓得王茜赶紧答应,跟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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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世间的事情,往往都被一根偶然的线牵到了一起,让世事变得错综复杂,让身处其中的人,应接不暇。

王茜和林母刚要走,就遇到了刘金凤。原来,刘金凤在这家酒店做保洁员。知道了王茜是刘雅娟前夫林国栋的现任妻子之后,刘金凤好像突然发现了一座金矿,亢奋得宛如一只马上要掐架的老母鸡。

刘金凤早就“认识”这个王茜,她非常关注这个美丽却整日板着脸装大瓣蒜的经理。之所以关注,是因为她认识胡毕昆,知道他的身份,当胡毕昆每天都来找王茜时,没事还要找事唯恐天下不乱的刘金凤,想不注意这个男人都难。

今天,她看着胡毕昆进入了王茜的房间,以她龌龊的心理,就把王茜想得龌龊了:“还经理呢!不也就是个轧姘头、搞破鞋的烂货,表面人五人六的,一肚子男盗女娼。”自认为看人有一套的刘金凤,说起这些来,比说评书的还有料儿:“这人呀,一撅屁股我知道他拉什么屎。那男的,手里有活;这女的,当然就赶着送上去了,知道这叫什么,这就叫潜规则。”在她眼中,这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头,这些白领,还不如掏大粪的干净呢!

现在知道这个被潜了的经理,就是林国栋的老婆,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赶紧跑回家,跟儿子分享这个乐子。钱建功听说林国栋的老婆偷人,当下喝几两酒庆祝,认为这是老天给林国栋那个乌龟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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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对心理阴暗的母子怎么编排林国栋王茜夫妇,先说王茜回到家里,夫妇俩的决定。

看到王茜跟母亲回来,林国栋当然很高兴。又怕把母亲接回来,王茜不高兴,赶紧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妻子说了一遍。王茜不置可否,只问他是不是打算伺候妈到底,不去工作了。林国栋吞吞吐吐,但他那个意思,确实是这样打算的。王茜还是冷冷的,告诉他房子要被收回拍卖的事。

林国栋大惊,这怎么办?王茜也不知道怎么办,她自己工作上的压力之大,心里之恶心,已经快把她压垮了,根本没有精力管这些事了。她告诉林国栋:“我现在需要你的支持,如果你还想维持咱们俩的家,现在你必须回美国,找工作。我是认真的。”林国栋也很为难,他也需要她的支持。他妈昨天晚上在吐,今天一共吃了两碗粥,还吐了一次,他预备明天带她去医院,再做检查。

王茜无语,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这就是她不给他打电话的原因。她回来,是老人给自己道歉,她必须给婆婆一个面子。可他俩的问题还是没解决,而且可能一直都解决不了,还是继续分开得好,直到想出解决的办法,各自妥协或者一了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让她在这儿看着他尽孝,不管他俩的危机,她一定会和他过不去,到时候又弄得不可收拾!为了不伤林母的心,她要和林国栋配合演出一场戏。林国栋根本不想分居,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听说王茜又要出差走,林母很不理解。王茜只好告诉林母,自己也没白回来,和国栋已经好了,林国栋在旁边帮腔。听说两个人真不吵了,林母放下心来,就让王茜走了,她没有看到儿子趁着转身的工夫,擦掉了已经流下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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