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武功倒也厉害。”过不得片刻,一只大船缓缓驶了过来。说这话的人却是完颜龙。她穿了一件天水碧的男子长袍,头发挽起做男儿样式,只是声音娇柔,面容娇艳,一下子泄露了她的女儿身份。
“这厮杀了我爷爷,早就该死!”说这话的人气愤愤地,正是云欢。却被她身前的云琅狠狠瞪了一眼。
完颜龙回身瞟了一眼云欢,又看着云琅道:“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云家功劳不小。”
“为金羽卫效力,乃是云家的福分。”云琅恭恭敬敬说道。
“带余寒出来。”完颜龙道。
“不须劳烦小姐。”身后一个声音淡淡说道。不知何时余寒已经踱步出来,倚靠在船舷一侧,临风而立,看起来颇为悠闲。
“余寒,如果你此时肯低声下气地求求我,我未必不可能放了你这位朋友。”
余寒做了一个“嘘”的姿势,朝周围看了看,看得周围那些随从仿若空气一般:“姑娘小声些,若是被令兄听到,可怎么处?”
这句话果然踩到了完颜龙的痛脚。她的表情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两只大眼瞳孔眯成一条缝后恶狠狠地道:“这里,我说了算!”
余寒挑眉一笑,道:“看来,你又把令兄的嘱托给忘了。禀姑娘,在下与这位水中君子不过萍水之交,谈何交情?且让他继续喝江水去吧。”说毕又扬声唤道:“青青,青青!”
“余寒你站住!”完颜龙怒极叫道。
“姑娘,追求一个人,必须得先放低了姿态。”楚青青不知何时自舱内也走了出来,温婉道:“余大哥,我正要让你品评品评,我临的这几笔如何?”
“果然有那么三两分意思。”余寒将字帖拿了过来,吹干了墨,细细看了一眼,满意道,“这样到了荔然台,楚姑娘的字体也算略有小成。”
完颜龙硬生生摁下心头火,对侍立一侧的廖轩说道:“方才你下去,可找到拖古浑的尸首?”
“禀姑娘,并未寻到。不过这静江江水表面看起来虽然平静,那深水下面水流湍急,这厮也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就算找不到也不足为奇。”
完颜凤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自去忙你的去吧。”说完后扭头看到余寒已经拥着楚青青进了舱室,跺了跺脚,又追了过去。
廖轩从大船上一跃而下,脚下是一叶扁舟,与方才凿沉那船看起来并无差别。他唿哨一声,一众黑鸟从水中纷纷登舟,扑啦啦拍着翅膀。廖轩手中竹篙一点,又朝对岸划了过去。
才到江心,便听到对岸有人远远向他招手。他心中纳闷道:“李大人不是已经说过,接到令牌的人都会赶在申末登舟,这时节怎么也来不及赶在子正到达荔然台了。”
虽然心下疑惑,但还是缓缓地将小舟靠近了江面。此刻月挂中天,清辉匝地,渡头的男人中等身量,看起来极不起眼。
“客人可是要渡江?”
“廖轩,别来无恙否?”岸上人闲闲问道。
廖轩心头一震,强笑道:“原来是宋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好你个廖轩,当日我放你一马,担了多大的风险?不过敬重你一条好汉,那贪官却也该杀。怎么如今,却为金羽卫效力?”宋离冷笑。
“小的怎么敢。”廖轩强辩道,“日日将大人嘱咐记挂在心。每日家在这里靠垂钓为生。”
“垂钓!只怕你钓的是江湖好手的性命!”宋离冷笑声中,手中长鞭,带起无数星辉,铺天盖地般地,朝向廖轩卷了过来。
廖轩欲要躲避,发现这鞭影夹杂着劲风,竟然像是无处不在一样,心中惶急,扭身跃入了水里。
谁知这鞭子似乎长了眼睛,紧紧追着他,在他将要入水的一刻,鞭梢紧紧缠住了他的右脚。只听岸上宋离长声笑道:“小廖,当日我有本事放你,是敬你为民除害。今日要捉你,也怪你为虎作伥!”
廖轩沉入水底,欲要将那鞭梢褪掉,却无论如何不能如愿。惶急之间,不免连连呛了几口水。那鞭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竟然是要将他缓缓地扯出水面。
正自没理会处,只见四个黑衣人自水底游了过来,每人的右肩处都绣有一个大大的金羽。
他心中暗道:侥幸!看来李大人毕竟已经给他准备了援手。谁知那为首的黑衣人游上前来,手肘处的匕首,竟然是毫不客气,朝着他胸口刺了下去;万幸水上宋离功夫深厚,已将他脱离水面,这匕首刺入左臂,一缕血线喷了出去。
又有一人,竟然是要斩落他的右足。他心中惊骇,水中连连踢了几脚,方才躲过了厉害杀招。不容稍有喘息,第三个人又冲了上来。
“我命休矣!”他心中暗叹。
正在这时,第四个人迅速游上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其中一个的穴道,又毫不费力地将匕首送入了另外两名同伴的心窝。又一下斩落了鞭梢,带着他远远泅了开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化奇快,三个金羽卫已缓缓沉入了江底,而岸上的宋离感觉手头一轻,发现鞭梢处已被削掉,而廖轩早无踪影,不免愣在了那里。
且说廖轩在那黑衣人的带领下,迅速泅了几里路后,方才低低说道:“前头不远有个水闸,咱们从那里出去。”
黑衣人默不作声,带着他前行不远,果然看到一处水闸,拿了匕首斩断铁栏,顺流而下,不过半晌,便在一处花园假山后的小溪中泅了出来。
这水中一场突变,廖轩左臂血流不止,面色灰白。那黑衣人脱掉了贴身水靠,摘下了面巾。
廖轩这才看清对方竟然颇为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不免问道:“尊兄为何救我?须知金羽卫可开罪不起。”
那人凉凉一笑,“你既然知道金羽卫不好相与,又为何为他们卖命呢?”
廖轩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则是他们逼迫太紧,二来也是我利欲熏心。今天看这情势,想必是对我动了杀心。”他看了看对方给他包扎的伤口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恩公今日叛了金羽卫,又该如何自处呢?”
那人淡淡一笑中包含了无穷自信:“我既然有法子救你,自然也有法子对付他们。”
“咱们快些回去,只怕好戏就要上演了。”
从静江府南城码头,到江心的小岛,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
平时这条水道少有人走,偶尔来去的不过三两个人。这三两人平时深居简出。是以他们的悄然离岛,也未引起什么注意。
只这几日,上岛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从早到晚,廖轩记不得来了多少人,而能够战胜他,成功登岛的,不过寥寥三五十人。
如今这十人都哪儿去了呢?
“我只知道,打败我的人直接送到岛上,至于他们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正好和我一探。”
“金羽卫正要在此举事,咱们需要暂避锋芒――”
“无妨,我既然有本事救你,自然有本事护你。”
半个时辰后,两人弃舟登岸。岛上嘉树葱茏,掩映着一条石阶小道。小道沿着山路盘旋迂回,一轮明月,一会儿隐入了山岗,一会儿又将他们和树木的影子拖在了地上。
拐过三道山梁,这石阶终于到了尽头。迎面一座牌楼之下,有一个人静静等待。
这人一身灰衣,在明月下,夜风中,像个虚无的影子。唯一不动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剑。清风吹得他衣衫和头发飘飞不定,而那柄剑,在他手里,却冷冽坚定,让这迷离的月圆之夜,忽然变得坚硬而肃杀了起来。
“乐暖,你果然回来了。”那人冷冷道,“你不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别怪我对李幸不客气。”
乐暖微哂:“我何时答应你什么?我愿意以完颜龙与你交换,你看如何?”
“龙儿怎么在你手上?”完颜凤一惊。
“完颜小姐自然不在我手上。”乐暖道。
李凤惊疑不定的时节,只见台阶上又走来一人。这人身材高伟,走过来立定在牌楼前,认了那牌楼上的字,认了半晌道“台-然-荔-这又是什么意思?”说着阿嚏一声,对着乐暖道:“乐兄弟,这江水好难捱也!”
“等回了静江府,我自然为尊兄压惊。”乐暖微笑道,“只是余寒等人,现在何处?”
“完颜姑娘不知为何突然生气,涵风公子这会儿可是忙得很呢。既怕得罪了青青姑娘,更怕开罪了龙姑娘。”说话的乃是拖古浑旁边一个清瘦的青年,他摇了摇手中折扇道:“涵风正在为这个头痛,现还在船上不肯下来。”
李凤皱了皱眉,乐暖也皱了皱眉。
拖古浑道:“坏小子,不许胡说八道。那完颜姑娘认定余兄弟是她的情郎,和青青姑娘可没半点干系。”
李凤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时,只见一抹黑影,自李凤背后的浓雾中飘然而出,默默停在李凤面前,点了点头。李凤思想了一刻,又看了看乐暖等人,点头。
乐暖一见,飘身而出,朝向那黑影袭来。谁知那黑影倏忽之间,隐入了浓雾之间。而乐暖竟然跟了进去。
两人立刻没了踪影。只听一人低低惊呼道:“危险!”
李凤阴阴笑道:“幸姑娘,看来你还是终于走出来了。”
拖古浑喃喃道:“阿幸!阿幸!”
只见迷雾中间,走出来一位白衣少女。此刻明月清辉洒在她身上,便似装点了玉树琼花,更显得这少女如烟如雾,不似凡尘中人。
“请问李大人为何一定要扰我清净?”声音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而这少女的眼神,又让人如坠冰窟。
“自然是要乐暖臣服于我!”李凤冷冷道,“他必须付出代价。你趁早将这一干人选老老实实交出来,否则迟早只是一死。”像是为了加重这个威胁似的,“包括乐暖。”
少女不答,身影忽然飘忽起来,仿佛一点点在月光下就要羽化成仙似的透明。
“你以为我真地破不了你这道家结界?”李凤冷笑道:“我已将岛内逐处放入迷毒,”他看看了明月道,“等月过中天,这迷毒得月阴滋养,将会逐步散发,不到天亮,全岛无一活物。”
“你想要什么?”声音冷清,似乎不带一点温度。
“迷迭引。“李凤一字一顿道,“以及五十金羽卫自由。”
那少女似乎踌躇,但见那身影一点点地淡去了。
过了片刻,只见那浓雾随着月色清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渐渐地变作透明。牌楼后仍然是层层石阶,石阶看起来十分陡峭,极目尽头重楼殿宇,掩映在森森树影之间。
“凌虚术在荔然台内。五十个人已洗净尘心,见了如同不见。”声音仍然冷冷清清,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飘摇在空气里,没有准确的位置。
前面重重台阶尽头伫立一个黑影,听到这声音,疑惑了一会儿,远远地追了过去。
李凤略微犹豫一下,飞身入了牌楼。身后数名黑衣人如影随形,也掠身跟了过去。
拖古浑和蒙善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