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推开门的时候,洛飞梧正俯着身子握着若茗的手,他一笔一划地教授着,两个人仿佛亲密无间一般。听到开门的声响,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她。
洛飞梧惊了一下,松开若茗的手,怔怔地看着阿梨,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若茗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淡然地说:“果然,这样艳俗的衣服很是配你。”
她打量了下若茗,她身着一套月白色的长裙,外罩的纱衣上隐隐泛着光芒,绣着水仙的图案,这花纹应该是用银线绣成的。呵,这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啊,她自嘲地笑了笑。
“快坐下来,以前用毛笔写过字吗?”洛飞梧依然讨厌的口吻。
阿梨小心翼翼地坐下:“没有,穷人家的小孩,哪儿懂这些。”
“水烟就会。”
“我可不是穷人家的小孩。”水烟反驳道。
洛飞梧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依然自己在练字,叹了口气,便又对阿梨摆出嫌弃的表情:“识字吗?”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我不是野人家的孩子。”
“所以?”
她瞥他一眼,回答:“来到这儿之前,我一直在上学。”
“学些什么?”
“反正不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古文诗词呢?”
“懂些。”
“懂些是懂多少?”
“就是懂一些啊,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少。”
“咣”地一声,若茗掷笔在桌上:“要是想吵架,就出门去吵。”虽然不习惯她盛气凌人的神情,但是阿梨很钦佩她对洛飞梧发火的胆量,恨不得站起来为她狠狠地鼓掌。
洛飞梧却仿佛一点儿也不生气一样,只是用手指头戳了戳阿梨的脑门,提醒她端正态度。阿梨不悦地抿了抿嘴。真是区别对待。也难怪了,洛王一家,哦不,整个雪冷域都指望着若茗能够成为逸战的赢家,为雪冷域赢得荣光和照拂,这片土地已经被王忽略太久了,常常拨下来的粮食要很晚才能领到,而冬天的雪冷域,物资晚了一天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灾难。若是若茗能够存活下来,必定能吸引更多关注。
阿梨曾听瑶草说,若茗是武馆家的女儿,肯定身手敏捷,比起自己来,更有胜算。也难怪洛王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多一些。
“专心,在想什么呢?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有?”
“听……听见……”
“我说什么了?”
“……”
“哎,听好了,写字的时候握笔要稳,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手指用力,手掌虚空,像这样。”
“哦……”她依葫芦画瓢地学着他,拿起了毛笔。
“不是。”他放下笔,将手覆在阿梨的手上,纠正着手指的位置。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欺负和说话的气息。虽然是讨厌的人,但从没有男人靠她那么近过,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挪动身子离他远了些。他觉察到,扭过头厌恶地看了阿梨一眼:“怎么,还担心我对你有歹念?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阿梨“嘁”了他一声,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故作姿态,于是任由他摆布。
他有些累地将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整个人环住了阿梨的身子,头贴近她的肩膀。阿梨嗅到了他身上清淡的松香味道,很淡很淡,却总不经意飘进她的鼻子。也许这是他唯一让她不讨厌的一点了,这带点木质的味道让她想到了她曾经那个寒酸的家,那个整间屋子都有的淡淡木质香气的地方。不过这两种味道还是有所区别的,洛飞梧身上的味道仿佛是某种熏香,隐隐带些清幽的花香。
“洛飞梧”
“你叫我什么?”
“哥哥”
“……算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为什么要练习毛笔字?”
“大选的名帖,需要你自己写。俗话说,字如其人。皇室都在仿古,所以君上和太后很注重这个。”
“那要是写不好,是不是就死了?”
“原则上说,很有可能是的。”
阿梨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别摆出这幅表情,你先试试写写看。”
“嗯。”她提笔缓缓写下一句“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你倒是有点儿见识。”洛飞梧直起身子感叹了一句,“真的是第一次用毛笔写字?”
“官家商家喜欢用毛笔字写的方子,以前在医院里打零工的时候,多少写过一些。”阿梨没有抬头继续写着,“是不是官家的人都和你一样好骗?用毛笔字写的方子就以为是老中医开的,是穷人家的女孩就以为肯定不会写毛笔字?”她得意地反问他。
“你!”听出来语句里的讽刺,洛飞梧微怒地拍了下桌子。
“恼羞成怒了吗?大少爷?住在这大宅里的你除了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你又懂什么?”难得看到他被自己呛得没话说,阿梨又顺势说了下去
“是。你说得很对!我们官家的人,就是要被你们骗,被骗得体无完肤也是我们活该!”洛飞梧突然摆出很严肃的表情,脸也涨红,秀气的脸庞也有了几分冷峻。阿梨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从来没有。她悻悻地抿嘴,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洛飞梧攥紧拳头,似乎有无数的怒气要发作出来,眼圈也红了,但他只是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若茗整了整宣纸,起身离开:“如果还是见了面就这样吵,趁早杀了对方吧,省得讨人嫌。”她经过阿梨身旁,盛气凌人地白了她一眼。
阿梨道不是很在意若茗对自己的鄙夷,她的确高自己一等。只是想不通平日多么恶毒的话语都对洛飞梧说过,他辱骂自己的话也绝对比刚刚所说的恶毒千倍,凭什么他要这样生气?她抬头看向瑶草,瑶草见阿梨看她,竟然惊慌地退了一步,又垂下头强装镇定。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阿梨想道。
“瑶草,你过来”
“小姐,你放过我吧。”
“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的?”
“小姐”瑶草突然咚地跪下了,“不是我不说,只是这是府里的禁忌,伺候完小姐我还要继续呆在这府里,求小姐放过我。”阿梨听她这么说,也不好不依不饶,只是心里头一直思索着。难不成是哪个穷人家的女孩骗过洛飞梧?或许,骗的还是感情?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可却谁也不能问,真是折磨人。
明天就是审核的日子了,提及洛王总是想到他永远慈祥的表情。可是这一份慈祥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虚伪和残忍,谁都没有办法去想象。
洛飞梧似乎也很重视这次审核,难得一见他也有惶恐的时候。这位少爷似乎并不讨洛王的喜欢,又为了当导师和洛王大吵一架。恐怕要拿出些成果才能对洛王有所交代。
阿梨并不想要讨好他们,可她答应过自己,答应过流荇,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不管任何代价,都要带着流荇的名字活下去。
所以她配合他们给予的一切安排。
早上,玲珑坊的绣女送来了赶制的衣服,一针一线都是出自最好的绣娘。现在的有钱人家都喜欢手工制作的玩意儿,反倒是平民们使用着机器制作的量产品。
“是少爷吩咐的款式,连配套的饰品也准备好了呢。”瑶草讨好地展示给阿梨看。这男人还是这样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她摇摇头懒懒的不愿意去细看,起身任她为自己梳妆。
绛紫色的云烟衫配着浅淡紫色的纱衣,依然是逶迤拖地的裙摆却隐隐带着银色的云纹。枚红色的绸带在腰间盈盈一系,手挽着一条月白色的薄雾纱。裙摆和袖口处都有银丝拷边,显得十分考究。裙角领口有几朵龙胆草花的图案,不重的紫色显得几分柔美。龙胆草,浅紫色都是阿梨喜爱的。这套衣衫不华丽也不轻浮,介于艳丽和素净之间,有些羽化登仙的出尘之感,显得十分地淡雅。瑶草为阿梨修了修刘海,让薄薄的齐刘海盖住她的额头。墨色长发披散下来,用几缕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在脑后,又插上一支荇草样子的碧玉簪坠下一颗淡粉紫色的珍珠,水滴式样的琉璃耳环增添了几分柔美。
看着瑶草直冲自己点头,阿梨也感到了几分自信。于是推开门向主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