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大不小地飘着雪,阿梨踏雪而过,走向主楼。路上频频有下人停下工作侧头痴痴地看向她,仿佛在欣赏什么奇异珍宝。这样视线聚集反而让她觉得略有些尴尬,只好微微低头专心走路。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影让她止住了脚步,匆忙抬头却发现是身着天蓝色长袍的洛飞梧,他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然后轻轻伸出一只手在她身前。阿梨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便乖巧地将手覆在他手掌上,任由他引着去往主楼。
推开房门,洛王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站着璀璨如明星一般的若茗。不过大概是若茗一直都是这么耀眼,所以大家似乎都很关注改变过大的阿梨,每个人都是一副欣赏的表情。他们呆呆地看着她,足足有十秒钟的沉默。
“哈哈哈!果然是我好眼光,原石变璞玉!阿梧,这次你为爹做了件好事!”洛王打破沉默,兴奋地点着头,他起身绕着阿梨转了一圈,从头到脚将她细细看了一遍。
突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将目光停在阿梨的手上。她下意识地将双手缩进袖子里,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劳作,又短又粗的手指早就成为身份的标志了,阿梨的骨节和骨架都很大,看上去十分难看,洛王就这样盯着看着,似乎很不满意这一双手。
洛飞梧仿佛也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地前进一步,却懦懦地不敢说话,气氛顿时很尴尬。
“我不喜欢不完美的东西。”
“爹……”
“噬骨。”
“爹!皇室一向明令禁止噬骨之法!而且……”
“用噬骨改变面容固然是作弊,但是改变手应该不会有问题。”
“爹!”
“不必说了。噬骨”
阿梨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什么是噬骨?她环顾四周,四周的下人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她担忧地咽了口口水,突然感到一丝害怕。
“牵琴,去把阿蛙叫来。”洛王挥手吩咐,“就今天吧,不易拖延。”
“爹!”洛飞梧上前一步似乎非常焦急,却被洛王一个眼神止住了将要说出的话语,他转过头凝重地看着阿梨,带着些许担忧。
“老爷,阿蛙已经喊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到。”牵情怯怯地说着。
“把歾离小姐带去她卧房吧,我亲自看着。”洛王淡淡地说。
突然两个士兵从身后将阿梨架起,一瞬间恐惧弥漫了她每一根血管,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开始发冷颤抖,却喃喃不知说什么。感受到两人的力量将自己紧紧禁锢,她的腿突然也发软,动弹不得只得低声地反抗:“放开……放开,你们要……要做什么?”
“阿梧,你跟着来。”洛王突然止住脚步对洛飞梧说着。
阿梨惶恐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向洛飞梧,他握着拳头就这样站在那儿,低着头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动脚步。
谁都不能救自己,谁都不能,阿梨不知道要去往哪儿,也不知有什么下场。这样的未知让她陷入深深的惊慌之中。
她不断挣扎着被带到了熟悉的闺房,原本幽静狭小的房间突然挤了许多人显得有些拥挤,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开始充满压迫感。阿梨一眼看到了一个长相丑陋的人,他的鼻孔外翻嘴唇极厚,左边脸颊长着几颗痦子,一只眼睛耷拉下来仿佛眼皮失去了控制,他驼着背邪邪地笑着,总觉得有种猥琐的感觉。
“阿蛙,给我女儿的手噬骨,两只手。要漂漂亮亮的。”洛王将手背着,淡然地嘱咐着。
“是。”那长相丑陋的人应答一声,便从行囊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把短笛。他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缸,掀开盖子发现里面爬着密密麻麻的翠绿色长虫,它们在狭小的空间中扭曲着柔软的身体,仿佛在争夺每一块空当。
阿梨惊慌地后退两步,却有人突然将她用绳子捆绑起来,只留双手在外面。
她害怕地想尖叫,猛地被塞了一块毛巾在口中。
要做什么?要做什么?
“小姑娘,别害怕。”阿蛙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会用这刀,割开你的指尖,然后让这些小虫子钻进去……然后它们会一点,一点地把你的骨头啃掉,然后听我的指示吐出来,组成好看的形状。到时候,你就有漂亮的手啦!嘿嘿嘿~”
感受到额头的冷汗一滴滴落下,阿梨剧烈地挣扎捆绑的绳子勒得生疼,几个人将她压在了桌子上,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得动弹。
阿梨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我要回家!妈妈,你在哪儿?流荇,你在哪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她啜泣着,泪水肆意爬满脸庞,大声地呼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但四周的人仿佛都是冰冷的,他们无动于衷,甚至没有换过任何一个表情。
“阿蛙,开始吧。”
“爹,我把门关上。”洛飞梧说着,自己却退出了房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阿梨看着他将唯一的出口缓缓关上,仿佛将自己的生命关上了门。那意思光亮也被堵在了门外,只剩下昏暗的闺房,透出渗人的凄凉。
阿蛙举起匕首,在她的每一个指尖轻轻一划,血液流淌出来,染红了浅色的桌布。
他小心翼翼地拣出一条虫子,阿梨看到它在阿蛙的指尖蠕动着身体,不停收缩卷曲。阿蛙让它的头部对着她指尖伤口的位置,然后狠狠一推,她清晰地看到那翠绿色的虫子一点一点钻进自己的手指,她呜咽着疼得开始浑身抽搐,不停地用鼻子抽着气,喘息声越来越急。阿蛙却不紧不慢地开始吹起笛子。
接下来的这段回忆,恐怕是阿梨一生中最可怕的一段。她不停地被疼的晕过去又疼的醒过来。十指连心,她想大声地呼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厉声惨叫。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她都能感到我浑身的汗水粘稠地粘着衣服,指尖过渡过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牙齿早已咬得发疼,她不断地无力摇着头,心里大声喊着:“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视线模糊中看到的还是一群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人。他们锦衣华服,淡然地欣赏着自己死去活来,纹丝不动。
阿梨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早晨,身上盖着貂绒毯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感到头疼得厉害,浑身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的一点不剩。瑶草递上一碗药汤,她伸手去端,却在接到那碗的一瞬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手一抖把药打翻了。
看着地上的瓷碗残渣,凄凉感顿时油然而生,阿梨倚着床无力地低声啜泣:“瑶草,我本以为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能做到……没想到……没想到活着要那么辛苦……”
瑶草轻轻捧起她的手,哭着说道:“阿梨姐,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别哭了。”她颤抖着抬起手为瑶草拂去泪珠,“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在这个地方,眼泪是没有用的……”
突然屋外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阿梨诧异地皱起眉头:“刚刚是谁在外面?”瑶草摇摇头表示没注意,她起身推开门,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
“是雪凝膏,这个治伤很好的。这个药很贵重呢,怕是哪个小厮送来的,看到屋里的场景没好意思进来。”瑶草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我看。
阿梨将它托在手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瓶子似乎被烧制得略显透明,上头绘着六冥花的图案。六冥花是皇室的象征,一般寻常百姓包括一些商家官家都不可随便轻易使用。恐怕是洛王派人送来的。
她生气地将那瓶子掷在地上,拒绝接受这假惺惺的恩惠。
那瓶子在地上蹦跶两下却没有摔碎,仿佛嘲笑自己一般。瑶草心疼地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叹息着:“这可贵了!小姐和什么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啊!既然是老爷赏的,证明他还是心存愧疚的。小姐也别怄气了吧。”
愧疚?不过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也许他也只是想好好地将自己送去破晓送死吧。他要自己成为完美的洛王千金,告诉所有梦国的人,洛王有两位完美无缺天仙儿一般的女儿,给他长脸,让他某一天在参加什么皇室宴会的时候能够随意地自夸一番。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给他们提供饭后笑谈的话题,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