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狼与大黄狗一战,牵涉到了几家主人;二先生和大天德子的一仗,更加深了彼此之间的过节。洪天云子除了常常去四爷家外,还偷偷地去杂姓人家刘家。这刘家虽然人单却势不孤。哥儿五个个个是输打赢要的的角色,一般的洪姓人家也不敢惹。
深秋时节,高粱早早晒过了红米,饱浆成熟。秋收在即的时日。小诸葛天云子和猛张飞天德子哥儿俩聚到哥哥家,天云子说:天德啊,我想了个办法,能彻底治治永俭四叔。洪天德问:啥好办法呀,哥?洪天云说:洪永山是个窝囊废,他和四叔是连襟,他靠着四叔保护遮风挡雨,如果把他收拾了,也就等于把四叔收拾了。下山虎子猛张飞不假思索地:好好好,弄它,弄死他们!咋个干法?
天云子压低声音说:“你往炕里靠靠 。洪永山家的高粱好了,籽粒熟透了,他们家还没有收,如果有人去给掐了头,那会是什么情形?”
“太好了,哥!我明天就去弄!”下山虎激动了。“我让四叔的威信扫地,他谁也保护不了。”
“你真没有脑子,四叔谁都保护得了。这事也不能我们去干,那不是公开和四叔顶牛嘛。四叔也要想收拾我们哥俩,那不像老鹰吃小鸡一样容易。这事得让刘家五兄弟去干,他们后搬来的,根基不牢,地又太少,缺粮吃,一定会干的。”
“那我去找他们,可他们能干吗。”
“他们还不知道洪家沟的水有多深多浅,不要都找,这哥五个中,刘老二最有权威,他的话能起作用。”
“对对,哥比我想得周到看得清楚。”下山虎说完就离开,直奔刘老二家去了。不一会,刘老二跟着下山虎来到小诸葛家。
见面相互寒暄几句之后,小诸葛就把刘老二拉到自己的身边,声音也放的低低,嘁嘁喳喳地说起了悄悄话。把个刘老二听的是不住地点头,时不时地应几声好。这刘老二哥五个是输了打赢了要,不太愿意说理的主儿。不过,一些人熊货囊的人家,都会靠到四爷的门户之下,求得保护。这刘家哥五个还真就是碍着四爷的这一堵墙,不敢为所欲为。
刘老二被小诸葛送走后,就回家把其他哥几个找到一起商量如何去把洪永山家的高粱头弄回来,别人家的高粱,转化成自己的收获……
无月的黑风头。南甸的高粱地里,就听到唰唰的镰刀割高粱头的声音。地头还有一挂马车,在路边侯着。这真是大动干戈,疯狂洗劫了。马车拴了两头牲畜,一骡一马。二十几捆高粱头,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装上车。刘家哥五个尽管没有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却也牛牛烘烘地不避不讳,大张旗鼓地往家中拉。
第二天早晨,洪永山准备收割高粱,领着三儿子到地里一看,暗吃一惊。这高粱地里被踩踏的乱七八糟,高粱稞是东倒西歪,许多高粱头都被掐去。失盗!洪永山当时就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到地垄边上,起不来了。
三儿子扶起他,踉踉跄跄来到四爷家。洪永山只说了一声“四哥,”就坐到地上哭泣起来。
“起来说话,怎么了?”四爷问。
洪永山已经气愤、懊恼、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四爷把他扶到炕边坐下。三儿子就把丢高粱的事说了遍详细,听得四爷也动气了。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地偷庄稼?四爷说:“永山别急,我和三子先去看一番,你在家里边等着。”
四爷领着三子,走出门。大烟狼欢蹦乱跳地跟在后边,它的咬伤早已痊愈。到了地里,一看到现状,四爷愤怒了,马车在倒车时还把一些庄稼压得七扭八歪,这也太明火执仗了,气焰如此嚣张。四爷蹲下来,大烟狼靠到他的身边。四爷拍拍他说:“领我们去找!”
大烟狼听得真切,完全懂了四爷的意思,它心领神会,在前边带路。倒腾开四蹄,嗅着车辙压过的印痕,闻着骡马的气味。大车是不避讳进了刘老二的家。四爷对大烟狼说:撤回来,我们回家。
回到家,四爷见洪永山情绪稳定一些,就说:“我知道是谁干的,这事你们就再不要声张了,一切事由我来处理。”
洪永山爷俩回家,四爷就犯了核计,这针对的明显是我,给我上眼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刘家还没有和我四爷对抗的胆量,他们是孤姓在洪家沟,一夜之间就把胆子肥壮起来了?
四爷照常接待来交那姥爷地租子的佃户。钱两细账都由儿子大先生记账,大先生念的书多。秋收时节,佃户从四面八方赶来,兑现地租子。
对刘家偷洪永山高粱一事,四爷装作全然不知,若无其事,谈笑风生如故。洪天云子小诸葛又来看四爷了。他神神密密地对四爷说:“四叔,永山三叔家丢高粱了,你知道吗?”
四爷笑笑:“哈哈,前天不知道。”四爷盯着小诸葛看。“那是因为贼还没有偷盗,昨天晚间贼准备要偷时我就知道了,在这要偷之前时,他们是怎么策划的,和谁策划的,我都一清二楚。那么你说四叔会知道不会知道?”
小诸葛脸色有点不对劲,可就那么一刹那,而后就平静如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飞沙走石地说个昏天黑地。四爷一声不吭,静静地听。小诸葛越说越心虚,最后就只好告辞了。他本来是想探探口风,看四爷是什么态度,来如何应对。四爷不变应万变,高深莫测,城府深奥。小诸葛看不出四爷的态度,他心里边就发毛,没底。
小诸葛回去后,又去找刘家老二,他想再刺激一下四爷,今晚间继续偷,看看四爷如何接招,有何对策。刘老二受昨天晚间的成功鼓舞,情绪正在高涨中,小诸葛这一说,他当然响应,准备再次一显身手。
小诸葛说:“我们这样一折腾,就和他四老虎结仇了。”刘老二很不服气地说:“我们两家联合起来,还害怕他四老虎?天德弟弟下山虎,谁敢惹?”“不对,这看法错了。别说我们两家,就是再有几个我们两家也白搭,不是四老虎的对手。”小诸葛轻摆脑袋。“我们想办法把廷路子联系到一起,他的实力还很强。”“那我们就更不用怕他了。”刘老二不暇思索地说。
“你又说错了。四爷的实力是几十年攒下来的,四爷已经知道洪永山家的高粱是我们偷的,可他不动声色,迟迟不出招,我心里没有底。”小诸葛忧心忡忡,心里惴惴地忐忑跳动。四爷现在不出手,一旦出手会不会下狠手下死手?那后果可就大了。官道、江湖道、民众人缘、财主、兵家、土匪胡子等等,四爷都深有交情。自己这么一点实力,为什么要和四爷较量?是嫉妒他?还是自己想替代他?和四爷作对真是自不量力。不过,高粱还是要继续再弄他一回,看四爷怎么接招?
小诸葛告别刘家老二,没有回自家,径自去了哨子河,他要找洪廷路警察署长。目的是一同对付洪四爷。
刘老二在天大黑以后,又把自己的哥几个聚到一起,如法炮制昨天晚间的杰作。他们套了车,又奔洪永山家的高粱地而去。这刘家一家人开始疯狂,明火执仗大摇大摆地去人家庄稼地里秋收,真是有点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躲在高粱地里的洪永山爷儿俩大喊一声冲将出来,“好个盗贼,真是胆大妄为!”一嗓子高声喊叫,开始吓了刘家哥几个有点懵,之后见是洪永山爷俩,也就不再怕。刘老二恬不知耻地说:“三舅,我们哥几个到你家地理借点粮食,也没和三舅舅打个招呼,对不起了。”
“我说刘老二呀,你也太不人道了,昨天晚你们偷了我家的高粱,今天又来,你们想要干什么?”洪永山的儿子说。
刘老二给哥几个使眼色,哥几个会意,一冲而上,七手八脚,不说分晓,对着洪永山爷俩就是一顿乱打。洪家爷俩没有防备,被打傻了。刘家哥几个打得兴起,将洪家爷俩按倒,然后又是一顿乱打,之后大摇大摆地赶着铁轮马车拉着高粱头回家去了。
第二天,洪永山爷俩来找洪四爷诉苦,委屈得直流泪。四爷少有的严肃,没有说话,听着,看着爷俩身上的伤痕,有的地方都淤血了。四爷慢慢地说:“三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粮食一粒不少地让他们给退回来,然后让那哥五个跪在你爷俩面前赔不是,行不行?”
“好,那样我们就找回面子了。”
外边来了不少人,径直进了四爷家的院落。这些人都是官府人员打扮。县府的官差和日本人,这几个日本人是满铁的,他们想在这儿成立一个机构,分管征地和赔偿事务。他们了解到洪四爷的威望,想请洪四爷出山担纲做分社社长。洪四爷笑笑,对县府人员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惯了,不便作社长,有用到我的时候,吩咐就是了。”
日本人佐藤俊木说:“洪四爷的威望,我们早有耳闻,希望你能够给我们面子。”
“我难胜此任,希望佐藤俊木先生能够谅解。”
他们了解到洪永山的遭遇,要替洪永山爷俩摆平这件事。四爷说:“这是我们家内的事,还是内部解决得好,不必大动干戈。”
南满洲铁路株式会社和县衙府的人,扫兴而去。四爷送走这些人后,就准备处理刘家偷抢高粱和打人的事,这事情要是不处理好,哪还有公平可言,四爷爷英明一世,还怎么在这洪家沟呆得下去。四爷爷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上天云子天德子哥俩也参与了。从天云子来四爷家探听口风就看得出来。四爷爷清楚得很,这件事情上不能草草地轻轻处理,否则,刘家和下山虎、小诸葛弟兄就会得寸进尺!
四爷爷做事情细致缜密。大儿子文绉绉的,不是打打杀杀的材料;二儿子又不在家,跟着他拜把兄弟霍疯子闯事络;三儿子很内向,虽有力气,年龄不到,不一定是下山虎的对手,四儿子和五儿子还小。如果在特殊的环境下,在一切条件都不具备的现实里,威望是要大打折扣的。小诸葛和下山虎早就憋着一口气了,刘家哥儿五个又是输打赢要的邪主。
想到这些,四爷差人去把三哥洪祖三请来。洪祖三穿着破旧的青灰色大衫,来到五间房。四爷把三哥迎进屋来,神神秘秘,把门插死,悄悄地说:“三哥,你给我写三封信,就说我四老虎有急重事情求救,速速派人前来帮忙。”
洪祖三笑笑:小事一碟。洪祖三让四爷的四儿子去他家里取笔墨砚台。一小会就取来了。洪祖三用舌头舔舔毛笔尖,研了墨就笔墨飞扬地写了封信。好个书法,字迹雄浑有力。
四爷悄悄地让大儿子揣了信去马架山;三儿子揣另一封信去红松岭。四爷嘱咐这是绝密,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暗暗进行,四爷表面上稳坐钓鱼台,不动声色,像没有发生过什么是一样。这第三封信是给县衙刘县令写的,其实这时候已经不叫县令了,叫县长。
四爷越是这样,小诸葛天云子越是发毛。尽管他去哨子河见了瞎廷路,心里也还是没有多少底气。四爷能甘心吃这种窝囊气吗?四爷会不会下狠家伙??
老三爷子洪永山爷儿俩沉不住气了,来找四爷,洪永山说:“老四啊,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他们外姓人刘家都骑我的头上屙屎了。”
四爷不吱声,他不想急于表态。大儿子和二儿子都陆续返回来,悄悄地告诉玛玛,说霍彩花、那萃娥随后就到。四爷点点头,心里便有了底。就对洪永山爷俩说:“你们先回家等着去吧。”
洪永山爷俩刚走,小诸葛就进来了,说要和四爷唠唠嗑。四爷越不提及这件事情,小诸葛越是焦躁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落底。四爷看在眼中,体在心里,却越发绕开这个话题,只扯别的闲篇。小诸葛心想,四爷总不会是把这件事情回避掉,少惹麻烦吧?这可不是四爷的做人做事风格啊!
小诸葛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四爷:“永山三叔家丢高粱的事,四叔要怎么处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四爷笑笑:“你看如何处理好啊?”小诸葛天云子很仁义的样子,说:“我看得告到哨子河警察署,找咱本家子廷路署长,一定会圆满解决的。”四爷一语双关地说:“大侄子费了不少心思啊,难为你了!!”“看四叔说的,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问问而已呗。”
四爷呵呵笑一笑。
“四叔啊,不管咋说,刘姓人也是外姓人,我不能让他们压住一头啊!”
“天云啊,你看他们有这能力吗?”
“那倒没有,有四叔在,谁敢滋事,那不该找死吗。”
四爷自始自终也不提如何处置这件事。感觉洪永山就不是他的连襟一般,这件事与他四爷毫无关系似的。小诸葛心里边发慌,有些毛了!渐渐的脸色都不太对劲,说话也不太连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四爷开始反感天云子的絮絮叨叨,就下了逐客令:“天云啊,你先坐着,我有事情,先出去一趟。”天云只好说:我也有事,我也走。坐在地角的大烟狼冲着小诸葛十分不友好的呲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