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爸爸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回来,我才知道他竟在香港停留了一个星期。我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恨不得现在立马消失。
爸爸简简单单地用了一些晚饭,便兴致冲冲地打开他的行李。
燕姨的手提包和香姨的饰品盒都透露着浓厚的复古色彩。看着依兰期待的神情,我知道爸爸这次肯定给她带了礼物。依娇和香姨一样,满不在乎。当然,我现在的表情和她们两个很像,只有装作无所谓才能不太丢脸。
“这是送给依娇的礼物。”
在我的角度看过去,不过是些小装饰品和纯色的布料。但依娇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爸爸,这些都是纯手工的。。。”
以我的品味,自然是看不出纯手工的究竟比机器批量生产的东西好到哪里去。为了多学点知识,我把注意力提高了一百八十倍,所以被刺痛的感觉也被放大了一百八十倍。
“我听你妈妈说,你最近迷上了手工制作,所以特意按照你的喜好买了些纯手工的小玩意儿~”
特意?喜好?他统统都了解。
依兰感动地撒娇抱住了爸爸,燕姨让她不要折腾爸爸,她才放了手。我知道,那一刻,我是嫉妒的。
“依娇,这是送给你的签字笔。”
鲜明的用词和语气对比,让我有些看不下去。但依娇,竟微笑着接受了。拿着闪着黑色光芒的笔,被依娇顺手塞进了包里。
连依娇都有礼物,难道会没有我的?若真的没有我的,我在这个家是否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呢?
感觉时间像是被拖住了脚步,而且还是被抓住了大腿根部。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行李箱,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借口逃离这杀戮现场。
突然,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
“依棠,你就要进入大学了。你的行李箱,也该换一下了。”
说着,便把闪着金光的行李箱递给了我。我低着头,连句谢谢也没说出口。
“这个礼物,说不定明年才能派上用场。”香姨的这句话,让大家都惊了一下。
爸爸低下了头:“依棠还小,明年用上,也不算晚。”
燕姨也点了点头:“依棠刚回国,先熟悉一下语言和国内环境,也是必要的。”
“。。。。。。”
每当一句话蹦出来,我心里的惊愕就多一分。但我确定了一个事实,唐佑并没有和他们保持通信。他只是听取了燕姨的意见,却没有告诉她这个可喜的结果。在我选择沉默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对唐佑,并没有多少信任。
我隐约感觉到唐佑和爸爸在暗中较劲,因为自打爸爸从香港铩羽而归,唐佑又开始悠闲地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而且只能是我的视野范围内。连依兰都被唐佑连哄带吓地不敢出现在方圆百米之内,顾礼安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若不是美容店的前台告诉我,他老板每天都会出勤,我真怀疑他被唐佑给绑架了起来。
“你这是在唱哪出?不把我搞到众叛亲离,你不死心是不是?”整整三天,睁开眼睛就被他接出家门;非要等到我的眼皮打了二百个回合,他才肯把我送回家。
“我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你既要弥补之前对我的亏欠,又要把我之后出差三天的空缺提前补上。”竟然还算起了账,真把我当成商品了。
“你的公平,是相对于谁来说的?”我倒要看看他的账是怎么算的。
“和依兰待遇相当就可以了,我就不要求和她姐姐时间相等了。”
“。。。。。。”
看来,他的病是又犯了。而且,犯的不是王子病,而是上帝病。
看在明天就要解放的份上,我勉强坐在地上与他同饮。看他拿香槟当啤酒的劲头,我也豁出去的灌了自己几杯啤酒。
“不行了,我真的要睡觉了。快点送我回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
“别闹了,我这可是酒驾。虽然能与你死在一起是挺好的,但绝对不能是现在。”他意志明明很清醒,却偏偏夸大其词地说些死啊活啊的来吓人。
“那怎么办?我要睡觉。。。”
“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让你借住~”
我吓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唐佑一副真心帮助我的表情,让我突然想起了很久前看过的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有一只很渴的小白兔,遇到了一只大灰狼。大灰狼对小白兔说:“小白兔,我可以给你水喝,但你以后一定要报答我。”小白兔答应了大灰狼的要求,解了一时口渴。后来,大灰狼也口渴了,却不肯喝水,说它只喝小动物的血。小白兔的结局自然是血尽而亡,大灰狼则如愿以偿的吃掉了兔子肉。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每个小白兔身边都有一只假仁假义的大灰狼。
此时作为小白兔的我,显然是逃不出狼窟了。但我绝对不能顺了大灰狼的人情,让他抓住我短短的兔子尾巴。
我站起身来,牟足了劲儿奔向那扇小门。桌上的酒水被我撞翻了一大半,华丽丽地洒在我的裙子上,但我只觉有些凉爽。我完美地把门进行了反锁,抱着大抱枕满意地睡去。
第二天,我顶着一身的酒气和水气,回到了家。依兰连忙拉我进入她的房间,帮我烘干头发。
“姐姐,你是掉入酒缸里了么?若让妈妈看到,肯定会很生气的。”她边把我换下的衣服装进密封袋,边皱着眉头问道。
我身上沾的确实是酒和水的混合物,而且是被别人泼在了我身上。对于这一粗鲁野蛮的行为,唐佑给出的解释是,如果不把我从马桶盖上移开,浇在我身上的将是他的液体排泄物。在我发怒之前,又被他的一句“难不成你要全程参观”逼出了卫生间
他让我洗个热水澡再换上他的干净衣服,我下意识地用双臂抱住了自己。
“随便你,反正你要陪我到北京时间十一点。”
他此刻定是没有任何同情心的,水珠顺着我的头发不断地滴下,他却不担心我会感冒。
“离沙发远一点,水滴在上面会有膻味,进行专业的清理非常麻烦。上次。。。”
声音戛然而至的时候,唐佑不自觉的站起了身。而此时的我,正像撒欢的小狗,用脑袋和身在在沙发上不断的摩擦。我的战略本是他恼羞成怒地把我轰出家门,却不知他竟愤恨地坐回了原位。
“清洗沙发的费用,就算是我付给你的佣金吧。”
我这才明白他嘴角一抹笑意的含义。我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麽的愚蠢,商人是不会做赔本生意的。
他品着茗茶,翻看着报纸,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瞥向我。他竟还期待我有下一步的行动。古人有云,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软硬兼施。
“帅哥,求求你,我想回家换衣服。”
听到我软绵绵的话语,他明显一惊,却依然故作镇定地继续翻报纸。
一不做二不休!!
“穿湿衣服真的很难受。。。看在你先泼了我的份上,就原谅我弄湿了你家沙发吧。。。求求你。。。”我几乎是拜倒在他的膝盖上,对他俯首称臣。
他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丝毫不介意我故意弄湿了他的西服裤子,潇洒地拿起车钥匙朝我挥了挥手。
我一路上一言不发,忍辱负重,终于达到了胜利的彼岸,并将唐佑的恶行一一向依兰倾诉。
“姐姐,没关系。等你上了大学,就可以脱离魔爪了。”
我向脸上涂精华的手突然愣住了。上大学。这才是唐佑喂给我的救命水,来日我只能以血偿还。
我在依兰的房间里磨叽到十点五十,才慢慢地走向客厅。唐佑竟已经换了新衣服,旁边站着他可怜的小秘书。
他扶住我的手,绅士地接我下楼。
“你身上现在的味道,比昨晚好太多了。”他本是陈述事实,我却听得有些脸红。
我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急急忙忙地把他送到门外。
“快点出发吧。不要耽误了正事。”与其说是欢送,我此时的动作更像推搡。
唐佑突然站住不动,似乎有话要说。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放开双手站在原地。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等我的好消息。”
我不敢看他的身影,飞快的关上了门,抬头便看到依兰暧昧的笑容。
“不许笑。”我飞奔上楼,和依兰笑着厮打在一起。
吃完午饭,我便心满意足的睡去。昨晚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弄得我全身酸痛,此刻终于能够舒服的睡觉了。
晚饭前,燕姨说要和爸爸一起出去赴宴让今天注定是美好的一天。
“我们出去玩吧。”依兰的想法正和我心意。
“叫上顾礼安。”我的提议,也正中依兰下怀。
我俩一拍即合地在五分钟内,搭上了去市中心地出租车。
“连打车都这么顺利,今天果真非比寻常。”我欢快的声音回荡在出租车内,连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看我。
“事实上,这是我提前打电话预约的。”
我立马闭上了嘴,拿出化妆镜,假装补妆,顺便在脚下碰了碰依兰的脚,冲她呲牙咧嘴了一番。
事实上,今天并不是多么幸运的一天。我们在楼下等了顾礼安半个小时,却还没够见他一面。
“不好意思,我们顾总还在开会。不如,你们明天再过来。”前台小姐这么说的时候,完全充满了歉意。如果她不是被我们的耐心所感动,那就是为我们的固执充满怜悯。
依兰并没有被感化,反而有了怒气:“顾礼安到底在和谁开会?!怎么这么久?!”
前台小姐被依兰的突然拍桌子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是在和莫小姐开会。”
依兰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
我不得不走向前:“莫氏集团的莫依娇?”
前台小姐点了点头,我和依兰便抽头丧气的走出了美容院。
第二天的结果依然相同,我和依兰又来到了酒吧消遣。
“难不成莫家要进军时尚界?”我疑惑地看向依兰,她也一脸搞不懂。
“不一定是莫家。依娇姐还持有唐家的股份。”
在我们口中,莫家就是被称为莫家,就像毫无瓜葛的唐家在我们心中的称谓一样。我有些吃惊莫家在依兰心中的疏离,更吃惊依娇到现在还没有和唐佑一刀两断。
就在那个晚上,我们喝完酒还是没有睡意,便回家做起了手工。依兰把她当晚做成的黑色笔袋送给了我,原因很简单,她做出了两个,而我没有属于自己的产品。
唐佑大神在早晨通知我,让我明早大摆宴会风光地接待他。我还以为他是发错了信息,不然就是发错了神经,并没有放在心上。顾礼安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接见我和依兰,而我们两个却摆起了架子。
“我错了,两位美女,今晚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我和依兰在电话这头笑得春风得意,但语气依然是硬邦邦的。
“那要看你怎么补偿了。”依兰显然有了自己的打算。
“你不会想让我男扮女装外加负荆请罪吧~”
听闻此言,我眼前竟真的有了它笑颜如花后背荆条的图像,忍不住地笑喷了。
“想得还挺美~~听说你厨艺精湛,今晚来给我们姐俩做饭吧。”
是的,爸爸和燕姨又适时地不在家,而香姨和依娇也确定今晚不回家。
做饭的事情,依兰完全插不上手,便在客厅布置餐桌外加准备红酒。我在厨房其实也是被嫌弃的角色—切菜被嫌卖相差,炒菜被指火候不对,连烫个菜也被批评水温过高。
“顾礼安!若不是我喜欢你,我才不会在这受你丫的气~!”好吧,我应该是被嫌弃疯了。
他仿佛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只是条件反射性地回击我:“那我真希望你不要喜欢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但也只能紧张地将错就错:“哼!如你所愿!”
我逃也似的跑到了客厅,帮依兰摆放餐具。但在临走故意剥开了洋葱,放在了顾礼安的手边。
“姐姐。我觉得,你刚才也累了,应该休息一下。”这丫头,明明是看我破坏了她的格局,才要把我赶走。
我愤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我从未见过的包装精美的葡萄酒,狠狠地用牙咬开。
“好香。”香气扑鼻而来。
“好甜。”忍不住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极其美妙。
“你是疯了么?!”依兰看着仅剩三分之一的红酒,想着发疯的母狮。
“干嘛。我只是喝了我和顾礼安的那份,你的还在。”既然拿出来,就是让我们享用的,干嘛这么小气。
顾礼安也闻声赶来,拿起酒瓶细细观看之后,面露忧色。
“这是度数很高的配酒,后劲儿很大。看来,某人是无福享受我的手艺了。”
是的,正如他们所言,我在觉得浑身发热后的不久,便不知人事了。
早晨被饿醒的时候,我睁眼便看到顾礼安睡在我身边。我枕着他的胳膊,他侧身抱着我。我忍不住的心跳加快,才发现头上的血管跳的厉害,酒劲还没有完全退下。
我用手拨弄着他的眼睫毛,自顾自地乐着。耳边突然传来的撕纸声,吓得我猛然坐起,唐佑那张怒火从生的脸便进入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入学通知书,慌忙地追出门去。
我抓住唐佑的胳膊:“为什么把通知书撕掉?!”
“因为我想让你回日本读书,不要和莫名其妙的人有所纠缠。”显然,他的怒火并不会殃及到我。前提是我没有很笨地引火上身,但我真的不够聪明。
“顾礼安不是莫名其妙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比起顾礼安,唐佑才是莫名其妙。
他叹了一口气,眉头依然紧锁:“是朋友,就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原来他是介意我们两个睡在了一起,虽然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即使我是清醒的也不会拒绝。日子艰苦的时候,我曾和沈盛雨坐在同一张报纸上互相依偎着睡过几个夜晚,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不会那么做,也没有必要那么做。”下面的这句话,为我引来了杀身的三味真火,“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明明知道唐佑对我的感情,却依然面无愧色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为了我入学的事情,在外奔波了这么久,但我回报他的却只有伤害。
他只是吃惊地飞开了双唇,并没有说什么。他下楼的节奏毫无规律,他甚至没有挺直他的腰板,他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是有愧疚的,但我的愧疚不足以稀释我对他的防备。而我对他的防备,是从知道他实际拥有莫氏51%的股份开始的。
我知道他的离开,也是我离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