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母亲叫来二叔,我们“一家四口”一起过年。我了解,母亲改嫁,是早晚的事儿。二叔话很少,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体硬朗,既老实又忠厚,不大爱说话,可说起话既真诚,又朴实。他的手掌宽大又粗糙,是双勤劳的手。他对母亲很和善,尤其对金鑫,就像是对待自己亲生儿子般的疼爱。我能感受到他对于母亲的情谊,也能感受到母亲对他的关怀。母亲是该寻个依靠的,这么多年,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生活的重担。
金鑫偶尔会来我的房间写作业,问一些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我找到了机会,问问金鑫的想法。
”你觉得二叔这人咋样?“
“挺好的。”
“他要是跟咱一起过,你愿意吗?”
“姐,你啥意思?”
“他要是跟咱妈一起过,你愿意吗?”
“你呢?”
“咱妈身体不好,也该找个依靠。我看他对咱妈挺好的,对你也好。”
“姐,你......想好了。”他看着我,想要对我说什么,好像又没有勇气。
“你心里要是不愿意,就说出来。”
“咱妈愿意,怎么样都好。”
年初二,按照乡间的习俗,给舅舅们拜过年,我和金鑫带着礼物去给二叔拜年。他的房子修整的明亮宽敞,虽然一个人住,有些冷清,但收拾的很干净,屋子的火炕烧的很暖和,不像是没有女人的家。我们走进屋子时,他正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一盆万年青浇水。一只黑猫躲在墙角吃食,听见脚步声,警觉地抿起耳朵。一只圆乎乎的白色小肉球,摇着尾巴,伸着舌头滚动着,跑过来蹭着金鑫的裤脚,金鑫放下手里的烟和酒,熟练的把它抱起来。
“畅儿和小鑫来了,快上炕坐。”他憨厚的笑着,放下手里的喷壶。
“二叔过年好。”我和金鑫一起给他拜年。
“哎,过年好!年三十拜了,不必再特意跑一趟的。”他面对我时,有些拘谨。
“礼节不能少的。”我笑着坐在炕沿上,金鑫把肉球放到地上,它又摇着尾巴去抢夺黑猫的食物。
“来就来了,干嘛拿这些。”
“您别嫌就好。”
他打开橱柜拿出很多花生、水果和糖果,摆在炕上。倒了两杯茶水,端给我和金鑫。
“您别忙活了,就来跟您说说话。”
二叔听我说,也坐上炕。肉球终究是太过弱小,被黑猫用爪子抓到,痛的汪汪直叫。金鑫把它抱过来:“抢不过不要去招惹,怎么就不长记性。”他拍拍小狗的脑门。
“我不在家,猫和狗都是鑫鑫帮着喂的,见了他比见我还熟。”他喝口茶水,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这些年,您一直在外面?”
“是,东南西北的,都走遍了。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他的右眼角有很深的伤疤,眼珠儿偏白,有些空洞。
“外面,也挺不容易吧。”
“嗯,被人欺负,也被工地上黑心的老板打过。右眼就是那时候坏的,现在里面就是颗珠子。“
“那您,一直没成家吗?”
“没有。没固定的落脚地,也就没成家。”
“哦。”我喝了一口水,茶里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儿。”您和我妈,都单着......“
“孩子,二叔明白你今天的意思。我跟你妈提过这事儿,可她不愿意。”他难为情的笑笑。
“我妈可能怕人议论,更多的顾忌我和金鑫。还有,就是她身体您也知道,怕是拖累您。”我笑着。
“嗯,她是提过怕伤着孩子。“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我接过来:”我和金鑫都挺得意您,我妈身体不好,我和金鑫念书又不在身边的时候,还多麻烦您照顾......“
我和金鑫从二叔家里回来,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织毛衣。这成了母亲闲暇时,唯一的消遣方式。
“妈,您又打毛衣呢?”
“嗯,开春鑫鑫得穿,去年的小了,我得给改改。”
“您也是闲不住。”
“闲呆着就困怠,动动好。你二叔在干啥呢?”
“浇花。”
“猜他就是。年前买了两盆万年青,给咱拿过来一盆,我哪有时间养,没浇水,就旱死了。知道花死了,他老不乐意的。”母亲不经意的笑容,很温馨。
“二叔想跟您一起过,您干嘛不答应?”
“这孩子,咋还说这事儿。”
“妈,我和金鑫都愿意您再找个人,我看二叔就挺好的。我以后毕业也很少在您身边,金鑫也越来越大了,很快也要出去。总得有个人陪您吧。您跟自己闺女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
母亲不回话,低头织毛衣。
”您不必顾虑我们,金鑫也不小了,您说呢?您自己要是愿意,就跟二叔商量着,过些天,把证就领了吧。您也跟二叔说,以后他要是老了,我和金鑫养活他。“
“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母亲低着头,我看到她有些浑浊的双眸中,透出希望。
母亲和二叔商量着,过了元宵,选个日子,去民政局领证。金鑫很高兴,那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母亲不愿意我早回学校,总想着让我在家多住些日子。我也不愿意离开,乡村的宁静,家庭的温暖,让我过的既轻松,又安全。我没有和邱石商量,只是说家中有事走不开。私自退了初六的火车票,准备过了元宵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