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离小豆子手术已经整整48小时过去了，他既没有变坏的恶相，却也一动不动地一直躺着。
蒋梅原本很有希望的心此刻却越发地低落，越发地绝望了，“怎么还不醒来？”她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也开始滴水不喝。蒋莲急得也不知说什么好。
“再等一等试试，”许明月安慰她说，“医生不是说了吗？能撑过这两天，就有希望，小豆子很努力地在和病魔做斗争呢，嫂子，我们千万不能放弃，我们要相信小豆子。”
1月15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按照这里的风俗，是团年，也叫过小年。
小豆子手术后昏迷已经是第三天了。
上午，医生将小豆子移出了重症病房，一家人开始围聚在病房里。
“明月，打电话给那个借钱给你的李飞吧，让他的那个医生妹妹和妹夫过来替我们小豆子再好好看看吧，怎么还不醒呢？”许强开始也急躁起来。
李飞在接了许明月的电话后立即就赶来了，而朱萍就连忙赶回厨房去加班，因为是年底，生意特别的好，李飞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也不好意思再一直请假。她和许明月那天也就决定了，继续打工，继续过母女俩的日子，坚决不回许家去过年。以前的那些日子，一到过年，许家老太太都会以钱为借口闹得许家不得安宁，现在小豆子出事，母女俩又哪里敢回去接受他们的唇枪舌剑呢？
“还没醒？他的主治医生怎么说？”李飞也皱起了眉头。
“没说什么，就只等他醒来，问多了，医生也会不耐烦地说，有的病人立刻醒，有的病人半年才醒，有的病人一辈子都不醒，有钱的话继续做检查，看看颅内血肿什么的，他们也不好说。”许明月小声地说。
“那做检查了吗？”
“没——”
“为什么不做？”
“不知道有没有用，可能是浪费钱。。。”
“你们——？”李飞哭笑不得，“我说，是你侄子的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所以，才找你来呀！”许明月也急得要哭了，“有信得过的医生才敢做决定嘛。”
李飞这下不吱声了，他觉得她的话也很对，也很可怜。打电话约了很久，李飞才约来了他所说的莫教授，还有莫小轩，李敏三人。
那个莫教授和莫小轩很像，也很亲近，许明月猜测，莫教授不是莫小轩的老爸的话，也应该是他的亲人。
望着那三人，她觉得穿白大褂的医生是多么的神圣和潇洒，她想，自己如果也能成为一名外科手术医生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的熟人来请求自己的帮忙，那时，母亲该是多么的自豪啊。
正在发呆，莫教授已经检查完了，开出了好几张检查的单子，“情况还是比较乐观，”莫教授说，“所以，先做脑电图，再做脑CT，看看结果，我再考虑要不要做核磁共振。”
许强一边说着“多谢”一边就捧着那几张单子发懵。
等那三个医生离去，许明月才小声说，“不是我们不去做检查，而是做检查的钱还没有借到。”
李飞再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呆望了她很久，才说，“你们这么大一家子人都没有钱？还都借不到钱？”他那一副表情明显地就是打死也不相信。
“你不知道我的家——”她顿住了，觉得在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还是不说的好。
怎么说呢，嫂子蒋梅都不想拿出自己打工的钱，也不肯去她娘家去借，原因是，从结婚起，许小军就已经在她娘家借了好几次，加起来也一共有好几万块了，可许小军从来都不肯还，嫂子娘家也不是富裕人家，她怎么忍心白拿父母姊妹的钱呢，所以也是打工，再省吃俭用偷偷攒钱来还的，还不能让许小军知道。
而许小军呢，二十七八年了，除了会花钱，会吹牛，会骗，别的什么也不会，更别说能赚到一个钱，身边的朋友全是一样的货色，一群乌合之众，害群之马，平时称兄道弟，一旦遇到困难个个就成了缩头乌龟，这样的人，周围人人皆知他的底细，如今又哪里能借到钱？
许强的工资，就成了一家人瞄准的目标，人人都想要一点，老太太想自个攒一点，许小军想捞一点，蒋梅也曾说要父亲最好能给小豆子留一点。。。一共能分出几点呢？还有好几口的吃穿。。。
而许明月和朱萍，从许家出来时就已经是净身出门了，虽然现在在法律上还算是一家人，可朱萍就算从自家姐姐朱莉那里借到了钱，将来这钱，也只能是朱萍和许明月来还，许小军他们怎么会记得要还？
所以，朱萍再次拿出自己的积蓄，应该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从我这里拿钱吧？”李飞突然说话才惊醒了许明月，“啊，什么？”她回过神来，李飞已经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钱包，打开，里面除了一叠厚厚的粉红毛爹爹，还齐刷刷地排着好几张银行卡，花花绿绿的，好看极了。
他已经抽出了一张，“先从我这里拿钱用着吧。”
“不行，不行！”许明月想也没想，连连拒绝，有人借钱是好事，可是，关键这钱，以后，谁来还呢？小豆子可不会是一点点小钱就可以恢复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借着吧，以后再慢慢还。”李飞笑着说，“说不定，检查才做完，小豆子是吧，就醒了呢？”
“我来写借条！”许强的这句话将许明月吓了一跳，她这才记起许强还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那刚才，自己不肯借李飞的钱。。。唉，算了，这本来就是家里的事实，许强他心里应该有数。
“谢谢飞哥，借你的钱，全部由我许强来还，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一定说到做到。”许强起身，向李飞鞠了一躬。
“额，别，别，”他慌忙扶住许强，老人花白稀疏的头发让他感慨不已，“钱是身外之物，生命才最重要，老天保佑小豆子一定早点醒来。您老人家就在这里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替你办就好。”
然后，他朝许明月说，“走，和我一起去取钱，交钱吧！然后安排医生早点为小豆子做检查。”
小豆子做检查是安排在下午，因为有李飞，他基本上和那些检验科的人都有几分熟悉，所以，没有怎么排队，直接就是插队，很快就做完了那些别人排了一上午都还排不到的检查。
拿了结果，李飞又是直接领着明月，许强就去找莫教授了，莫教授有手术，就再去找莫小轩，“嗯，手术效果还不错，你看，颅内血肿基本上已经消除，受损骨块也基本上咬合。。。”
“可是他还是昏迷不醒。”李飞着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不好说了，也许是他年纪小，也许是他的身体素质不怎么好，也许是我们说的无法预知的他的脑组织受损严重。。。”
“这么多理由和原因？你们医生太会给自己找借口了！一句话，他到底什么时候醒？”许明月终于再次看见李飞嬉笑着却在发飙了。对医生发飙？他还真是仗着自己的妹妹是他女朋友了！
“你说他什么时候醒，他就什么时候醒，好吧，我可说不准。”那个莫小轩一脸地无可奈何，“真是和你解释不清。”
“难道他就这样一直躺着？像个植物人一样，一直躺着？”李飞的话一出，许强的身子就明显地震惊，像稀泥一样瘫在了椅子上，而许明月的心也是一沉，就沉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植物人”那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们！
“怎么能这么乱说？”莫小轩开始责备李飞，“你不是医生，你怎么懂？”
“我就是不懂，才来问你呀，”李飞小声地嘀咕，“偏偏你说得那么模糊。。。”
房间里就这样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莫小军收拾好检查结果，起身说，“这样吧，我拿结果再去找莫教授一起研究一下，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等他一完成手术，我就叫他一起去病房，再好好替病人检查一下，怎么样？”
李飞只得领着许强和许明月一起离开莫小轩的办公室。
在走往住院大楼的时候，寒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冷得许明月不禁直打哆嗦。
“飞哥，多谢你了，今天是小年，酒店厨房也一定非常忙，你快回去吧。”许明月站在住院大楼的门口说。
“我再上去看看小豆子再走吧，说不定小豆子已经醒来了呢？你说是不是？”他说完就进去按电梯了。许明月也只好再跟上。
小豆子还是那么安静地沉睡着，只是脸色很苍白，李飞都忍不住怜惜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脸颊。“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嗯。”
听说莫教授要亲自来替小豆子检查，许小军，蒋梅都留在病房里不肯走。可他们一直等到夜幕完全黑下来，莫教授也没有出现，“莫教授一直不来，是不是小豆子没得救了？”许小军那个傻蛋说道。
许强几次想开口让许明月给那个李飞打电话，又几次都说不出口，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放开自己重要的事情，整日里在医院为小豆子跑上跑下的，此刻，人家才走，就又打电话，怎么好意思呢？
许明月也有这种想法，一直也是望望窗外，又望望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小豆子，手一直紧握着那支旧手机，想打又不好打的犹豫了很久，她也担心小豆子是没得救莫教授才不愿意来。
正想著，手机一阵颤动，电话来了，是李飞！
“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莫教授才动完手术，又有另一个手术在等着他了，估计今天是没有时间过来了。。。小豆子那，没有恶化的现象，就是好现象，你知道吗？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许明月无力地挂了电话，“莫教授今晚还有几个手术在等着，估计要明天一早，才能赶过来了。。。”
蒋梅一下子就瘫在了椅子上，她面色憔悴地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此刻说什么话也是无能为力。
许明月见嫂子那般的失望，不，甚至是绝望，她心疼地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说，“不过，莫教授让李飞带给我们一句话。。。”蒋梅一听是莫教授说的话，便抬起了头，望着她。
她的心有点虚，她猜那句话应该是李飞安慰自己说的，而不是莫教授说的，不过，既然李飞能拿它来安慰自己，自己怎么不能拿它来安慰嫂子呢？
“莫教授说，既然小豆子没有恶化的迹象，那就是好现象，说明他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当中，让我们再耐心等等，一定要相信小豆子，不能轻易地对他失去信心。。。”
朱萍在十点后，赶完厨房里的事，又到医院来了，在小豆子的病房里和许家人一起坐了会儿，才领着明月回到那个阁楼，爆竹声声里，度过了2003年的农历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