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月绿羽回到帐里,难以入眠。
“公主,那少年不晓得会怎样。”绿羽躺着,瞪着眼睛看望着帐顶。漆黑的帐篷里,这双眼睛很是明亮。
“怕难逃皮肉之苦。”祾月回答,帮绿羽拉了拉被子。
“他会被严刑拷打?”绿羽一下坐了起来。
“为了情报,相信会的。”祾月在绿羽身旁坐下。
“只是个孩子啊。”绿羽声音悲戚,双臂抱着腿。一路上,祾月绿羽见了不少这样年岁的孩子,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有的,就死在自己面前,无力无助。“要是我,宁愿寻个痛快。”
“恐没那么轻易啊。”祾月轻叹。没得到想要的情报,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小羽,别想那么多了。”虽然嘴上安慰着绿羽,心里的痛却不比绿羽少。这不都是百姓子民么,可是却眼见他的性命,就要这样消逝了。
夜里,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声声入耳,每每揪心。
翌日,大军开拔。
“昨夜,二哥可问出些什么来了?”祾月骑在马背上,问杨林。
“那小子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杨林回答。
“可不是,我今天去看过了,浑身都没一块儿好肉了。”裴行俨在一旁插话。
“不如让我去问问看吧。他见我一介女流,说不定能放松警惕,得了信任,叫我套出些什么来。”祾月试探着。
“嗯,你试试看也好。”杨林点了下头。
晚上,安了营帐,祾月和绿羽来到了关押少年的帐篷里。
掀帘进来,血腥味浓得让人简直不能喘息。
看管的人见是祾月来了,行礼退下。
眼前少年同昨日判若两人。血汗交横,在火光下不能分辨出脸上原本的颜色来。头发乱糟糟地纠缠着,看样子被人拽过。嘴角还淌着血,不晓得是从嘴巴里还是从脏器里涌出的。他被扒去了上衣,可以看到身上的伤很重,鞭痕烙痕遍布每寸肌肤。
他的眼神恶毒而怨恨,见祾月绿羽进来,闪过片刻疑惑,这神色却转瞬即逝,立刻恢复原有的凶狠。
“我没有恶意,只想帮你看看伤。”祾月开口道。
“哼,硬的不行来软的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瞥了她们一眼,扭头看向别处。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却扯动了伤口,让他不禁咬了咬呀。
“我什么都不会问的。”祾月给绿羽使了眼色,绿羽马上打开医箱,捧到祾月面前。
“你不要碰我!”少年见祾月手持药瓶欲给他上药,大吼一声要制止。
“血流成这样,不处理会死的!”绿羽在旁急急道。
“我本就是昨日该死的人,什么时候死,根本就不在意。我记得你,若不是你出手阻我,我也不至于受这种苦。”少年想起了祾月,那飞来的银链,就是她的。
“是我对不住你,你理应恨我。只是这伤不能不治。”祾月将手巾浸了水,擦去伤口旁的污血。
“你……”少年的脸很红,不过没人看得到。祾月的手指无意触碰到了少年的皮肤,那种滑腻温热的感觉,让他的心漏跳了几拍。
“伤虽然多,但好在都不深。”绿羽递上了煮过晒干的布条,祾月在给少年上过药后小心地包扎着。
“嘶~”由于疼痛,少年抽了口冷气。
“弄疼你了?那我们说说话好了,转移转移注意力。我叫祾月,你叫什么名字?”祾月手下没停。
“大家都叫我阿五。”少年觉得自己无法拒绝,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开了口。
“家里有很多兄弟啊?”祾月问。
“原本有,后来都死了。”少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怒容,只有哀伤。
“对不起……”祾月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少年走上这条不归路。那些断手断脚求福的人,那些死无所归的人,她没有少见。
“即便你是朝廷的人,却也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来治疗我?好让我活得久些,迷惑我,让我信任你,然后坦诚一切么?劝你别白费功夫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少年面色平静。
“我走过乡间,访过村寨,也经过过城镇。看到过那些百姓,也有与你一般大的。由于能力有限,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却毫无办法。我只是想尽自己能力,去挽救所有能挽救的性命。”祾月说的是心里话,她不觉得人有什么不同,阵营不一致就要性命相搏,太残忍了。
“你只不过是高高在上,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罢了。没有与我们同吃一锅饭,同穿一件衣,同住一个屋檐下,你根本不能体会我们到底有多苦。我不需要你这种官宦小姐闲来无事的悲悯同情。”少年的口气里全是轻蔑。
“我们真的是好意,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绿羽看这少年的伤,又见祾月受了委屈,眼泪扑簌扑簌直掉,心里不是滋味。
祾月冲绿羽摇摇头,苦笑了下。
“公……呃,姐姐,我们走吧,他既不领情,我们也别自讨没趣。”绿羽拉起祾月的手。
“嗯,也好,迟些再来看你,帮你换换药。”祾月又看了少年一眼,和绿羽走了。
这一眼,让少年恍惚,心思完全乱了,也理不出头绪来,只得放空头脑,调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