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快点!”老远就看见小米在大厅门口招手,慌忙跑过去,她一把拉着我狂奔:“快走啊啊,尚婷已经帮我们占好位子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中间的位置,尚婷冲我们招招手,我们顺势就坐,晚会已经开始一会了。
“我们家穷死了。天天吃萝卜青菜!”
“有我们家穷啊。全家就一个碗,我爸吃完,给我妈,我妈再给我。”
“你们家人好恶心啊,不洗碗!”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杨晨?!那个可恶的家伙!他居然坐在我的旁边。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一群乌合之众,真是从心里鄙视他们。不过说来也真是惭愧,开学将近一个月了,班上的人多人都对不上号,这帮家伙就位列其中。
“我们家才穷呢!”杨晨也开始哭穷,“我们家客厅中间挖了一块地,自己种菜,收获了才有得吃。我的卧室里堆满了杂货,什么柴禾,破书……”
“吆!大公子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了,在这哭穷呢!”
“姚瑶!”小米高兴地喊了一声。
“尚婷!水!”
“给!”
咚——咚——咚!姚瑶大口大楼地灌,看来真的是累狠了。临时通知的迎新晚会,让她们没日没夜地排练,辛苦极了。
“水桶!”
“你才是水桶!”姚瑶用水瓶狠狠地敲说话人的头。“几个人没事儿赛穷,真无聊!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们开开眼!”她拉着尚婷:“这是我们的大淑女——尚婷,标准的贤妻良母啊!”
啊?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男生都笑起来,尚婷不好意思地笑了。姚瑶摸摸脑袋,拉着小米:“sorry!她叫梁小米,像樱桃小丸子一样可爱哦!”
“梁小米?哪个‘小米’,是我们吃的那个大米的反义词吗?”
“饭桶,就知道吃。他是韩哲,是个大饭桶,旁边那个是小饭桶,叶淼。”
“喂!姚瑶不要太过分!”叶淼有些不高兴。
“饭桶,水桶,岂不是很般配!”那个被姚瑶“重罚”的人居然还“不思悔改”,所有的人再次大笑,我也忍不住了。姚瑶的脸瞬间就绯红。“啪”,一只美丽的大手,打在那个人的头上,“死郝琦!剩下的,自己介绍,讨厌!”姚瑶抱着瓶子又“咚”起来。
“本人大名——杨晨。我就纳闷儿了。你们三个看起来都很文静啊。怎么会跟姚瑶这样的疯婆子混上了。”
“噗”,一口水全都吐出来,“谁是疯婆子,我……”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姚瑶的手机响了,“我先走了!杨晨,你给我等着!”余音犹在,身影却风一阵,飘到千里之外。这就是我认识的姚瑶,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儿。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真是搞笑。
记得那是报名的第一天,一个女孩子,拖着一个大箱子,边走边发牢骚:“哎哟,累死了,这该死的东西!”
从我的身边经过,反正没事,就想帮她一把:“我帮你吧!”
“真的,谢谢!”她二话没说就把箱子交给我,她倒是不客气。
我用力一提,居然不怎么重。我笑着摇摇头。
“你叫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全身的牌子货,再看看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今后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于是,就笑着摇头不语。
“名字就是让别人叫的,没什么好保密的的。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我又不是坏人,你到底叫什么?……”
一路上喋喋不休,等我把她送到寝室,才发现,她是我们班的,而且就在我的寝室里。原来,大家是同班同学啊!我放下箱子,就走。
“等一下!”她又追了出来,“你的名字?”
她可真够执着的,一直跟随我来到厕所。正好看到梁小米,就跟她打招呼。
“梁小米!”她和我异口同声。
“姚瑶!”
两人来了个热烈拥抱,全然不顾此时所在地——厕所。
姚瑶正好面对着我:“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谁啊?”梁小米回过头,看到我就笑了,“罗薇薇,你好!”
我回应她一个甜蜜的笑容。
“罗薇薇!你好!”姚瑶走过来热情地伸出右手,“我叫姚瑶,很高兴认识你!”
我从来没有跟人握过手,有些不适应,慢慢地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那好!下次再聊!我有多东西要收拾!bye-bye!”一阵风飘走了。
“莫珂!莫珂!”彩灯一熄的瞬间,尖叫声响起,把我从回忆中惊醒。四只眼睛盯着舞台,余光中,一道亮光也直射舞台。黑暗中,七个黑衣人,摆着酷毙的造型。
音乐一响,齐刷刷转身,一支劲暴的现代舞开始。
“莫珂!莫珂!”尖叫声一浪一浪。黑暗中,看不清楚脸,可是看得出是七个帅气的女孩儿,尤其是领舞的那个女孩儿。看身高也不过一米五三左右,动作十分娴熟,千变万化,该柔则柔,该刚则刚,刚柔并济。
当彩灯亮的瞬间,一股声浪再次侵袭而来。
看清了!看清了!那灿烂的笑容,似一朵百合盛开!好一张俊秀的脸,俏皮的bobo头,放在那张脸上,真是锦上添花。实在难以置信,这样甜美的笑容,这样俊秀的脸,居然能迸发如此的力量,跳出如此活力四射的舞蹈。让人不得不想拉一拉脸蛋,揉一揉眼睛,掐一掐胳膊,证明一下眼前的这一切是否属实。
“酷毙了,帅呆了!”韩哲在那里尖叫。
“姚瑶!姚瑶!”小米拍着我和尚婷的肩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姚瑶,她的确很不错。
“那丫头,还不赖嘛!”郝琦欣赏地看着姚瑶。
“不过跟莫珂,相差甚远啊。莫珂就是莫珂,果然名不虚传啊!”叶淼站起来。
“那当然,她可是我们实验中学的校花啊!”郝琦得意地说。
我真的是好生羡慕她们,个个身怀绝技,想想自己也不过书呆子一个。
“莫珂!莫珂!”彩灯熄,闪光灯动,尖叫声汹涌,大家都站起来,起伏的人浪挡住了我的视线,只好坐下来。在这嘈杂的喧嚣中,一点亮光吸引了我的眼球。这个传说中的校霸,实验中学的大哥,居然沉默了。躬着腰,低着头,如此深沉,如此伤感,让人有点心疼。黑暗中,那亮光在他的眼角,闪动,闪动。真是一个怪人!
哗哗……掌声响起,彩灯亮了。
“杨晨,你没事吧?”郝琦关心地问。
“没事儿!看节目吧!”杨晨的脸上立刻挂上一副笑容,拍拍郝琦。我不解地看着身边这两个人。
“一支火暴的现代舞之后,让我们一起来欣赏动人的个人独舞——《父老乡亲》,掌声欢迎乔——伊——静!”
“乔伊静!乔伊静!”小米叫起来,“看到没有这是我们崇郧一中的校花!”
“是吗?是按个连续三年夺得舞蹈大赛一等奖的乔伊静吗?”杨晨问,很奇怪他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对啊!对啊!没想到你也知道啊,看来她的名气不小嘛!”
“是吗?”杨晨一副不屑的样子。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姿态,真是令人讨厌。
“薇薇,你知道吗?她可是我们学校创建文明示范学校的大功臣,迎检晚会上,她一个人连跳三支舞,让那些领导深深折服!”
“好有才啊!”尚婷赞美道。
“啊,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深情的音乐,优美的舞蹈,让我们都陶醉其中。一身碎花布衣,一根粗长辫子,一把椅子是她唯一的道具,跳得如痴如醉,全场观众完全被她感染,空气湿漉漉的。乔伊静,多么优美的名字,哪像自己的,罗薇薇,都赶上土掉渣儿了。
哗哗……掌声雷鸣,我兴奋地拍着巴掌,小米居然在掉豆豆儿。
“你傻啊,哭什么哭?”尚婷一边拍着它,一边给她擦眼泪。
“那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我骄傲啊!”
我的眼睛也红红的,说实话,真的有点想念家乡了,那山,那水,那竹林,那童年的欢声笑语……
从大厅溜出来,沿着小路,饶过抱月亭,朝清辉池走去。清辉池没有灯,只有月亮,停在池底。池边的樱花树伸出枝干,尤其是那那个粗壮的,就像伸出双臂的母亲,在欢迎她出走已久的孩子,禁不住,就爬上去,依偎在它的怀抱里。
“珂!你还好吧?”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是杨晨。
“谢谢!我很好!你怎么没有去看表演?”
“热奶茶!”
“不喝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好巧啊,乔伊静也分到我们班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我是第一次看她的表演,真是出乎意料,比传说中的要好上几百倍,名字很好听,人长得更漂亮。”
“其实,我……”
“晓珂!晓珂!”对话被一阵呼喊打断。
“娜娜叫我呢,byebye!”那清瘦的背影扔下杨晨在夜幕之中。他盯着背影,直至消失在黑色之中,弯着腰,耷拉着脑袋,两手插兜,一步一步地挪动,朝着樱花树。我顺势爬上去,双手拽住上面的枝干。大哥,拜托你换个方向好不好?可惜,他跟我没有心灵感应,来到樱花树下,驻足,徘徊。妈啊?吊在树上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手不停地跟树枝起冲突,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往下滑。一秒,两秒,三秒……“扑通”,受不了了,我驾着树枝从天而降,倒在他的脚边。
“谁?”杨晨警惕地后跳一步,显然,他也被这黑暗中从天而降的东西吓住了。
“我,罗薇薇!”我赶紧回应,生怕他大叫,用手撑着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靠!采花大盗!还是个女的!”杨晨贼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听到脚步声,就爬上去了。谁让你来这边,而且老是赖着不走!”
杨晨奇怪地看看我,又抬头望望樱花树,用发现新大陆的眼神,对我说:“靠!这年头可真新奇,什么事都有!连猪也会上树了!”
“你……”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是很想骂他。可骂人也讲文明,读书人不能有辱斯文,“生物是不断进化的,猪上树没什么稀奇的!道是有些人的行为很奇怪。明明很会关心人,却非要装出一副冷冰冰,不可接近的……”
“臭三八!你说什么呢!敢偷听别人的隐私!”
他突然的暴怒让我毫无心理准备,难以接受,眼睛红红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明明是你们在那毫无顾及地说话,我也是……”
“谁啊?在那边嚷嚷什么!”远处传来校卫的吼声。
“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跟有什么呢!”
死人头,自恋狂,谁想跟你有关系啊。先找个躲起来,一转身,看到一堆灌木丛就钻进去。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找到隐身之地没。隐隐约约看到有人走过来,用手电筒扫射一遍四周。我赶紧把脑袋低下,都什么季节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野蚊子,死咬着我的脸蛋不放,它们也真会挑地方,这白嫩的皮肤,可是我引以骄傲的资本,你们给我种几颗难看的草莓,让我出去后怎么见人啊!等确定毫无发现之后,那人就走了。我立刻从树丛中蹦出来了,斜一眼树丛,拔腿就跑。可恶的死蚊子,明天拉一吨灭蚊灵来,抄你老窝,灭你全家!
第二天,学校的通报栏就出现几个赫大鲜明的大字“昨晚有人折断樱花树,举报有奖!”。我下意识地装做没看见,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那可是我的杰作啊!全市唯一的一棵樱花树却容毁于我手,要是被举报,肯定要在全校检讨,这可怎么办好呢?
“咣”,我被一个重物撞了,睁开眼,原来一个人的胸脯。啊,原来是一男的!我慌忙后退一步,抬头!啊?杨晨!我居然撞到他的怀里。他张着双臂,全无表情,木然地看着我,旁边还有一个人,笑着看着我:“这是哪儿来的小妹妹,下次走路可要小心点。”
“对不起!”我捂着脸,飞快地跑开。浑身的滚烫,快让我窒息。我怎么会撞到人,而且那个人偏偏有是他,而且旁边还有别人,这次脸丢大了!罗薇薇!你以后可怎么做人哪!杨晨?他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难道他向老师告状了?还是……我被这件事折磨了好几天,直到它不了了之,我才放心。
“今天的作文课,咱们来点新鲜的!”
“新鲜的?”大家都很好奇。我们的班头已经五六十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老人。可他的心却和我们一样年轻。他的语文是我们最喜欢的课。不仅仅因为语文跟我们的生活很接近,更多的是因为班头的人格魅力。班头的教学方法十分新颖,讲课的方式灵活多变,且他本身也是一个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老师,跟我们常常是亦师亦友。
“听一段音乐,想一个构思,找人起来讲。”
“啊?”
“开始!”
一听就知道是唢呐,可是具体是什么曲子,我却不太清楚,只能凭感觉,跟随音乐,煽动想象的翅膀。音乐整体高昂激扬,节奏忽高忽低……渐渐的,我的脑子里,也开始有了清晰的脉络。
“听,大家一定有了初步的设想。谁先起来说?”班头的眼睛开始四处搜索。
“罗薇薇。”东东(他是我在班里认的小弟,可是他老是不承认,仗着自己比我高,非要我喊他哥)在小声嘀咕。
“闭嘴啊。”我朝他使眼色。
“罗薇薇!”班头果然点了我的名字,“讲了一下你的构思。”
“哦!”我看看东东,他乐呵呵的。“我觉得这个音乐构成的画面应该是繁忙热闹的。前半部分,表现的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百花齐放,蜂蝶纷飞,鸟儿欢唱,河水叮咚。中间一部分,音乐比较高昂,我们可以想象是春日耕作的画面。一群洗衣女,端着衣服,边走边唱,大家来到河边,就开始洗衣服。河坡上,两三个牧童正在放牛,他们互相追赶着打闹,羊儿,满山奔跑。等等。后半部分,音乐缓慢下来,我们可以理解为,黄昏降临,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洗衣女收拾东西,牧童赶着牛群回家的情景。”
“罗薇薇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啊,为我们勾画出一副如此美丽的图画。那么,其他人有什么想说的,起来做一个点评。”班头的眼睛又开始四处搜索。
“范涛。”东东又开始小声嘀咕。
“闭嘴啊。”我朝他使眼色。
“范涛!”班头果然点了他的名字,“讲了一下你的想法。”
“正象老师所说的,罗薇薇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她说构建的画面或者说生活是非常美,美得根本就不存在。”
“文学是允许虚构的,你不知道吗?”
“文学是可以虚构,可是我们现在是在上作文课,你这样漫无边际地想下去,其他人都不用上课。胡思乱想每个人都会的。”
“我那不是胡思乱想,现实生活中是有的。”
“现代文明再不停地发展,我不知道中国那个地方还有牧童,洗衣女。你这是在给社会主义摸黑。”
“请不要夸大事实!也不要以偏概全。贫穷,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肯定存在这样的问题。不仅你我,即使是国家领导人,也不会,更不能逃避这个问题。自己孤陋寡闻,就不能说它不存在。”
“就算我孤陋寡闻,你的想象也不合理,哪有人洗衣服洗一天的。大家说是不是?”
“我只说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不行啊。我只是根据音乐的节奏来分析的。”
“那你也不能……”
“咱们现在现不讨论她的内容如何,就这个主题思想,你觉得怎么样?”班头及时打断。
“好是好,不够新颖。如果我是评卷老师,这篇作文或许是好作文,但绝对不是一篇上等作文。”班头非常认同似的点点头。
“为什么?我觉得……”
铃铃……不等我说完,下课铃就响了。
“好了,这节课到这里就结束。你们又什么问题,可以私下讨论。请大家,下个星期之前,把作文交上来。下课!”
“乌鸦!”
“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姐姐。”
“切!”
“为什么?”
“什么?”
“装!为什么每次语文课,班头都爱叫我,还有范涛,烦死人了。”
“缘分天注定!”
“胡扯!”
“那就是自作自受!”
“什么!”
“你们有今天,全是自找的。”
“给我吸墨水!”
“为什么又是我?”
“你自找的,谁让你姓罗!弟弟,赶紧啊!”
“叫哥哥!”
“想得美!”
“还记得咱们班的第一次辩论赛吗?你们两个可是吧所有人的风头都抢光了。什么历史、文学、成语等等,乱七八糟,引用一大堆,唇枪舌战,没完没了。也许,从那个时候起,班头发现你们很学语文的潜质吧。所以就格外偏爱你们。还有……”
还有对对子课,我们两也不知道对得合不合规矩,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东西,统统倒出来,对得不亦乐乎。诗文课,我们两个的诗,不分高下,全班同学投了好多几次票都是平的。古诗课,班头让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编进诗里,一时间,我俩变得炙手可热,大家都请我们帮忙。还记得明明很喜欢对方给自己写的诗,却不肯承认。那时候,看到他把我的诗抄过去,觉得很开心,可有一天突然发现,在那首诗的下面,写着“薇薇臭诗”的字句,相当生气,就翻出他写的诗,也毫不客气地写上几个大大的字“范涛臭诗”……
“呵呵……”
“妹子,你傻笑什么呢?”
“啊。”醒过来,发现东东傻傻地看着我,“傻弟弟,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
“什么弟弟,是哥哥!”
“哥哥,哥哥,墨水吸好了吗?”
“吸好了,拿去!好妹妹,真乖!”
“真不错!”我接过笔,干干净净的,“谢谢你,傻弟弟!”
“唉!就知道是这样,心寒啊!”东东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相视而笑。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