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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

宋徽宗不过是喜欢花石,却发动了花石纲,不要小看这些花石,就因为花石纲,不少百姓无家可归。花石纲,就是用船运送花石,一“纲”就是十船,要采到十船花石,得耗费不少民力。自王安石熙丰变法以来,国库的收入有所增加,却让百姓中本已经穷的人变得更穷,让富人变得更富,流民增多,无端又来了个花石纲之役,应奉局的人为了花石,不惜耗费民力,他们见谁家有花石,就贴上黄封条,由这家人负责看守,还要出钱养护,等上一月或半年,他们才会再来取走花石,有的一年都无人来取,却派人检查,如果花石有养护不周之处,这家人就立即入狱,不少人因为养护花石而倾家荡产。应奉局还强征了大批劳力,强行让他们上山下水采石,不管山多高,也要开凿,不管水多深,也要下去寻石,往往为了一块石头,牺牲了数百劳力,他们还规定每个劳力每天应完成的任务,若没完成,就是无休止的鞭打。街上有些穷苦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卖儿卖女,男孩儿五两,女孩儿三两,稍大一点的能卖到十两,这些银子不够他们活十天。

青溪县城里,有个漆木匠叫方腊,因为花木都叫应奉局搬走了,他无木可漆,整天到街上闲逛,见到应奉局的官吏欺压百姓,心中愤愤不平,暗自结识了一帮兄弟,希望有一天能立不世之功勋。

一天,他遇到王石匠,上前打招呼道:“石匠,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王石匠差点哭了出来:“别提了,石头还差一天就交货了,被应奉局贴了封条,我还得赔郭老爷一百两石头钱呢!”

方腊叹了口气:“世道如此,这帮龟孙子,整日的欺压百姓,我们都没有活头了!”

王石匠也说道:“马上就要入冬,我们一家连棉花都没钱买,如何是好啊!”

方腊平时最讲义气,当即把自己仅剩的十两银子给了他,说:“这些你先拿着,给老婆孩子做身棉袄,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

王石匠接过银子,问:“你也没了活计,你自己怎么办?”

方腊说:“我欠了朝廷几百两,有这十两没这十两都一样,你赶紧去扯点布回家做衣裳吧!”

王石匠点了点头:“哎,好!”

王石匠到布庄买布,十两银子只够扯五尺布,布庄老板梁大有,名字大方,身材却瘦小,对王石匠说道:“你也知道,现在什么都要交税,窗户有窗户税,房子有房子税,猪狗牛羊都有税,我这布也自然不例外,收你二两银子一尺,税得交上一两半,唉!我也难啊,这布也卖不出去,我自己也不舍得用,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是为生意发愁!”

王石匠央求道:“梁老板,我刚刚被应奉局断了生路,如今连一家过冬的棉袄都准备不齐,您要是不可怜我,我只有一死以逃避了!”

梁大有连忙阻止:“哎呀,石匠!您可别自寻短见,这世道如此,大家都不容易,这样吧,就以一两半的价格卖给你,我也不赚钱了!”

王石匠算了算,说道:“我这十两银子,才够买六尺七寸的布,连单衣都不够做,还得余钱买棉花……”

梁大有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给我五两银子,我再送你五尺,一共给你一丈的布,行不行?”

王石匠“扑通”给梁大有跪下,说道:“谢谢梁老板!谢谢梁老板!”

梁大有连忙扶起王石匠,说道:“石匠,快起来!大家都不容易,我好歹还有几个达官贵人送银子,你就不同了,石头都被应奉局那帮东西搬走了,你的手艺也没地方使,以后能怎么办?”

王石匠抹了把眼泪,叹道:“以后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这十两银子,还是刚才遇见方腊,他给我的。”

梁大有点了点头:“还是方腊重义气,这样吧,今天这一丈布,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就别给银子了!”

王石匠摇摇头:“梁老板,我不能让您亏大了啊,您还是收下五两银子吧!”,说着伸出银子,递给梁大有。

梁大有推开银子,说道:“这十两银子你留着,日后还有用处,等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啊!”

王石匠想了想也是,收回银子说道:“谢谢梁老板!”

王石匠刚走,几个应奉局差役就来到梁记布庄,直奔后院,梁大有连忙拦住:“官爷!官爷!前边卖布,后边是我的家眷。”

差役一把推开梁大有,喝道:“不是后院我们还不进呢!我问你,你家有没有石头?”

梁大有急出一身冷汗:“没……没有啊!”

差役不听,进了后院,搜寻一通,没有发现石头,出来打了梁大有几拳,梁大有说道:“大人,没石头怎么还打我啊?”

差役说道:“就因为你没有石头,所以打你!”

梁大有说道:“没石头就该打?”

差役说道:“没有石头献给皇上,就是不忠,你说该不该打!”

真是一肚子冤屈无处诉,梁大有只好应和道:“该……该打,该打!”

差役们又打了一阵,打够了,才拍拍手离去,梁大有的老婆从后院出来,见梁大有两眼被打的乌青,连忙扶起他来,说道:“哎哟老头子!赶紧上板子打烊吧,我去给你煮鸡蛋,治治眼睛。”

梁大有捂着眼睛,点点头:“嗯,我这就上板子。”

话说朱勔被自己人给扎了一刀,应娇娘给他找了顶轿子,他坐在轿子里,突然想买二斤点心,就谴赖头道:“赖头,你去给我买二斤米糕来。”

赖头瞧了瞧街市两旁,说道:“大人,不是小的懒,您看这街市两旁,哪有店开门的呀?”

朱勔掀开轿帘看了看,果然,店家都上了板子,一个铁匠正在上板子,被衙役拦住,喝道:“住手!交税!”

铁匠央求道:“官爷……我上个月刚交过税……”

衙役喝道:“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是这个月,这个月你开业了,怎么,想逃税吗?!”

铁匠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这些日子税负繁重,我……我这个月并没有卖出多少铁器呀……”

衙役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铁匠,想骗我们逃避税赋,乖乖的把税款给我交出来,不然你可就是逃税,咱们到衙门说去!”

铁匠连忙掏出二钱银子,恭恭敬敬的递过去,说道:“别别别!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衙役收了银子,拍了拍铁匠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下次别藏着掖着,国家也等着钱用,咱们做小民的,也该出几分力!”

铁匠连连点头:“是是是!”

朱勔叹了口气:“原来是不堪重负,店门才这么早就关闭,罢了罢了!”

赖头嘿嘿笑道:“朱大人,您真是体恤民情,现在国家内忧外患,每年给金国二十几万两银子,上哪儿能弄那么多啊,还不都是征税征的?我赖头好在跟了您,不然早就到街上要饭去啦!”

朱勔摇了摇头:“我是说,这帮税吏,就不能等会儿再征税。”

赖头点点头:“是,是,这帮不知好歹的税吏!”

话说方腊自遇到王石匠,给了他十两银子,回家之后,已经身无分文,正见着几个衙役押着他的老婆孩子,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衙役问道:“你是这家主人?”

方腊点头道:“是!”

他老婆哭道:“都是你,赚不来钱,还到外面瞎转,现在税款逼得急,我和孩子就要被请到大牢里了!”

衙役冷着脸说道:“你们家欠了两个月门板税,三个月粮食税,四个月窗户税,五个月衣服税,六个月头发税,七个月胡子税,八个月肚皮税,九个月四肢税,十个月娃娃税,一共是一百三十两二钱,限你一个月内上缴,不然,你老婆孩子就别想从牢里出来!”

方腊指了指自家房门,说道:“我们家已经半年没有门板,一年没有窗户了,怎么还有门板税和窗户税?”

衙役白了方腊一眼,说道:“你半年前欠的门板税二两,到如今连本带利已经欠到二十两,一年前欠的窗户税三两,到如今已经是三十两,再不交税,下个月就是二百两,再下个月就是三百两,你好自为之吧!”

方腊一下子傻了眼,说道:“我是个漆木匠,现在木头都被应奉局搬走了,我无木可漆,叫我干什么赚钱?”

衙役说道:“赚钱的办法多的是,一月之后要是还交不上税,衙里会按律处置,将你老婆孩子发配去倒舂米,我看你这娘们,得去倒舂米,你的儿子会当劳力,你这两个女儿,年龄幼小,说不定会给分到**,你好自为之!”

方腊的老婆孩子被衙役押着,哭哭啼啼的走了,方腊独自站在院子里,握紧了拳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一个男人,有什么比这样更加耻辱,连妻儿他都保护不了,他不能忍受,这一次,他一定要做一番大事!

话说朱勔让赖头出去打听应娇娘的消息,赖头只用了三天就打听完毕,告诉朱勔道:“应姑娘的父亲本来是个教书先生,会点功夫,从小就让应姑娘跟着学,他对金石颇为喜爱,家里藏着几块好石头,被我们征去之后,有人告发说,她家有一块上好奇石,就是她家房子的地基,应奉局就带人拆了她家房子,可是地基却很普通,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石,应老先生一辈子的积蓄也就是这几块石头,被征走后,房子又给拆了,应老先生悲痛欲绝,没过几天就断气了,应姑娘她娘没过几天也死了,应姑娘向乡亲们借了点银子,在码头开了一间茶铺,直到现在。那个郭全仁是应姑娘的发小,对他一直有爱慕之心,可是应姑娘根本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朋友看待。”

朱勔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我还有机会,不对,她该恨我才对,我掌管应奉局,害她父母双亡。”

赖头道:“这不一定呀,当年拆她家房子的又不是您。”

朱勔问道:“当年是谁拆了她家房子?”

赖头说:“听说,是一个叫魏狗儿的人。”

朱勔说道:“你去把这个魏狗儿给我找出来,我要让娇儿姑娘处置他!”

赖头的效率可真高,没过一天,就把这个魏狗儿给找了出来,带他见了朱勔,朱勔让人给他打了一顿,带着他来到应娇娘的茶铺。

应娇娘见到朱勔,迎了上来:“朱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

朱勔说道:“经过几天修养,好多了,只要能见到娇儿姑娘,伤再重我也愿意!”

应娇娘莞尔一笑:“大人!”

朱勔大着胆子碰了一下应娇娘的脸颊,应娇娘没有嗔怒,他便说道:“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应娇娘看了一眼,认出是魏狗儿,说道:“魏狗儿?您把他带来干什么?”

朱勔说:“他横征暴敛,听信谣言,胡乱拆了你家房屋,罪无可赦,我已按照律法惩罚了他,把他带来,就是要你亲自处置。”

应娇娘紧张道:“我只是个卖茶水的,怎么能处置犯人……”

朱勔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道:“别这么说,当初他害你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如今你该报仇啊!”

应娇娘摇了摇头:“您已经按律法处置了他,我父母死时,我恨不得将这个畜生千刀万剐,现在,我不想那么做了,打他,怕脏了我的手,杀他,又徒生罪孽,还是留着它的狗命吧!”

朱勔朝魏狗儿喝道:“还不跪谢娇儿姑娘!”

魏狗儿慌忙跪下,连声说道:“谢谢应姑娘不杀之恩!魏某来生做牛做马也当报答!”

朱勔喝道:“你的狗嘴倒会说,什么叫来生?今生你就得给娇儿姑娘做牛做马!”

魏狗儿连忙磕头道:“今生!今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应姑娘不杀之恩!”

应娇娘撇了撇嘴,说道:“今天正好是我父亲忌日,你跟我到我亡父亡母坟头上柱香,向他们认个错,日后别再做那些亏心事了!”

魏狗儿连连磕头:“是!小的这就去给二老上香!”

秋风萧瑟,应娇娘带着朱勔、魏狗儿等来到她父母坟前,先点了三炷香,插在坟头,跪下拜了三拜,说道:“父亲,今天是您的忌日,孩儿来看二老了。您一定还记得当年那个魏狗儿,就是他拆了我们的家,多亏朱勔大人,他帮孩儿狠狠地收拾了魏狗儿,现在孩儿把他带来,让他给您磕头认错!”,说完她站起来,对魏狗儿说道:“快过来给我父母上香磕头!”

魏狗儿点了三炷香,跪下拜了三拜,把香插在坟头,哭哭咧咧地说道:“我魏狗儿生时对不起二位老人家,死后甘愿为二老做牛做马,希望二老原谅我这个畜生,应姑娘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我了,从今以后,只要是应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甘愿为应姑娘做牛做马,请二老明鉴!”,说完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这才作罢。

应娇娘说道:“好了,我想单独跟我父母待一会儿。”

魏狗儿和赖头退下了,只剩下朱勔没走,应娇娘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朱勔说道:“我不放心你,娇儿姑娘。”

应娇娘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朱勔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娇儿姑娘,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应娇娘冷笑一声:“朱大人,您身边应该不缺女人。”

朱勔说道:“我有三个小妾,可她们是我爹给我娶的,我对她们从没有过真心,她们也从不理解我的。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一天见不到娇儿姑娘,就会浑身难受,娇儿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

应娇娘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她父母的墓碑,朱勔突然朝墓碑跪了下来,发誓道:“我朱勔在此向二老发誓,这辈子只爱娇儿姑娘一个,我愿意为娇儿姑娘做一切事情,直到我死,不管娇儿姑娘是老是丑,只要娇儿姑娘开心,我就开心,娇儿姑娘生气,我就给她出气,娇儿姑娘难过,我就逗她开心,只要娇儿姑娘想要的,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让她拥有,总而言之,我对娇儿姑娘的的忠心永不改变!”,说完他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

这番话太让人感动了,应娇娘从没听过这么让人感动的话,眼泪流过双颊,颤抖着说道:“朱郎……”

朱勔知道有戏,搂住哭泣的应娇娘,说道:“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应娇娘吸了吸鼻子,说道:“朱郎,以后你要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朱勔抱紧了应娇娘,坚定地说道:“永远也不分开!”

应奉局在青溪待了一个月,弄得民不聊生,除了种地的,从事其他手工业的百姓都失了业,眼看就要入冬,他们连件棉袄都做不起,粮食也不够,更别说过年了。

方腊的家更是凄惨,窗户门板都没有,冷风“嗖嗖”的往屋里刮,冻得他瑟瑟发抖,也不敢生火,一冒烟,就有人找他收炭火税了,他早已看透花石纲这弊政,决心干一番大事业。

一天,方腊在家里冷的要命,裹了一层被子还是寒冷彻骨,于是他掀起褥子,往身上披着,这一披不要紧,觉得脖子那块儿有些异样,听着像是有纸在被子里,他取下褥子,摸了摸,果然是纸,忍不住骂了一句:“贱人!做被子也不忘省棉花!”,转念一想,这床被子是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这么多年穷苦日子过来,被子也变得又脏又旧,这里面兴许是银票呢?

想到这儿,他连剪子都来不及找,像狗一样用牙撕破了褥子,果然是银票,他取出一瞧,是一百两,他不感到冷了,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百两银票,内心陷入了矛盾,是交税还是另做一番大事?如果交税,他永远得交税,最终还是一个穷光蛋,可如果干一番大事,他的命运说不定就会改写!

他赶紧跳下床,握着一百两银票,去了钱庄,兑出银子,接着去了丁厨子家。

丁厨子本来是个大胖子,有一次他骑驴去赶集,结果驴载不动他,累倒在地上,丁厨子就抗着驴去赶集,成为一时的笑话,现在,驴没变,丁厨子却瘦的只有原来的一半了,现在这世道,能吃上饭的人都越来越少,更别提上他那儿吃饭了,他的饭馆儿干不下去了,成了流动大厨,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叫他做饭,本来红白喜事都要吃喝一顿,现在能吃上一顿的都是有钱人家,有钱人家又不用像丁厨子这样的人做饭,丁厨子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方腊进了丁厨子残破的小院,不见丁厨子,便问道:“家里有人吗?”

破旧的茅屋中传来一阵发抖的声音:“进、进、进、进来!”

方腊进屋一瞧,丁厨子跟他一样,老婆孩子都被抓走了,只剩他一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抖,床底下生者一盆炭火。

方腊见这情形,开了句玩笑:“兄弟,生炭火可是要交炭火税的!”

丁厨子一本正经:“嘘!兄弟,别乱说,我这是二年前的炭,今儿个才拿出来生,早就不暖了!”

方腊笑了笑,走上前去,坐在丁厨子身边,伸手烤着炭火,问道:“兄弟,你欠了多少税?”

丁厨子吸了吸鼻子,又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那帮家伙怎么算的账,我竟欠了三百多两税款,他们把我老婆孩子都给带走了,你说,当年我那生意做的,日进斗金不敢说,一天还不赚个十两八两的,结果出了个柴米税,活生生把我的小店给弄垮了,当厨子也真够费劲,不光要交柴米税,还得交炭火税、桌子税、板凳税、人头税、铁锅税、起灶税,这么多个税,叫我怎么挣的出来啊?一提价,客人就不吃,干坐着等死,不提价,客人吃一碗,我他妈的赔两碗,坐车去死!都说三年大旱饿不死做饭的,我看税赋比大旱还难熬,兄弟,你看我如今,我这个厨子也快饿死啦,怎么办啊?”

方腊想了想,说道:“你问的好,怎么办?明天我就告诉大家怎么办,兄弟明天有空吧?”

丁厨子点点头,说:“我都这样了,还能忙什么?”

方腊递给丁厨子五十两银子,说道:“这是给兄弟你的,明天上我家来,给兄弟们坐顿好吃的,我有事商讨!”

丁厨子接过银子,点了点头:“方赖子,兄弟当中,就你最讲义气,明儿个我一定做顿好的!”

方腊点了点头,跟丁厨子道了别,走到街上,见到几个乞丐,告诉他们道:“明天方腊在家大办酒宴,请各位弟兄到家去喝酒,你们替我告诉大伙一声!”

乞丐们一听有酒宴,欢喜的不得了,挨家挨户的告诉:“明天方腊哥哥在家办酒宴,让兄弟们都去喝酒!”

一听到这个消息,满街震动,要知道,如今这年月,能独善其身已经不错了,哪还有人请客呀?不过方腊向来说话算数,对兄弟们说一不二,这一次一定是真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丁厨子就背着一口大锅来到方腊的破家,架上灶,往锅里添了大半锅水,生火烧水,方腊从碗柜里取出碗碗碟碟,摞了一堆,丁厨子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两人就着热水刷碗,丁厨子问方腊道:“方腊,这回你请了多少人?”

方腊说:“不知道,能请的我都请了,你做上十桌菜来,不够再添。”

丁厨子说道:“你请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方腊压低声音,说:“干大事!丁大哥,这回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丁厨子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是……不会是造反吧?”

方腊说道:“替天行道,不是造反!”

丁厨子想了想,干脆地说道:“行,方腊,还是你有出息,你要干这一场,我跟着你,给你们做饭,我这菜刀,不光能切菜,也能杀猪!”

方腊拍拍丁厨子的肩膀,说:“好兄弟!等哥哥打下江山,一定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刷完了碗,天已大亮,方腊和丁厨子上街买回来一些菜,几坛酒,等他们回到家,已经到了几位宾客,分别是张屠户、许木匠和刘麻子,张屠户带来半头猪,许木匠带来几个板凳,刘麻子买了一篮子菜,几位兄弟相见,先亲热了一阵,丁厨子带着肉菜进屋做饭了,剩下的几位摆开板凳,坐着喝酒。

过了一会儿,平日里跟方腊交情好的兄弟都来了,他们有的拎着鸡,有的拎着鸭,有的提着酒,有的抱着菜,方腊一概收下,让丁厨子给做了。

丁厨子手艺娴熟,没到中午,就做好了十几样菜,众兄弟们就坐,喝酒吃菜,喝了几碗之后,方腊说道:“兄弟们,今儿个叫大家过来,就是想让大家吃顿好的,如今这世道,我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老老实实的干活,好不容易织出几匹布,收了几担粮食,却被朝廷拿去挥霍,老婆孩子被逼着去**卖艺,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是鞭笞抽打,弟兄们,你们能忍受这样的虐待吗?”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道:“不能!”“我们哪能这么忍着?”“是啊!忍也不是办法”“……”

方腊接着说道:“现在的朝廷,哼!他们把从我们这儿的来的血汗钱拿去送给仇人,渴求在仇人的怜悯下苟且偷生,又挥霍剩下的民脂民膏,不知体恤民情,仇人来了,他们就让我们这些可怜的小民前去对付,打不过人家,又得给仇人供奉,他们又大肆搜刮,害的我们没有活路,弟兄们,你们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吗?”

众人群情激奋:“不能!”

说到这儿,方腊已经泣涕横流:“现在赋税这样繁重,能征的不能征的都要征,我们这些小民,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官吏的虐待,上天有好生之德,生下我们这些小民,又给我们安排了官吏,本来是让他们来养民的,没想到他们穷凶极恶到如此地步!我不过是漆点竹木罢了,竹木被他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断了生路不说,还要交那如山的税赋!他们在那里歌舞升平,日日搜刮花石,**声色犬马,把从我们这儿得来的钱献给西边的仇敌,仇敌手中拿着钱,却越发瞧不起我们,年年的供奉,要几百万之多,而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妻儿还被他们抓去虐待,大家说,该怎么办?”

刘麻子带头说道:“大哥,你是我们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说道:“对,我们都听大哥的!”

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这几天方腊就没睡过好觉,既然要造反,就得想个造反的计划,这计划他想了好几天了,终于能在今天说出来:“这件事我已经想好,这些年来,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老的老,死的死,现在的朝廷,奸臣当道,外有蔡京朱勔,内有童贯、梁师成,他们欺诈百姓,蛊惑圣上,于天理所难容,今年来的花石纲更是让人不敢言生,如果此时有人能发动起义,东南百姓必然闻风响应,不到半个月,就可聚齐上万人,到时候地方官吏一定不敢向朝廷上奏,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招抚我们,到时候我们用计策拖住他们,只需一两个月,就能攻克江南大郡,到时朝廷向中原的压榨会变本加厉,中原百姓忍受不了压榨,定然会群起反抗,西边的外敌知道了,也会乘机而入,朝廷内外受敌,就算姜太公在世也想不出什么谋略了,到时候我们只要镇守住江南,减轻赋税,恢复生产,不出十年,就能统一天下。如若不然,我们只能等着被眼前的赋税压死,兄弟们,你们想想,是大干一场,还是坐着等死?”

刘麻子又抢先说道:“大哥说的对!我们不能坐着等死,要大干一场!”

众人听了方腊这一番言语,纷纷举起碗,喝道:“干!我们都听大哥的!”

一时间,方腊这个小院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干杯喝酒,热闹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个衙役闻声而来,他们进了院子,见这番景象,喝道:“聚众喝酒,需缴人头税!”

众人面面相觑,衙役又说道:“桌椅板凳都交税了吗?你们家烟囱冒着烟,交炭火税了吗?菜是用铁锅炒的吧?铁锅交税了吗?做饭总要起灶吧?起灶税还没交,主人家在哪儿?把税给我交出来,统统交出来!”

如果执法者显出一副狗嘴脸,再老实的人也会被这副嘴脸感染,他们会对衙役万分反感,激发内心的斗志,于是本来老实的人变得凶残,他们会群情激奋,狠狠地教训这些愚蠢的、仗势欺人的衙役,因为这样的嘴脸太应该被消灭了。衙役喋喋不休的走近,一个人操起板凳,朝他们脑袋上砸去,一个衙役晕了过去,其他人纷纷抄起家伙,砍的砍,砸的砸,丁厨子也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菜刀结果了一个衙役的性命。

打了半天之后,衙役们都死了,刘麻子对方腊说道:“大哥,不如我们现在就起义,杀了这地方的官吏,救回妻儿!”

方腊举起一个钉耙,喝道:“弟兄们!我们先去杀了朱勔!”

众人呼喊着,各抄家伙,奔了出去,沿途喊着:“杀朱勔,讨六贼!杀朱勔,讨六贼!”,百姓听了这口号,群起响应,都从家里抄了家伙,跟上方腊的队伍,不一会儿功夫,队伍就有几千人,沿途的百姓听了号召,都加入队伍,这些年他们被朝廷忽视,唯有征税的时候才想起他们,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他们是一群贫贱百姓,他们相互吆喝着揭竿而起,他们冲进衙门,杀光衙役,又冲进县官老爷内室,杀了县令一家,接着又跑到朱勔下榻的青溪客栈,问老板:“朱勔在哪儿?”

客店老板吓得直哆嗦,颤巍巍说道:“早……早上就走了,今天应奉局……回京……城!”

方腊说道:“不好!赶紧去码头!”

码头上,朱勔扶着应娇娘上了船,坐在船舱中,船下纤夫们站在水中,使劲儿把船往深水里拉,这份苦力他们干了好几年,已经习惯了,这时,方腊带着农民起义军队伍来了,岸边一阵骚动,朱勔问赖头:“岸上发生什么事了?”

赖头往岸边一瞧,见到数以千计的乱民冲了过来,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回报道:“有乱民造反!”

朱勔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朝岸边看去,见方腊刘麻子丁厨子等人呼喊着冲过来,赶紧跑到船头,朝下边的纤夫喊道:“快点!快点!”

纤夫们累出了一身汗,使劲儿往前拉,这时岸上的义军喊道:“杀朱勔,讨六贼!杀朱勔,讨六贼!”

这六个字太能感染人了,有纤夫听见,也竞相呼喊:“杀朱勔,讨六贼!”,一时间,纤夫也停止不前,多年的忍受终有一天会爆发,陈腐的弊政终有一天要废除,纤夫们松开了绳子,有纤夫说:“往回拉!”

于是所有纤夫都往回拉绳子,朱勔连忙下令:“快!划船!划船!”

船上的小厮放下船桨,使劲儿往前划,可是纤夫们在使劲儿往后拉,朱勔拔出宝剑,朝下斩去,斩断了绳子,船桨也打晕了不少纤夫,船才勉强向前,这时,岸上的义军已经快靠岸,小厮们使劲儿划桨,船使劲儿晃了一下,终归平稳,进了深水,向前驶去,义军就差一步就要了朱勔的命。

没有杀掉朱勔,方腊又下令:“我们要血洗大牢,救出妻子儿女!”

众人又返回青溪,劫了牢房,牢房比外面的客栈住的还满,义军救出被抓进去的妻子儿女,还在牢中放了一把大火,把牢房烧了,接着,义军顾不上休息,风风火火的继续向江南进发。

船驶出青溪,朱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清点了一下船只,有三条船被乱军劫了回去,好在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刚才那些乱军的话此时还回响在朱勔耳边——“杀朱勔,讨六贼!杀朱勔、杀朱勔、杀朱勔……”

朱勔的额上渗出汗珠,刚才的一幕太惊心动魄了,如果被那帮乱民抓到,他就会被碎尸万段。应娇娘走到他身后,倚在他的背上,安慰道:“他们对你的误解太深,你别担心,他们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朱勔问道:“误解?真相?”

应娇娘点了点头:“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觉得是你为了讨好皇上,四处搜寻花石,害百姓倾家荡产,这几天跟你在一起,我才明白,是百姓对你的误解太深,其实是皇上自己想要花石,你恰好对花石很在行,又那么忠君,才招致百姓的怨恨。”

朱勔紧张的喘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说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应娇娘笑道:“我说的是事实。”

朱勔制止道:“事实也不能这么说!”

应娇娘愣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好像突然变了,不是那个在父母墓前发誓的朱勔了,她哭着说道:“朱郎……这么快你就变的这么凶……你到底爱不爱我?”

朱勔连忙搂住应娇娘,柔声说道:“娇儿,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可是你刚才的话要是被别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原谅我,好吗?”

应娇娘擦干眼泪,说道:“我知道,你这么说也是为我好,可是你干嘛要这么凶?”

朱勔抚摸着应娇娘的脸:“我是一时心急呀,我真担心你会出什么事。”

应娇娘枕着朱勔的肩膀,说道:“朱郎,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与我分开。”

朱勔抚摸着应娇娘的头发,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你,这辈子永远不跟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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