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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情路何去(二)

残阳道:“王长老不必如此费心,我可以自主运功疗伤的。”王安奎摇摇头:“接下来三日,咱们要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便是健康之时也是颇为劳累,在下助周少侠运功,可暂时压住伤势,能够短时间经受颠簸,否则如此下来,只怕伤势还要加重。”残阳叹口气:“小子离家以来,除了盆窑村的村长大爷以外,还没有人对小子如此好,长老和静岚照顾之恩,当真不知如何回报。”王安奎笑道:“少侠这么说就言重了,在下素来敬重英雄好汉。少侠年纪轻轻,身手不凡,胆识过人,更难得的是心中长存仁义,忠厚真诚。在下说是钦佩不已,绝无半点违心。”残阳还想说什么,王安奎笑道:“客套话咱们留着再说,眼下还是先帮少侠镇住伤势才是要事。”残阳见他盛情如此,实难推却,只好道:“如此谢过长老了。”

二人一前一后盘腿坐于床上,王安奎将双掌抵于残阳后背,说道:“少侠按照寻常运功路线行气即可,经过要穴、损伤经脉和五内之时,自会以气相助,一个时辰后该有成效。”残阳说道:“是。”说罢,便依照平日里的练功方法,将真气运转起来。不多时,汗水便沁出二人额头,又蒸成屡屡白雾,看来如同成仙入圣了一般。

然而二人全力运功之时,门外却一直静静的站着一个人,娇小的身躯,秀眉紧蹙,不断向房中张望,不是静岚又是何人?仿佛这房中的两个人就是天下最能牵动自己内心的人一般,双手握拳,一颗心紧张地乱跳。虽说只是寻常运功,但两人同时行功,凶险就会加倍。一旦扰乱,两人都会受到牵连。自己方才回到房中,但心却丝毫没有离开残阳的房间,思来想去,毫无睡意,又返身回来,守在门口,静静的候着,微微的焦急着。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二人散气收功。残阳感到身上说不出的舒适,之前的各种病痛一扫而光,大喜道:“长老神技,小子佩服。”王安奎哈哈笑道:“非也非也。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眼下少侠身上无任何不适,但只是暂时镇住伤病,好让少侠赶路之时不至于受颠簸之苦,但是回到天心城之后,还是要好好休养,慢慢恢复才是。”残阳躬身道:“是,残阳谢过长老大恩。”王安奎扶起他,笑道:“这倒不必,不过在下有两件事不解,想请少侠解惑。”残阳请王安奎在桌旁坐下,说道:“不敢当,小子知无不言。”

王安奎点头道:“好,方才运功之时,在下便感受到少侠内功惊人,远胜同辈。咱们疗伤之时同气连枝,感受到少侠运气路线与寻常修炼内功之法并不完全相同,但其效果更佳;另外少侠经脉敦厚,想必是长年累月运气练功之效,所以内力如此并不奇怪。但是创出此等运气之法,着实是别出心裁,事半功倍,让少侠短短十几年就练出寻常人三十年也未必练出的深厚内力,创此举者定是当世高人。不知少侠师从何方神圣?若有机缘,在下只求一见。”

残阳一时语塞,没想到王安奎竟是问及这个,说道:“呃……小子并无师父,自小是爹娘教我练功的。”王安奎道:“虎父无犬子,果然不错。既是如此,不知令尊令堂高姓大名?”残阳支吾道:“这……这……”心下焦急万分,方才说了“知无不言”,三句两句之后就要反悔么?可是爹娘的名号,万万不可随意透露的。左右为难,急的满头大汗。

王安奎心下明了,问道:“可是有难言之隐?若是如此,不必勉强。”残阳起身行礼道:“长老见谅,并非小子不信任长老,有意隐瞒,只是……只是家父家母名号,确实不能透露,此乃自小爹娘反复叮咛,纵使长老于小子有大恩,却也不敢违背。”长老叹口气:“也罢,机缘这等事,强求不来。少侠不必为难了,待到日后,相信自有机会拜见的。”残阳如释重负:“多谢长老体谅。呃,不知长老所问的第二件事,又是何事?”

王安奎哈哈一笑:“却是关于小女了。”门外静岚听见提及自己,心中“咯噔”一下悬得老高,侧耳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残阳一愣,问道:“愿闻其详。”王安奎笑道:“少侠聪明万分,这两日,小女静岚对少侠的心思,想必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这一问又是出乎残阳意料之外,门外静岚更是几乎窒息,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残阳定了定神,回想起来,这长老之女确实对自己照顾万分,那眼神中的关切和热情,恐怕早已远超寻常友谊,不禁紧张起来,答道:“这……的确如此。这两日静兰妹子……啊不,令千金确实对小子颇为照顾,令小子心中感激万分,只是不知……我与她素不相识,这短短两日……如何能够……”王安奎挥了挥手:“在下明白少侠心中疑惑。咱们江湖中人的女儿,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繁琐心思。在下一直教育小女,爱恨分明,是为气魄;来之有因,更是不必遮掩。那晚在盆窑村少侠力战群狼之时,我们在出手之前,曾经观望了一阵。并非因为畏惧而不敢出手,只是擒贼先擒王,未寻得头狼而贸然出手,只怕救不得少侠,反而陷入更不利的局面。谁曾想少侠不但在狼群猛攻之中,三番五次化险为夷,而后更是想到找出头狼来破去狼群之阵,并且在我们之前便认出头狼,机智聪慧,而又心细入微,实在令人敬佩。少侠有所不知,狼群之中,头狼乃是最为矫健,最为迅捷的一只,而少侠两次出手便将其斩杀,当时的英姿风采,连我们五大三粗的老江湖都为之折服,更何况是我这年方十五,正值豆蔻的小女呢?”

残阳听罢,拱手道:“长老所言,实在令小子汗颜。当日,小子只是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想到找出头狼只是急中生智,实属幸运。至于机智聪慧云云,小子愧不敢当。”

王安奎微笑道:“少侠居功而不自傲,谦逊宽厚,而且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其实若能得婿如此,真是我王家之福啊。”静岚一听,惊喜万分,差点晕了过去。

残阳却是惊讶万分,急忙起身:“长老!这……这等大事,恐怕……恐怕不能如此草率吧!”王安奎哈哈大笑:“少侠不必如此紧张,在下也就是这么一说,一切全看少侠的意思。咱们练武之人,不懂什么父母之命,现在小女心系少侠之身,只要少侠点头,便是一桩美事,忒也好了。不过……”突然话锋一转:“少侠若是不喜小女,或者心中另有所属,还请少侠早早言明。纵然在下敬佩少侠年少英雄,但静岚也毕竟是在下的亲生女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此等无终死局吧?言之过重,但是爱女之心,望少侠体谅。”说罢,连同门外一道惴惴不安的目光,一齐炯炯地盯着残阳。

残阳心中纷乱无比,凝思半晌,终于开口:“静岚妹子……貌美贤淑,开朗豁达,心地善良,实乃女中之凤。又有长老庇护,天心城中想必人人所仰;小子……小子出身低微,身无长物,只怕……配不上的。”静岚听闻,方才在云端的心瞬间跌入万丈深渊,冰透冷透,胸口一滞,仿佛呼吸都停了。

王安奎听闻此言,眉头深皱,说道:“什么配不上,全都是托词罢了。少侠既出此言,当是不喜小女了?”残阳摇摇头:“不喜二字,绝不敢为。只是正如长老推测,残阳心中已有所属。实不相瞒,此番前往长安,便是为了寻她。”王安奎眉头一挑:“哦?却不知这位女子,少侠便配的上了?”

残阳听出话里有话,却不动声色道:“并非如此……此乃小子一厢情愿,她家中乃是朝中显贵,权倾朝野,更不是小子能高攀得起的。”王安奎冷笑两声:“原来是官家,嘿嘿,好了不起!只是那边是一厢情愿,这边却是皆大欢喜,少侠可要想清楚了。”

残阳咬牙道:“小子不愿做反复无常之人。”

王安奎倏地起身,说道:“少侠人才武功都无话可说,唯独这一点,恕在下不敢认同。男子汉大丈夫,比来比去却是出身家境,教人不痛快!”残阳默然不语。王安奎又道:“少侠行事若是如此,倒真是不必透露高堂名号。难道将来传到高堂耳中,知道自己辛苦多年养育的家中栋梁,却是配不上天下人的么?!”说罢,拂袖而去。留下静岚惊愕地呆立在门口,怔怔地望着残阳,眼前不禁渐渐模糊起来……

残阳抬起眼来,看到静岚僵立在门口,顿时一愣,赶忙走上前,见她泪眼婆娑,委屈至极,心下痛惜不已,但自己方才说了心有别属,也不知如何劝说,二人如此静默了一会,残阳开口道:“王……王姑娘,我和王长老的话,你都听到了?”静岚听到“王姑娘”三个字,仿佛眼前这个人瞬息之间生分如陌路,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也听不到他叫自己“静岚妹子”了,心中悲苦至极,眼泪更是无法自制,如小溪般汩汩而下。残阳只觉心如刀绞,半晌才缓缓说道:“王姑娘,在下……在下方才对长老所说,并未有半点虚假。王姑娘你这般……光彩照人,怎愁找不到真命天子,还是……还是把我忘了吧。”说罢,心中暗叹一口气,忖道:“如此一来,也不算耽误了静岚妹子,只是如此留隙,只怕不能与长老他们一同前往长安了,唉,还是我独自走吧。”打定主意,不敢去看静岚的脸色,径直走了出去。

没走出两步,忽然听闻身后一声极其温柔的声音:“周大哥,你去哪里?”残阳一惊,回头一望,看到静岚扶着房门,脸色仍然苍白,但眼泪已被擦去,之前委屈的表情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到心中的微笑,阳光之下,竟是美丽绝伦,让残阳不敢正视,低头道:“在下辜负了长老和姑娘的美意,惭愧万分,不敢再和各英雄们同路,以免给大家增添不快。在下自会想办法去往长安,王姑娘不必挂心。”说罢,转身又欲离开。方才迈步,左手突然被静岚拉住,心中一跳,回头看时,静岚站在身后,静静地望着残阳,纤纤玉手皓白如雪,看的残阳心神一荡,赶忙问道:“王姑娘……你这是何故?”

静岚笑道:“静岚知道,现在在周大哥心中,有一个比我更重要的人。但那是周大哥的事,静岚不敢干涉。可是我喜欢和周大哥呆在一起,这却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残阳听闻此言,怔怔地望着她。静岚继续说道:“周大哥喜欢她,那是一厢情愿;我喜欢周大哥,也是一厢情愿。但是只要能天天见到你的脸,听着你说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周大哥若是执意要走,静岚不会挽留的。周大哥你去哪里,静岚寸步不离地跟着便是。”

残阳听罢,惊道:“这……这怎么使得?!王姑娘你怎会这么想?!”静岚说道:“那是因为,周大哥方才要离开,经过我的身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如果就让周大哥这么走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我一定会很难过,比现在还要难过得多。周大哥也是一厢情愿,可是却仍然那么开朗,那么洒脱,静岚和周大哥比起来,真是差的太多了。”残阳叹口气:“王姑娘,不是这样的……方才的那些话,在下真的从心底里感激。只是,如果王姑娘真的跟着在下走,恐怕在下就再也无颜面对长老了。”静岚笑道:“所以说啊,周大哥就不要走了,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天心城吧。就算你没有答应我爹爹的话,但是他一定还是会替你治伤的。只是……希望周大哥听到静岚刚才说的话,不要看不起静岚才好……”残阳大吃一惊,连连摆手:“怎么可能!静岚你千万不要多想!”情急之下,称呼又改成了“静岚”,话方才出口,便已反应过来,呆呆的不知该说什么。静岚听闻,欣喜不已,又看着残阳愣神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残阳看到她的笑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之前的抑郁一扫而光,也跟着静岚笑了起来。就在艳阳高照的上午,所有阴霾,都在这爽朗而开怀的笑声中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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