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嵩山人间寺距离西北金城本有千里之遥,即便凭借原辰登堂入室的脚力也不免要走上个十天半月。这一日已到农历九月初九,原辰登上兴隆山,在看金城也不过是咫尺之遥。想那十七年未曾谋面的家人,心中也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是在寺庙之中,未曾经历那人间的紫陌红尘,虽是到了而立之年,却不免有些童子之气。一路行来,背囊中也仅剩下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那条齐眉棍在多日的跋涉当中也呈现出灰黑之色,不见当初白蜡杆的光洁。整个人也是灰头土脸,哪还有半点得道高僧的样子。正下到半山腰,忽听得下方马蹄骤起。极目远眺,吕家旗帜迎风招展,约莫有个两三十人的样子。正前方一马车,镶金冠玉,仿似想享尽人间之奢华。
原辰暗自不语,心中却在盘算,莫不是爹爹今日登高,若不然吕家还有谁有如此的声势。我且下去一观。形势匆忙,哪里还来得及换上那套略微干净的僧袍,就直奔着前行的车马而去。
齐眉棍上下翻飞,将挡在前面的树枝尽数扫除,速度倒也不慢,就在距马车不到十步之遥的时候。忽听一声大喝:“兀那贼秃,不好好在庙中吃斋念佛,净做起这打家劫舍的营生,好不要脸皮啊,冲撞了我家大人,岂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原辰却不答话,直奔马车而去,丝毫不理刚才说话之人。只是,刚才放话的汉子,见原辰并不搭理,而是直奔马车儿来,心中大惊。手上功夫却不慢,一把大关刀朝着原辰迎面剁来,大有一夫当关之势。原辰堪堪避过,却又见那汉子大关刀并未停歇,距地面约有二尺距离时有横扫过来。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原辰本是看到自家车马,性质正浓。却被这汉子忽然间给搅断,心中也不满升起一股无名火。齐眉棍业已挥出,在关刀上一点,人已腾空而起,借下冲之势直朝着那汉子肩胛而去。那汉子此时也知原辰武功颇高,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大关刀横架之时,口中大呼:“兄弟们助我,擒下此小贼。”却不防,原辰本以无处借力的齐眉棍,在腰力带动之下,就那么避过了大关刀横架。反是在那汉子胸口一点。大喝:“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还不认一家人了,我是吕奉岐。”原来原辰和尚的俗家姓名是吕奉岐,原辰只是其法号而已。在瞧那汉子,受了齐眉棍的冲力,倒退不下十步,口中吐了一口鲜血,却依旧屹立不倒。说话声音倒是有些微弱,但还是丝毫不差的传进了原辰的耳朵中。这三年来,多少人冒充我六哥的名讳,岂不知我六哥在人间寺修行十七年了,已是得道高僧。怎会像你獐头鼠目,只知乱窜,兄弟们把他给我拿下,听大人发落。那二十几人顿时将原辰围在距马车三步的空地中,长枪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越发显得渗人,再加上这些兵士身上的煞气,原辰那颗愠怒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轻颤了几下。看来久居西北金城戈壁之地,外接漠北游牧之族,内连杨家中原沃土。西北男儿的剽悍之风已是深入骨髓。试问,临敌上阵,这样的兵士不胜,谁还可以胜之。见众人已经将原辰困在原地,那汉子又道:“和尚,还是蛮有两下子的吗?不过记住了这是金城,这是吕家的天下,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给我绑起来,我去请大人发落。”未等那汉子走到马车前,帘布已经掀开,一紫袍老者已步下马车,观其身高竟有九尺,就那么一站,大有睥睨天下之威。看来此人,必定久居高位,一身气势,比起杨家武清犹有过之。面上不悦之色任是傻子也瞧得出来,问道:“奉节,是何人挡了老夫座驾,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膊啊。”先前那汉子答道:“爹爹,又是一个冒充六哥的,这几年不下十七八个了,没什么新鲜的,不过这个人的武功却远远高于小儿,这才耽误了你登高的行程……”。还未等吕奉节说完,原辰一看到,那就是自己十七年未曾谋面的爹爹,看其头发已不似当初走时乌黑飘逸,反而黑白掺杂,不免鼻子一酸,暗道是孩儿不孝。却不知这番想法已是犯了佛门一戒。看来,着原辰此生到底是不能达到那六根清净,看红尘俗世生老病死如过眼云烟了。只是此种情况,换是谁又能心如止水。原辰转身,面向那紫袍老者,倏地跪了下去,直弄得周围的兵士面面相觑。吕奉节此时也看了过来,心中思量,看这人不似作伪,倒是真情流露,莫不是我十七年未见的六哥,只是六哥走的那年我才五岁,若真是六哥的话我倒无法自处了,反正自己在爹爹身边,安全不成问题,遂大手一挥,围着原辰的兵士们也就让开了一条通路。那紫袍老者顺着吕奉节所指,看了过来。原辰却是扑、扑、扑的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言道:“爹爹,是我,奉岐回来看您了。孩儿不孝,多年未能替您分忧,您受累了。”在看那老者,却不搭言,而是从车辕出扯出一柄大戟。此戟三锋两刃,内长四寸半,胡长六寸,柄长一丈六尺,重约四十余斤,正是吕家先祖成名之兵器。此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大戟冲铲而出,八风不动,任谁也无法将年迈二字和其搭上半点关系。正所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原辰虽不明就里,却也顺手抄起齐眉棍,不求克敌,只求自保。老者一番冲铲、横刺、直劈,却丝毫奈何不得原辰。一番辗转腾挪,齐眉棍舞的是水泄不通,任凭老者如何变幻招式,依旧奈何不得。约莫五六十招过后,老者已是气喘连连,招式也就缓了许多。原辰也借此机会跳出了战圈。黯然言道:“爹爹,您此举何意。”再看那老者,拄大戟而立,那股子威严之势丝毫不弱于大戟翻飞之时,好似随时都可以奋戟而出,叫人忘却了刚才那气喘之摸样。大笑道:“奉岐,你过来,让爹爹好生看看,你这一走十七年未得音讯,为父又和尺松那僧人有过约定,不得去人间寺看你。今观你身体壮硕,已不复当年孱弱之姿,武艺已不再爹爹当年之下,实在是可喜可贺的。有子如此,老夫何求啊。过来上车,回府。”
四周兵士听令,变调转马头。原辰和尚也上了那老者的马车。原地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吕奉节,心里暗想:看来这口气是没法再出了。这人竟然真的是六哥,不过武艺着实高超。嘿嘿,以后有了陪练的好帮手的。一双眼睛之中狡黠之色渐浓。只是此时,车队渐行渐远,这才迫不及待的打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