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与荆棘交手后,未明因脚伤而并未修习外功。时光如水,这一伤便是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间,未明除了修习内功外,还从无瑕子和谷月轩那里讨来了些古籍,这些古籍大部分也不是讲武学的,而是诸子百家的经典之作以及一些史书。未明虽是醉心武学,却也未曾忘记萧遥和无瑕子说的话,他隐约地意识到,学武,必先正心。未明以前虽是听私塾先生讲过些《论语》,但应对这些晦涩的言语,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古籍读了不少,却也大抵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
这日秋高气爽,未明脚伤也已然好得差不多,未明也按捺不住性子,便要出去走走。
未明走到后山森林,见这林子中落叶纷飞,仿佛是给大地披上了一袭黄裳,甚是美丽。而未明心中却想着如何用剑将这一片片的落叶削成两半。
未明正自游走间,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呼“救命”,未明忙循着声音而去。
未明正寻着,忽然一男子从森林中蹿了出来,形色甚是狼狈,那人一见未明,大声喊道:“少侠,救命啊!”这人见了未明,却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直冲过来。
这时,一道红影从林子中闪将出来,忽见得一人立于那男子面前,大声喝道:“狗贼黄骆,你坏事做尽,我杀了你!”
未明一听,这声音虽是不太清亮,但也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时却见那女子举刀直向黄骆砍去,未明飞身向前,以剑挡住了女子这一刀。虽是接住了,未明的持剑手却也是酸麻,便自忖着:“这女子的臂力怎的比二师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未明此时细视,这女子身着一身红色绫缎衣,身材高挑,却是戴了个斗笠,那斗笠四下垂下来的红色薄纱,女子的面容便是被其遮住了。
那女子见未明挡下了这一剑,便大喝道:“你这狗贼难不成也和黄骆是一伙的!”
“什么狗贼!你这恶女人怎么出口便骂人!”
“呸!你与这黄骆狼狈为奸,本姑娘不仅要骂你,还要杀了你!”言罢,便再挥刀砍来。
未明示意黄骆退下,自摆出了迎战的架势,只见这女子的刀法刚猛绝伦,速度奇快。未明躲了几下,忽然一个潇湘夜雨式使了出去。
那女子却是只攻不守,腰间一个巧力,手臂奋力一挥,便掀起一波气浪,直将未明的潇湘夜雨式化解,未明大惊,反身一跃,退了回去。那女子便是乘胜追击,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这一刀却有劈石破玉之势,未明大惊,此时距离又实在过近,来不及闪避。
眼看危机之时,只听得啪的一声,未明面前竟有两把刀交碰在了一起,未明识得其中一把是那女子的,另一把却不知道是谁的。未明抬头而视,只见那使刀人竟是老胡!
“三少爷,你且退下,这里便交给我吧!”
只听那女子大喝道:“今天算是本姑娘倒霉,竟是掉进你们的贼窝了!也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言讫,再次举刀砍向老胡。
老胡压低了下盘,双手握刀,摆开架势,正在女子离老胡不到几尺的距离时,老胡右肩膀向后一侧,双手挥刀,刷刷刷砍了几下,四下却是泛起阵阵刀风,竟直把那女子逼退了回去。
未明暗惊,不成想老胡真是真人不露相,以前只知道他酷爱打铁铸造,却没成想他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深不可测的武功。
那女子见状,已知敌不过老胡,便撂了句话,道:“黄骆,今日算你这狗贼命大!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一天,本姑娘一定要了你的命!”言罢,便退向了深林之中。
未明长舒一口气,走向老胡,大赞道:“老胡!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恶女人的刀法虽是刚猛迅捷,却也比不上你这刀法来得精妙!”
老胡憨憨笑了一下,说道:“三少爷过奖了,咱们先去看看方才那人吧。”
未明点了点头,便向黄骆走去,黄骆急忙作揖行礼,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不知少侠姓甚名谁?”
未明挠了下头,笑道:“在下姓东方,名未明,乃逍遥谷三弟子。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被辈应行之事。只是不知道阁下究竟怎生惹着那个恶女人了?她竟要置你于死地?”
那黄骆顿了一下,眨了几下眼,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命里该着!在下家住杜康村,靠倒腾酒维持生计,近几年来算是小有积蓄,前些日子放从洛阳城卖酒回来,却不成想遇见了这恶贼!”
未明直叹了口气,问道:“兄台大可放心,就由小弟护送你回杜康村好了,这道我也算是熟悉的了。”
黄骆大喜,便说道:“少侠侠义心肠,在下佩服的很!”
未明到老胡面前,说道:“老胡,麻烦你回去把这事给师父说一下,杜康村离这里不算远,我黄昏之前便能回来。”
老胡看了看黄骆,又看了看未明,小声说道:“三少爷行侠仗义是好,但行事却要多几个心眼,老胡这便去跟掌门说,三少爷尽管去吧。”
未明谢了下老胡,便随黄骆出谷,望杜康村而去。
未明和黄骆来到杜康村门口,正碰见两个人寻着黄骆,黄骆向那两个人招了下手,那两个人便走过来,大喜道:“主人,您终于回来了!”
“你们这群废物!若是没有这位逍遥谷的东方少侠,我早就被那泼妇砍成肉酱了!”说罢,变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块金元宝来,塞到未明手中,说道:“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这钱财乃身外之物,黄某留这么多却也是无用,便留给少侠添件趁手的兵器吧!”
未明连连推开,说道:“行侠仗义,又怎能受人钱财!黄兄好意,在下心领了。”
黄骆大笑道:“好!黄某也素闻武林人士视钱财如粪土,今日一见,当真佩服的紧啊!若不嫌我,还请东方少侠赏脸,来寒舍歇歇脚。”
未明摇了摇头,说道:“便不叨扰黄兄了,小弟还是趁早回谷为好。”
黄骆说道:“既如此,黄某便也不强留东方少侠了,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未明一拱手,也说道:“后会有期。”说完,黄骆便领着那两人离开了。未明心中暗喜,这次总算是做了一件侠义之事,便转身欲离开杜康村。
方此时,未明听见周围一阵嘈杂,再一看,却是杜康村的村民将未明团团围住了。
“村长!就是这小子,我刚才亲眼看见他送黄骆回来的,黄骆还塞给了他一块金元宝,秦女侠所说的混小子,必是他无疑!”
未明听得一头雾水,只见一长髯老者走了出来,向未明说道:“孩子,你怎么能助纣为虐啊!”
未明忙问道:“这……小生早些时候只见有个女子想要杀这位黄骆兄台,便出手相救……”
“呸!还黄骆兄台,你可知这黄骆可是杜康村里出了名的恶霸,欺男霸女的事干了不知道多少!”只听得一个汉子说道。
“是啊……大伙对黄骆是又怕又恨,亏得前些日子村子里来了位女侠,听闻此事便拍案而起,允诺定要杀了黄骆那厮……”
“谁知道方才那女侠回来,却说是有个臭小子坏了事!”
未明此时恍然大悟,知黄骆所言尽皆是胡编乱造,不由得心中一凉,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
只听得村民们各种谩骂声不绝于耳,“方才那黄骆还说他是逍遥谷的,看来逍遥谷也不过如此!”
“还少侠?我看就是个傻小子!”
骂了也不知道多久,村长叹了口气,示意大家散开,待到众人散的差不多了,未明走到村长跟前,颤抖地问道:“村长,那黄骆的家在何处?”
却说那黄骆到了家中,便大吃大喝起来,心中暗喜碰到了这么个傻小子,算是捡了条命回来,正自哼着小曲,忽然听的外面传来了打斗之声。
“黄骆,你给我滚出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未明。
黄骆起身出来,假笑道:“这不是东方少侠吗?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黄骆,你坏事做尽,我反而被你所诓,我今日定要替天行道。”
“这……东方兄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黄骆长这么大却是从来没说过假话……”黄骆说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我再也编不下去了,没错,我黄骆就是坏事做尽,你这个傻小子又奈我何!”
未明气的咬牙切齿,苦于身上没兵器,知得挥拳向黄骆打去。
谁知此时未明身后却是来了道劲风,未明大惊,右脚一垫,向左侧闪了过去。未明向后一看,面前却是站着两个虬髯大汉,两人各执狼牙棒,身后又跟着一群家丁,这两人便是黑风寨臭名昭著的龙虎兄弟—兄长巴龙,弟弟郝虎。(别问他们俩姓怎么不一样……)黄骆给了他们些钱财,让他们来看家护院,黄骆敢如此横行霸道,与此二人脱不了干系。
“大哥,这小子活腻歪了吧!敢来招惹咱们兄弟!”
“门口那只大黑狗确是几日没见着荤腥了,今日就把这小子剁成肉酱,给大黑狗解解馋!”
未明看了一下两人,自忖着:“若是一人我尚可应付,可这两人携着这么一群家丁,可如何是好!”未明正自焦急间,忽然听得几名家丁惨叫,众人向门口看去,却是逍遥谷后山那位红衣姑娘,那女子见了未明,说道:“好啊!原来你也在这!今天就叫你们全部死在这!”
“不,姑娘,你别误会,在下也是来找这黄骆算账的!”
“嘿嘿…大哥,这不知死的还不止一个。”
“哼……待会儿这丫头先别杀,留着慢慢玩!”
那女子听这话,便已知未明所言不虚,便说道:“傻小子,别挡路,刀剑无眼,你手上没兵器,待会儿伤了你本姑娘可不负责!”说罢,便举刀向龙虎兄弟砍去。
那龙虎兄弟却是天生蛮力,只见郝虎大棒一轮,那女子刀上的力便卸去了大半,巴龙又欲挥棒打来,未明一个流星赶月式,踢中巴龙腰间,那巴龙稍微退后了几步,这一来却是被激怒,大喝一声,冲向未明,未明四下环顾,却是拿起了一把扫帚,施展开秋风扫落叶式,那巴龙饶是力气极大,下盘受了这几下,却也是疼痛难当,便向后退了几步,未明却是不放过这机会,不知怎的,未明右手鬼使神差般地握住了扫把,这一下竟是握剑的手法,使将出来的招数也是逍遥剑法中的潇湘夜雨式,这一下是把巴龙戳得鼻青脸肿,那女子见了,也是暗暗称奇。
未明欲再出手,那郝虎却一棒打来,将扫帚打成两截,未明纵身一跃,使出一招鹏飞万里,这一脚直冲郝虎面门而去,那郝虎却是想以攻代守,只轮起大棒来迎,棒子刚轮到一半,那女子上来便是一刀,这一招与郝虎大棒用力方向相同,速度却是比郝虎快了许多,郝虎来不及收力,这一下却是把棒子抡了出去,未明趁此良机,将内力灌输于右脚,只听得哐当一声,那郝虎被踢了个仰面朝天,人事不省。
巴龙忙背起郝虎,狼狈而逃。家丁们也是吓得屁滚尿流,四下逃散。
未明和那女子回头一看,却是见黄骆向正厅跑去,两人便飞速追去。
两人一进大厅,却没见着黄骆,正自疑惑间,正门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插上了,未明踹了两脚,却是打不开。
“等一下……这是什么味道?”那女子说道。
只见四下冒气黑烟来,随后四下便是火光。未明心想:“糟糕,这次算是着了这恶棍的道了!”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黄骆的笑声:“哈哈!就凭你们两个还想要老子的命!你们即是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不如就让我来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一程!”
“你说什么……干柴烈火……可恶,你给我滚出来!”那女子反应出奇强烈,未明却是不怎么听得懂,忽然房顶一道着火的梁子从女子头顶塌了下来,那女子却是怒气冲天,竟是全然不查头顶危险,未明一个顶肘,便将那梁子弹开,女子大惊,看了下未明的手肘,已然是烧的血肉模糊。
“姑娘,你没事吧?”女子摇了摇头,未明会心一笑,心里自忖着:“难道今天竟是逃不出去了吗……”
忽然,从墙角间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个人从一幅画后面滚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骆。未明正自惊奇,只见那画后面又走出两个人来,未明细视,那二人竟是谷月轩与荆棘!
只听得谷月轩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师弟,还有这位姑娘,这后面乃是一条密道,直通杜康村外,我们快走吧。”
说罢,便与荆棘向密道走去,那女子走到黄骆跟前,在他背上狠狠跺了一脚,骂道:“狗贼,你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言罢,也向密道走去。
未明也来到黄骆跟前,黄骆苦苦哀求未明救命,未明冷冷地看了黄骆一眼,从案台上取了一个大花瓶,啪地一声砸到了黄骆的脑袋上,这一下却是把黄骆砸得不省人事。未明也不回头,便向密道走去。
荆棘见未明走来,便不忘了奚落一声:“哼……若不是老头子跟大师兄吩咐,我还真想看看烤乳猪是个什么样子。”
未明不语,少时,便问谷月轩事情原委,谷月轩道:“老胡回来便把后山的事情给师父说了,老胡对这杜康村甚是熟悉,黄骆这恶霸的名号他也早有耳闻,只是当时不愿泼你冷水,便没将实情相告于你。于是师父便派我们两个来暗中监视黄骆,顺便保你周全。”
未明听谷月轩这么一说,满脸通红,心中很不是滋味。少时,便已到了密道尽头。谷月轩回头一看那黄骆的家中,已是被火海吞没,谷月轩道:“师弟,你和这位姑娘先在此歇息一下,我和阿棘去找些水来把火灭了,免得殃及村民。”说着,便与荆棘向村子里走去。
未明走到那女子跟前,说道:“早些时候我受黄骆那厮蛊惑,对姑娘多有得罪,今日又让你涉险,在下实在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
那女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是非不分,现在纵是你跪下磕一百个响头,我也未必能原谅你!”
未明顿了一下,说道:“那……两百个如何?”
那女子听了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来吧,我在这给你数着。”
那女子虽是把这些权当戏言,可不成想未明却当了真,当即噗通一声跪将下来。那女子一见,忙将未明扶起,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方才不过戏言而已,可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大礼我可受不起!”
“那些世俗理教,端的是比不上人命……”
女子笑了一下,忽然瞥见未明手肘上的伤,便说道:“看你在火场里救我一命,这也算是扯平了。”说着,便摘下了斗笠。这斗笠一摘,只见一头褐色长发随风而舞,这女子生得一对富有英气的双眼,五官清秀,额头上却画着个不知名的图案。
只见她将那斗笠上的红色薄纱撕扯了下来,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来,接着将药瓶中的药擦在未明肘上,最后将那薄纱在未明肘上包扎了一下,说道:“好了,这是我们霹雳堂特制的止血药,包你管用。”
未明拱手谢道:“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说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哪有人第一次就问姑娘家的名字的(ps:为什么不能问?我也很奇怪……)”
未明挠了下头,说道:“姑娘教训的是……”
那女子见未明此状,不由得笑了一下,问道:“你问我名字,你又姓甚名谁?”
“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
“逍遥谷东方未明是吧……好,我记住你了。”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几个铁质的丸子,塞到未明手中,说道:“这是我霹雳堂的看门火器,霹雳雷火弹,今后你若遇险境,可凭此脱险。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动身了,如若后会有期,下次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言讫,转身而去。
却说谷月轩与荆灭火后,与杜康民分说清缘由,这场误会就此化解。
当晚,逍遥谷众人用完餐后,无瑕子发现未明一直闷闷不乐,待众人散后,便将他留了下来。
“明儿,此次黄骆之事,你可对江湖有所领悟?”
未明吸了一口气,眼睛微闭,点点头,说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徒儿终是道行浅显……”
无瑕子叹了口气,说道:“江湖间,便没有真正的是与非,那黄骆虽是行恶多端,却并未伤人性命,你们却伤他性命,烧他宅第,于杜康村民来看却是行侠仗义,却不知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必会有所谓的恶行与善举,然而是非对错,却往往在人一念之间,多数时候竟是无法分说的……你涉世未深,今后诸如此类事情定会层出不穷,该怎么应对,你随心便好,我逍遥谷掌门从来不对弟子所为进行干涉。为师找你,只希望你勿在此事上钻牛角尖。”
未明听得似懂非懂,说道:“徒儿受教了,师父您也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徒儿告退了。”
无瑕子点了点头,待未明走后,无瑕子叹道:
“自古逍遥难逍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