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金祖光精神气十足的从楼梯走下来,后面跟着戴着黑眼圈的金太太,云氏一看,打趣道:“太太也是太辛苦了这一晚上,快坐下吃点好的补一补。”说的金太太面红耳赤,本来就心中烦躁,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怒火中烧,笑道:“总的说还是妹妹辛苦,什么时候能为金家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是没白劳累了。”云氏听了这句话脸一沉,进金家这么多年,大太太生了金子濠金子澳兄弟两个和大小姐金润芝,二太太孟氏生了二小姐金汐芝,只有她无儿无女一直是块心病。
云氏刚要还嘴,却被金祖光拦住了,“你们两个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当着儿女的面都少说几句吧,全家人坐在一起安生地吃顿饭不好么?”云氏撇了撇嘴,讪讪地坐在一旁,金太太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也坐下了。
“怎么不见子澳啊?这个点钟了还没起吗?张婶你去叫他下来。”金祖光看到一桌子人唯独少了金子澳,便向老仆人张婶吩咐道。
“老爷,二少爷一早就出去了,看样子还挺急的,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张婶在一旁答道。
云氏冷笑了一声,又叫张婶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说道:“还能有什么急事,听说今天殷家大小姐过生日,八成啊是赶过去给人家庆生了。”看到金祖光的脸色变了,云氏又煽风点火道:“其实,子澳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做点正事。这天天往人家府上跑,知道的呢,说咱们两家好,不知道的以为咱家家风就这样呢。”
“要我说挺好,先生说了现在自由恋爱,二哥这是追求自由,追求爱情。”金汐芝在一旁看不下去,为金子澳辩白了几句,这可吓坏了孟氏,忙说:“小孩子家家,知道些什么,吃你的饭。”金太太倒是很欢喜,刚才想为儿子辩解却词穷,听到汐芝这么一说,一边给汐芝夹了个鸡腿一边笑道:“还是上过洋学堂,懂得多。”
“多什么啊?依我看,你们那个先生就是个糊涂虫,好的不教尽教些没有用的。”金祖光呵斥道。金太太却不服气,说道:“老爷你也是吃过几年洋墨水的人,怎么现在又说洋学堂不好了。”
“我让她们去学洋文,谁知道教她们这些?我告诉你们,这是中国,不是国外,什么都得按祖宗留下的来,听到了没?”金祖光冲着润芝汐芝两姐妹教训着。汐芝终究是小,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一直没说话的润芝,却把筷子啪的一摔,说道:“吃饱了,我带小妹去上学了。”起身拽着汐芝就往楼上走,气的金祖光头发都要立起来了,“都反了,一个个的!”
金子濠在旁边劝道:“父亲,不必担心。弟弟妹妹们还小,耍耍小孩子脾气也是有的,回头我说说她们。”金子濠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眼之间像极了金太太,却又多了几分坚忍,而挺拔的鼻子又和金祖光如出一辙,金祖光每次看到他都甚感欣慰,觉得金家大有希望。金祖光便问道:“你在外交部的工作怎么样?和上级的关系怎么样呢?”金子濠答道:“父亲放心,部里事务现在并不沉重。总务长是我的老师,又与您是旧相识,对我关爱有加。”“那就好,好好干,金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润芝汐芝走后,饭桌上的气氛就更沉闷了,金太太和云姨太一如既往地唇枪舌战,金子濠两边陪笑的脸都僵了,终于借故部里还有事,出了家门。
早饭并没有吃什么的金子濠打算去同德楼打个牙祭,正往那边走着,却被古玩店门口的伙计拦下,伙计笑呵呵的说道:“金大公子,您一直想找的珐琅彩我们掌柜的替您寻着了几个,您赏脸去看看?”进了门,不巧,掌柜的在后面会客,脱不开身,伙计便去催促,金子濠在屋中转了一圈便寻了柜台后的圆凳上坐下候着。金子濠才坐下,就见一个姑娘找上门来,怀里夹着一些画轴。姑娘看了看金子濠,金子濠也看着她,头前薄薄的刘海,后面梳着一根麻花辫,头上别着一只刻着玉兰花的木簪子,显得很秀气。白皙的皮肤沁出少许的汗珠,圆润的脸蛋被太阳照的有些发红,上穿淡黄色的夹袄,领边嵌着一点白色的绒毛,底下是桃红色的罗裙,衣服略显得陈旧了,但自有一种柔和之美,还隐隐约约透着少女身上固有的芳香。
姑娘见他没有起身或者开口的意思,便问道:“你是新来的伙计吧?”金子濠也没有回答,姑娘就把画轴放在柜台上继续说道:“这是醉仙人的字,老样子。”说着将手伸出来,金子濠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钱啊,五幅字三个扇面,两个银元。”姑娘反而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金子濠,金子濠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逗逗她说:“我新来的,我们掌柜的不在,柜上着锁,我这只有一块银元,不然您明天来取?”姑娘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不过你得给我写个字据,欠我一块银元。”金子濠把字据写好,又拿出一块银元放在柜台上,她刚伸手要拿,金子濠却一手盖住银元问道:“慢着,姑娘,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万一是假的,我们老掌柜回来不得剥了我的皮?”“那你想怎么办?”金子濠想了想,忽然看到她头上那只木簪,说道:“那根木簪可是姑娘随身之物?”“小时候祖母给我的,从未离身。”“不如姑娘把这根木簪留在这里怎么样?木簪不是贵重之物却对姑娘意义非凡,留下木簪你一定会找上门来,而我们这个店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掉。”姑娘沉默了一会,点头答应了,拿了银元便走了出去,金子濠起身喊道:“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怎么和掌柜说?”只听她头也不转地回道:“醉仙童,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