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才从后边出来,就看见金子濠坐在柜台后的圆凳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木簪子,陪笑道:“金大少爷怎么坐那去了?”金子濠也不理,老掌柜挂不住面,转身对身后的伙计训斥道:“你们也忒不规矩了,不知道这是大少爷么?还不赶紧从后面搬两把八仙椅来,再沏一壶西湖龙井,没眼力见的家伙,还不快去!”伙计一边往后面走,一边嘟囔着“您一直不听我回话的,还赖上我了……”
茶沏好了,椅子也搬来了,金子濠可丝毫没有动地方的意思,掌柜的有点慌,忙陪笑道:“您前些个儿寻的乾隆时期珐琅彩瓷瓶我替您找着几个,不然您老移步到后面瞧瞧?”金子濠这才抬起头来说:“这到不必了,老掌柜你的眼力我是信得过的,选两个好的,下个月初五拿红绸子包好给我送到金公馆,这一根金条是定金,东西平平稳稳到了,我再付剩下的。”
老掌柜忙应下了,又听金子濠问道:“你可知道醉仙童?”回道:“知道知道,您可能不知,如今这世面上流行醉仙人的字,颇有唐朝颠张狂素之风,但都不得见其人,只是有个自称是醉仙人家中门童的姑娘来送,久而久之,我们就叫她醉仙童了。”
“方才她来送这些字,我只给了一个银元并立了字据,下次她再来送,你把另一个银元给她吧。”金子濠吩咐道。“怎么好让您破费,我们得还您。”老掌柜忙说道。“不必。”金子濠一边说一边展开那些扇面,果然字体豪放,好像醉酒之后胡乱写的,却又透着一股苍劲之力,一看就知出自大家之手。只是其中有一个扇面与众不同,上面花瓣飘零了一地,妇人倚桥垂头哭泣,旁边却用簪花小楷题写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金子濠拿起扇子,对掌柜的说:“就当我买的。”说完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道:“她若问起我,你就说是一个新来的伙计,但是已经被解雇了。”老掌柜的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只能诺诺地应下了。
金子濠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渐黑了,金太太身边的丫鬟传话说金太太找,他便换了身衣服赶过去了。只见金太太躺在软榻上,丫鬟给她揉着脑袋,丫鬟瞧见他刚要说话,金子濠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自己替金太太捏了起来,过了一阵,金太太闭着眼悠悠地说道:“行了,你也歇着去吧,顺便催催大少爷过来。”金子濠笑道:“好的,太太。”金太太睁眼一瞧是他,笑道:“就你鬼主意多,我还想呢,青儿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平日里可没这样过。”金太太坐起来,整了整衣服,收起笑脸,对金子濠说:“子濠啊,你是家中长子,也应该为母亲分担一些忧虑,你说是不是?”“自当如此。”金子濠垂眉顺目地答道。金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父亲在你们小的时候与佟贝勒府定了一门亲事,你兄弟两个,虽你是长子,但你父亲决定把婚指给你二弟,你弟弟的性格从小就倔,你帮我劝劝他。”
金子濠答应了母亲,吩咐丫鬟等子澳回来,告诉他来自己房间。回到自己房中,看到桌上的木簪和扇子,又想起白天的事,将扇子放在自己的抽屉深处,却不知道把木簪放在哪里好。只听门外叩门,“进”金子濠以为是子澳,便直接让进来了,哪知门外站着的,正是金太太的贴身丫鬟青儿。青儿听了甚是欣喜,认为他待她自与别人不同,一抹红晕偷偷地从脸上浮现出来。“少爷,这是太太吩咐厨房炖的老鸭汤,叫我给您端来一碗。”
听到不是子澳的声音,金子濠见原来是青儿,就说道:“你放这吧。”青儿见金子濠手里拿着一个木簪,想是有了心上人,心中不是滋味,脸上却笑着说:“好漂亮的木簪啊,少爷要拿这木簪送心上人么?”金子濠微微一笑,说道:“不是,只是朋友寄放在我这的。”
“朋友?哪家千金?”
“她的真实姓名我都不知道,看样子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对了,青儿,明天你叫金管家寻一个首饰盒来,做工要精细些的,就说是太太要的,然后给我送来。”金子濠嘱咐道。青儿不情愿的答应了。
青儿下楼去找金管家,正遇上太太的另一个丫鬟柳儿。
“你去哪了?太太叫你呢,你可叫我好找。”“这不是太太刚吩咐我给大少爷送汤嘛。”“这么久?我看你送的是迷魂汤吧。”柳儿本想打趣她几句,哪想到正撞在青儿的枪口上。
青儿冷哼了一声“我可没你那骚浪蹄子的样儿,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这叫别人听见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我呢,要是传到太太老太太耳朵里,把我赶了出去,你成了太太的心腹,将来指给哪位爷做姨太太,你打的那些如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青儿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太太房间走去,柳儿素来心善纯良,嘴上没有青儿这般刁钻,满心委屈,想哭又不敢惊动老爷太太们,呜咽着跑下楼去,却不想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见,竟是金子澳,熏天的酒气,被她这么一撞,竟然差点摔在地上。柳儿一脸的恐慌,忙问道:“二少爷,我不是故意的。二少爷您没事吧?”
不想金子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头看她,放佛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眼角还噙着泪珠。金子澳邪邪的一笑,带着醉腔说道“柳儿……柳儿这些年长得真是越来越有姿色了,等我明天回了太太老太太,讨了你做小怎么样?”说着就对柳儿开始动手动脚的。
柳儿又羞又恼,又想起刚才青儿的一番话,用力挣开金子澳,拿起桌子上针线筐里的剪子,冲着金子澳哭着喊道:“我知道我天生下贱命,有爹生没娘养的,但我也没想过攀高枝,富贵我受不起,你们一个个也不用羞辱我,索性我今天就死了,一了百了。”说着就把剪子冲着自己划去。
闹出这么大响声,大厅里围满了下人们,几个仆人见状立刻扑上去夺下剪刀,老妈子和别的丫鬟低声的劝慰着,金子濠金润芝闻讯赶来,金润芝上来就给了金子澳一个嘴巴。金子澳瞪圆了眼睛大骂道:“你他妈敢抽我?”
金润芝昂着头,和金子澳对视着,说道:“对,抽的就是你,清醒了么?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也就算了,如今都闹到家里来了,有点姿色的你都要染指是不是?”金子澳骂道:“你就为了个下人,你打我?家里还有没有家法了?”只听楼上传来一声怒斥“畜生,我倒要问问你有没有家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