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闹得最沸沸扬扬的莫过于发生在十年前的那几件事。一是当今天子是否真是顺位继承的。二是天下纷纭不一的血氏当年被诛九族的命运到底是谁一手谋划的。三是由来失传已久的血氏族谱终归在谁的手上。
客栈中,评书人的嘴飞沫四溅地说着那些宫闱秘史:“十年前的那日,天是那样阴暗。上苍注定这天一切都不平凡。世子在原野之战战死。皇帝听闻伤心欲绝,不料正日午后崩驾。二皇子顺利继位成为当今天子,听闻掌管军政大权的血氏一族顷刻被抄九族,转而到冷府大将军冷天涯成为天子的宠臣,毫无顾忌出入宫门用七七四十九的礼制,天子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原野之战前几日,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进了冷府,说小少爷虽年纪尚小,但历经此次磨练可摆脱近几年来的风寒之病,日后必定大富大贵。没想到啊,小少爷死在了战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真怪哉。天子为抚平冷将军的丧子之痛,给他升官加爵.”
熙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亦风茗了一口茶,道:“怎么了?”
“你说那血氏一族怎么就被抄家了呢?”熙儿心中满是疑惑,夹了个小笼包子送入口中,“我师父说世子是被冷府害死的。说书人说的都不对。”
“哦?”亦风笑道,“你怎么就笃定你师父就是对的呢?唔,不过他确实也是对的。”
熙儿眨眨眼,凑上前去:“你知道内幕?”
“不知道。”他摇头笑着说,“你似乎很失望?”
“不说就算了。”熙儿摆摆手。她尽管很好奇,师父说她是血氏的最后一脉,那么她是谁,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当今血氏已经抄家,幸存活下来的她若是被发现,很可能就会招致杀身之祸,现在时机未到,还是慢慢来了解好了。
亦风含笑起身,向掌柜的交了酒钱。
“你是要一路管饭吗?”熙儿问道,真不明白为什么亦风一定要跟着她一同去平阳找丘寻太守,想了半天,觉得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救了他几次,所以他做这些来补偿补偿。熙儿又想了想道:“说真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不需要保护我。你看啊,你应该有自己的事,不要这样就耽搁了。”他停下脚步,道:“无妨。”他又偏着头来看她:“在下一路跟着,可以解决你的所有饭钱。再者说,我从来不愿欠人什么。”果然,是为了报恩。熙儿淡淡地笑:“那就劳烦亦风大侠了。待我到了平阳,你大可不必来管我,我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他回过头去没有言语,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七月流火。赶路的日子总是漫长的。马车过了一个关隘,路过一个久经失修的庙宇,熙儿决定进去烧香。亦风皱皱眉,在一旁跟随。清冷的庙,空荡荡的,并无一点人烟的痕迹。在前堂先拜了拜,熙儿正移步走到后堂。亦风却突然阻止,低声道:“有人。”果然,从后堂处转来一个身影。“阿弥陀佛。施主诚心拜佛,愿神灵保佑施主。”住持向两位缓缓一拜。“这庙宇残破不堪,如何没人来修理呢?”熙儿道出疑惑。住持答道:“官府腐败,无暇顾及这边荒郊,在后堂还有很多无家可归者,请施主随我来。”
放眼一看,大多是衣衫褴褛者,或躺或立。住持道:“若官府再不拨银两下来,老衲想,恐怕他们危在旦夕啊。”熙儿看了看亦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便是如此,在下还有那么些银两可供他们解决一时的温饱之需。”亦风不动声色地拿出钱袋。住持忙忙道谢,把二人亲自送至庙门。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待住持走后,熙儿欢喜地问。
亦风因说道:“我比较聪明。”
“那你给了多少?”
他驻足想了一想,答道:“几百两的银票罢了。”
熙儿前一刻的笑立即凝固在脸上,咆哮道:“..。。你是猪啊!”这么多钱都可以买京满楼的上千个肉沫包子了。
马车飞快的跑着,熙儿直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生着闷气,对亦风也不理不睬,亦风也不说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突然,车夫急惶惶勒紧缰绳,拉车的黑马扬起前蹄狠狠嘶鸣,亦风清冷的嗓音响起:“怎么了?”车夫忙着勒马后退:“公子,有个乞丐挡了路。”车帘撩开,车夫先行一步定住马将小乞丐拖到一旁。看样子,这小乞丐似乎是个小姑娘。小姑娘挣扎着要爬起来,脸色苍白地吓人,嘴唇干裂,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熙儿。“她一直看着我干嘛?”熙儿奇怪地问亦风。亦风皱了皱眉,说道:“也许是,她看上你了。”熙儿幽怨地看了亦风一眼。走向小姑娘,蹲在一旁俯身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些什人?”她摇摇头:“我爹娘死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被养父卖去青楼做苦工抵债,那些嬷嬷们总是打我,好不容易我才逃了出来。”小姑娘拉开衣袖,皮肤上的青紫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她身子猛地颤抖,眼里的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熙儿站起身来,为难地说道:“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
“姐姐,我什么事儿都肯做,跟着姐姐我做牛做马都愿意。”小姑娘跪在熙儿的面前,呜呜咽咽地说道,“我不会成为姐姐的包袱的。姐姐好心救救我。救救我。”熙儿转头看见亦风抿着唇,小心翼翼开口道:“这.我.实在是.”不是不想救,而是无能为力。亦风说了句“不行”就头也不回地重新上了马车。“你有些人性好不好。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又变成面瘫。喂,喂!”熙儿转身看见小姑娘已经倒在地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心下一横,把她抱上马车。
“此人来路不明,怕是祸患。”亦风冷眼旁观。熙儿正在给晕倒的小姑娘喂水,头也不抬地嘀咕:“你不也来路不明。”亦风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
小姑娘似是被水呛了一下。半会儿才缓过来。
血一样的晚霞染红了天,远方有暮云合璧,落日溶金,风里传来一派寂静的声音。似乎缺少了点什么,没有生气。禁不住想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唔。”熙儿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小姑娘,轻轻地道,“唤你夕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