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呵呵,后来管事的一个什么远方亲戚看上了我那棵树,死活想要。你知道我们的工作餐和酬劳都是从自己负责的树上产出的,当然最好的肯定要上交给园里,但是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所以相对来说,你管的树好,你就吃的好,拿回去的也好,树不好,果子不好,你就吃差的,拿差的。桃树王当初没谁敢上去,上去了也要剩将近一半的果量不敢采,白白挂在枝头,熟透了掉下来,腐烂坏掉,那都是多可惜的大桃子啊!后来交到我手里,我也好几次差点掉下来,吓得要死。但我性子犟,不服输,后来也管得很好,我吃的、拿的都是硕大鲜美的大果子,自然就引得别个眼红了不是?像我现在负责这一片的树,那我就只能指望这些又青又涩、斑斑疤疤的落果了,这满园子怕是没谁眼红我吧?——可我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能吃到鲜美熟透的大桃子,虽然常常是被虫咬了一个孔或是烂了半边的,好的都要上交的。但那仍然是美味的鲜桃啊!那一阵儿园子里的工友都羡慕我,说我吃那些大桃子吃得越来越漂亮了,脸蛋儿都红扑扑的像桃子了呢!”
说到这儿,一把年纪的跛婶儿竟然羞涩地笑了。
“而且每周我都能带回去最美味的桃子给我的孩子,你知道他们有多开心吗?”跛婶儿满脸是母亲的怜爱与痛惜。
“你有孩子的?”大冠问道。
“有,还不少呢!呵呵,我跟我丈夫一口气生了十二个,厉害吧?目下岛上很少有愿意生这么多娃的了,养不起啊!但我生了,就得养大他们呀,而且这些小宝贝儿们儿可是真能吃啊!所以我在这虹照居的桃树园子里拼命干活,我那位在紫渊阁的浅水滩赶潮抓海货,也是分分钟冒着淹死的危险呢,每天湿淋淋的累得筋疲力尽不说,最要命那一身的鱼腥味,年深日久,好像洗也洗不掉了一样,唉!”
跛婶儿叹息着摇摇头,忽然猛醒:“哦,看我说哪去了!”
于是,又接茬儿说道:
“总之呢,管事的找到我,先是夸我活干得好,有本事,说是这园子里的事儿没有什么能难住我的。我开始还挺高兴,领导认同嘛,是真挺高兴啊!但接着话风就变了,说是园子里要全面发展,这片桃树没谁敢接,只能靠我了。我心里明白,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呀!”
跛婶儿停下来,笑笑:
“再后来,就简单喽,我做了这片林子的上工,结果怎样?我原本就长得壮实,那些小枯枝哪禁得住我啊?所以就不出意外地摔了下来,摔断了左腿……”
她伸出自己有些萎缩、变形的左腿,看了看,自嘲地说:
“喏,就这样了。”
大冠默然。
跛婶儿叹口气:“唉,那段日子真的挺惨!我摔断了腿,不能干活儿了,自然没有收入;管事的又说我因为自己工作失误掉下来,压断了两根果树的树杈,要赔,又扣发了我两周的酬劳。后来,好容易腿好了,家里却快揭不开锅了。我想着不能干等着饿死呀,还得找活干,就又来求管事的,送了他我老公一个月的鱼获酬劳,才又答应让我回来做下工。”
又关切地对大冠说:
“孩子,你以后也吃这碗饭,可千万要小心,虽然婶儿看你挺机灵、挺灵巧的,但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要悠着点儿。”
大冠默默点点头,没说话。
望着大冠同情的眼神,跛婶儿笑道:
“我算好的了,虽然断了一条腿,但现在还不是能吃能喝,能走路,能干活。有些摔下来的,后来都……”
跛婶儿摇摇头,说不下去了,于是简单给自己下了一个断语:
“我命好啊!”
……
从此,大冠就成了虹照居桃园里的一名不起眼的上工,负责着十几棵可怜巴巴的瘦弱桃树,而其他上工则多半只负责二三棵正在结果的桃树,有几棵特大的桃树甚至是一个上工负责一棵。
但好在大冠身躯灵巧,身手矫捷,而且他用敏捷的窜纵掩饰着自己的飞行技能,因而数日之后他还能稳稳地立在那些细弱的令其他工友惊恐的桃枝上时,他看见了管事的那双呆住的斗鸡眼和惊讶地合不上的下巴。
每日的工作餐虽然都只能吃一些青萎、有虫或部分腐烂的劣质果,但好在这一片虫害严重,每日工作虽然辛苦,却也有不少肥大的虫子进了肚子,有时遇到大个儿肥硕的,大冠还会特意抛下来给跛婶儿尝尝鲜。而跛婶儿也很关照大冠,每天的工作餐都会尽量把好一点的果子让给大冠吃。
但能带回给家里兄弟们的却只能是一些虽然看起来不坏,但其实并不好吃的青涩的落果,因为他所管理的这一片桃树品质低劣,目前还没有一棵有真正成熟的果实挂在枝头。但大冠外出到虹照居打工本身,已经给大家节省出了一份口粮,所以麻杆、石头他们的觅食压力大大减轻,大家的果腹需求基本得到满足。
而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冠每日黎明前即起身出发,趁着天色蒙蒙之时,悄然降落在那片桃林上。日落收工后,多数工友都是在桃园就地而卧,或是栖居在低矮的枝头。大冠每次都是跟跛婶儿道别后,假意回家,绕过林间小道,估计跛婶儿看不到时,即在僻静之处,趁夜色悄然起飞。
每日如此,辛苦异常,但大冠最烦恼的却是没有了固定的修行练功的时间。除了睡觉,自己的独处时间又都在路上。但睡觉时间是不能占用的,打工的日子实在辛苦,夜晚的安眠能很好的给身体以休憩和恢复。这种辛苦和练功的辛苦还不同,练功虽然辛苦,但身体每有进境,便会更加轻松,各项身体机能也会有明显提升,而打工的辛苦则纯粹是做苦力,是对身体的折磨,也幸亏大冠身体底子好,才不像其他新手一样没几天就累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