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便到了中元三年,云峰也已经九岁了,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了,约莫有五尺来高,按母亲的说法,要是再长的两年就差不多该娶媳妇了。
弟弟也五岁了,不过跟云峰很不像。没有他的聪明智慧与果敢,更没有他的胆气。除了爱干净,几乎他身上没有一点是云峰看着喜欢的。父亲常年不在家,云峰便充当着给弟弟做父亲的角色。虽然三四年间父亲也多次回来,可每次来回总是很匆匆,等云峰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又出去了。
去年匈奴入侵让这个常年在外的父亲错失了最后一次见长子的机会,这也导致了四年前的相见成了两父子最后的一次相见。
十月一过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可是今年的冬天特别的不冷的。更外的显得暖和这让已经渐渐长大的云峰出现了丝丝忧愁。老人们讲瑞雪兆丰年,冬天越冷,明年的收成越好。大地对谁都是一样的,寒冷的雪花能带走人的生命,同样的也能带走各种各样的病虫,确保麦子能够更好的成长。
一直到十二月才有那么点雪花飘落,可人们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的雪便没有在继续下,一反往常的气候。人们的心比天空还要更阴霾。
春雨的到来稍微的缓解了人们的心情,而紧接着传来匈奴有人投降被封侯,这让云峰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匈奴与大汉交战差不多半个多世纪,而关中人对于匈奴的印象可以追述到大秦时期。楚汉交战时匈奴乘虚而入在关中烧杀劫掠,不知有多少人被杀死,有多少人被带到北方从此再也没有音讯。而关中戍边的男子死在匈奴人马刀下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他们一旦投降就能被封侯,这让云峰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三月,天空划过一颗巨大的彗星,照亮了整晚的夜空,流星随西北方向而去。老人们都说这预示着将有灾祸发生,果不其然,四月,突然整个大地都动了起来,无数的房屋倒塌,牛羊失群,鸡鸭乱飞,大地开裂,人站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老人们把这个归咎于地底下的大龙要翻身了,所以才有这样的事情,云峰第一次觉得这个可爱的大地也有了让人恐怖的一面。
人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怀念伤感,日子还得继续。持续的干旱让今年的麦子减产,交完田赋之后,看着剩余的麦子,很难支撑到明年的秋收,钱倒不是问题,就怕到时候有钱都不见得能买到粮食。
耕种依旧要继续,今年的雨水少的可怜,从河里引水变得有些奢侈。已经是九月份了,可天空依旧火辣辣的,丝毫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无奈的只能花钱雇人打井,从地下把水抽上来灌溉地面上的麦子。月末,天空一片黑暗,出现日全食,持续了大概一刻钟,可人们对于这种事忌讳对于谈论。妖言罪被抓到可是要流放的,但是不好的预兆却一直在人们的心里久久都没有散去。
今年的冬季比去年的更加让人害怕,去年好歹还下过一两场雪,而今年就真的是阳光遍地了。除了偶尔的寒风能让人体会到一点冬季的感觉之外,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什么了,一整个冬季一点雪都没下,这是云峰遇到的第一个这样的天气,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样的事情忌讳至极,没有人谈论,也没有人敢去谈论。
转眼就到三月,人们一如既往的给出土的小麦浇水。忽然天空变暗,无数的嗡嗡声在耳边想起。抬头一看只见如风沙一般的东西遮住了整个天空,转眼及至。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蝗灾来了,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击杀着这些不速之客。
稍有机灵的急忙回去点起火把驱赶这些蝗虫,可数量实在是太多,当人们发现蝗虫走了的时候,那些小麦也被糟蹋的差不多了。很多人一个激灵便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上天并没有给人们太多的时间去感伤,被毁了的麦田还要重新播种,运气好今年还能有点收获,总好过把田荒在这里,而且今年还要上交田赋。要是没有收成,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才能支撑到明年的秋收。
蝗灾走后,天空总算下起了那么丝丝春雨,人们的心头总算还是去掉了些许阴霾。秋季收割,麦田的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一半,连去年的三分之二都没有。收粮官收的粮却是丝毫未减,若仅仅只是依靠今年一年的收成,来年春天都熬不过去,很多人都开始未雨绸缪的准备着来年的粮食。
冬季的雪来的有些缓慢,可还是来了,让一年没有看见雪的云峰多少有些感动,大雪之后,收成应该会比去年好的多。
雪一直下,似乎要把去年的雪都给下完。大雪一直持续到二月份,天空总算是有了晴朗的迹象。转眼即到三月,春雨又开始接着来到,各地河道崩塌,河水越过河床淹没良田,这还不是让人们最恐惧的,最恐惧的夏雨一直不停的接着下。人们都已经转移到半山腰上居住了,下游的房屋冲毁的不计其数。
雨似乎没有尽头,很多的人开始生病,也有很多人直接病死,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人病死。恐惧还在不停的在人们心中蔓延。河道上也开始有尸体漂泊,很多人死了之后只能草草安葬。
病情不停的在蔓延,人们的恐惧也在逐日加深。好在老天不想杀死所有人,夏雨总算是停了,天空出现阳光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兴奋的哭了。雨水冲刷后的家园尽是淤泥,也许明年是个好的收成年。
从山上下来,人们开始安顿自己的新家,请了巫祝驱赶那些游方野鬼,焚烧死体,安葬那些死去还未安葬的人。更多的人开始拿手里的田地去换取来年的口粮。云峰家开始用手里的钱去跟亭长收购那些死去人家里的田,也收购一些自己家田旁边一些出售良田人的田。用家里几年攒下来的钱收购了大概一百来亩这已经是云峰家之前所有田地的两倍,可花的钱却不足正常收购的一半。这钱云峰觉得花的很值,也许也就只有大灾之年才能有这样的事情吧。
外来的驿卒带来了皇帝的恩典,由于今年洪涝眼中,免除了全国人今年的田赋,这些许让大灾之后的人心里多了些安慰。可跟着一起带来的还有云峰父亲的骨灰,这让云峰家一下子就跌了谷底。由于是战死,而且家里只剩母亲一个成年人,官家也免除了云峰家未来几年的所有徭役,只要等云峰成了丁,这个徭役才会恢复。官家带来的钱和免除徭役的政策丝毫没能缓解这个家庭的悲伤,生活还将继续,人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过去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