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马并驱的豪华马车最终停留在三皇子的府邸前,身穿铁甲的侍卫自大门前快步而来就顶着漫天的雨水掀起了马车上淡蓝色的帘子,驾车的管家急忙打起一把纸伞将赵成荣护在伞下,也不顾纸伞太小雨水打在了自己的肩上,身上。
赵成荣望着面前重兵把守的巨大府邸,眼中难以自制的闪过些许惊惧,肥胖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凉还是太过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白。
最终还是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府邸的深处,三皇子墨麟静静的坐在窗边,双眼便是如深渊般漆黑无垠,面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及肩的长发有几缕搭在额前,看上去有些阴沉。
这样一幅表情出现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身上应该是不正常的,可是只有跪拜在他面前的赵成荣才知道,主子绝不是真如十三岁的外表一般稚嫩此时这般表情便是有些不快了。因为知道,所以便更加害怕于是颤声开口道“须弥派的自家家事本该自己解决,如今闹到观里还需皇子出面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还小心抬头观察了一下自家主子的脸色,见其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便壮了壮胆子站起身来也不拂去膝上沾着的尘土便是继续开口道“还有那死了爹娘,寄生李家的臭小子竟敢恐吓与我,还扬言若有一天举起剑来便是与唐国作对,与唐律作对,说的好像唐国的安宁便是在其一念之间似得,更是其罪当诛!”
墨麟皱了皱眉头,赵管家刚刚涨红起来的脸色即刻又煞白下来,白皙的额前瞬间密布一层豆大的汗珠,哐嘡一声跪拜下来声音嘶哑的吼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请主上饶了老奴一命啊!”
……
涯带着来时揣着的那柄纤细长剑走了,正如他来的时候,那红色剑鞘上的淡黄色桃花用色金贵,可是仔细望去却又觉得处处透着平静淡雅,便像是涯此时的心态,不去刻意强求什么,只携着淡然,盘起及肩的长发束在脑后,化作一副书生的某样走出李家顺着官道一路向北。
李慕白说‘若有一天,你对这当世朝廷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便是大唐之敌那时你便与我李家再无任何关联,我将带着你的姑姑将你斩杀。’
说的是多么的平静,像是理所应当的因果,对此涯只是抿了抿唇,心道,若我举剑便不会举世皆敌,就算是在大唐的境内亦是如此。
心中所想并未从口中吐出,这话好像看轻了唐人对于唐国的热爱,可是涯亦是唐人,当一个唐人向着唐国举起剑来便是失望之极,那么到那时失望一定不是涯一个人的失望……
涯走的洒脱,远在长安城中的赵管家却被冷汗浸湿了脊梁。三皇子脸色骤变却忽然对着门外冷声道“春儿!”
像是人名,赵管家一愣,脑中便是空白了片刻,肥胖的身体僵硬中忽然忆起那春儿便是府上管理下人的春、夏、秋、冬,四位管家之首。
三皇子府中下人众多,本来掌管下人的工作是赵成荣的工作,奈何三皇子相中此人有颗精明的头脑,便是将许多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物统统交给了赵管家。
然后从众多下人中提拔出了春夏秋冬四位管家,分别管理下人们。
想明白了来人,赵成荣便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我触犯了主子,为何会**儿过来而不是府中的侍卫长?
想不明白,所以更加害怕,最后干脆低着脑袋闭上眼睛颇有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架势,有些悲壮、有些好笑。
悲壮,是因为人之将死确实悲壮,可笑却是因为这幅模样放在这样的人身上,便是真的好笑。
“奴婢在!”门外的雨声淅沥却难以掩盖这声回答中带着的一抹颤抖。
这女子锦缎绸衣,三十许岁光滑嫩白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嫩白的脸像是一用力便会挤出水来,一双原本时刻含着娇媚的眼里却被些恐惧替代,脸上惊怖,即使再多不愿,脚下的速度还是快到了极点。
她通过屋外的长廊一路冲了进来,人到了门前便缓了缓步子,调匀了呼吸,而后竭力掩饰好自己眼里的惊恐,伪装起一副淡然平静的样子才在门口侍卫同情伴着古怪的目光行了进来。
‘哐嘡’一声春儿双膝及地,双手合抱放在小腹,将那颇有些姿色的脸沉得低低的而后道“不知皇子招奴才所谓何事。”
三皇子抬起头来睹见那低沉脑袋下一双躲闪的眼睛,眉角轻轻挑起,浮动不大,但是在那双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还是十分明显。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膝下。”三皇子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那张英俊并着些许稚嫩的脸便重新变得毫无情绪,进而有些淡漠。
春儿应声而起,急忙望向膝下,一同把目光望了过去的,还有那闭眼等死的胖子,赵成荣。
待瞅见那裙上沾染的点点细微的灰尘颗粒后,赵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反观那春儿忽然便像是没了骨头软在了地上,双眸出现些许空白却只是短短一瞬而后便向是磕破了脑袋便会有个什么念想,所以拼命的磕着头,嗓音颤抖的嚷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望主子饶奴婢一命啊!”
和赵成荣此前说的如初一折。
三皇子皱了皱眉头,忽然心生厌恶,对这虚伪言辞的厌恶,明明想活为何求死?
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春儿起身,而后又唤了门外的侍卫进来,吩咐道“你跟着春儿找到今日打扫此间的下人,给些银两,厚葬了。”
“诺!”侍卫单膝跪地领了命令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便拉起如蒙大赦却有些脱力的春儿快步走了出去。
抽了刀便是要见血,皇子说了,给了钱厚葬了,葬的是死人,所以便先杀了那倒霉的侍女,而后给钱厚葬,至于谁葬,便是其他奴仆的事情了。
三皇子从榻上走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屋外的雨水敲打在池塘里,池塘边,池塘边上的假山上,开口说道“你口中说的那没了爹娘的臭小子,昨夜进入了而立之境。”
赵管家是在涯随着李家众人御剑乘风而去后动身返回长安的,虽然快马加鞭一路上未曾停歇过,但终究比不过御剑的速度,昨夜涯进入而立之时,赵管家还躺在那华丽马车上抱怨着舟车劳动,自然不知这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唐的可怕事情。
赵成荣觉得嘴唇有些干燥,想喝水,却没法动作,便砸了咂嘴,眼神呆滞,一脸无法接受。
一夜而立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只怕稍加培养大唐便又多了一个墨白,虽然无人知道当年墨白用了多长时间突破进入而立之境,但是一夜而立人们便比无可比值只得拉来了那年的当世强者。
“那……若这小子以后修为有成大唐……。”想着想着赵成荣的眼便是从最初的惘然便的惊惧起来。
“养虎为患,不如!”赵成荣越想便是越加害怕,害怕多年后的一天,当真有这样的少年只这持着一柄长剑搅乱了整个天下,然后毁了自己的一切,便想起那马车上珍贵的红宝石,家中风骚的美娇娘,便觉得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像是有吧凉飕飕的刀子悬在脖颈上随时都会掉了下来,于是他便叫嚷着,几乎是吼着道,但最终在睹见墨麟一双冰冷的眼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就此哑了火。
三皇子墨麟收回了那冰冷的眼,依旧望着窗外,然后他淡淡开口,语调中带着兴奋,“未来的又一个墨白啊,这样的人便要好加培养,多加诱导终究会带我大唐扫平天下,想必父皇也乐得如此!”
“那……李家与须弥派之事?”赵成荣眼里还是有些惊惧和不安,但还是问出了如今最关键的问题。
墨麟皱了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太书院已经向李家发出了邀请函,想必开学之日便能见到此人,若此人愿意摒弃成见,为大唐所用,我便代他剁了须弥派满门上下,又如何!”
赵成荣听着这有些激动的腔调,忍不住有些颤抖,而后想起那须弥派的若琳凤突然心生感概,想不到几天前在若琳凤面前不过是个山野莽夫的涯未曾想短短几天之后,那当初的莽夫此时却能决定若琳凤满门的生死,若那若琳凤听到皇子此番的决定又会是何感想,是何表情……
长安的‘又如何!’还在回响,远在太原的涯却还行走在那官道之上,向着北方前进,向着远离太书院的地方前进。
而立后便是修士,修士便拥有了与常人不一样的气质与气息,但是走着走着,那气息在涯的身上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了去,这便是忘了红尘是何样,不再刻意执迷于红尘之中,立于红尘之外静观世间,或者说大唐。
红尘我做书生相,我忘红尘是何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