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磐等人正沉浸在刚才白青云以重伤之躯承受封墨棠七杀拳的诧异之中,忽然一阵冷笑响彻苍穹,雪幕撕裂,一把羽扇轻如鸿毛,快如惊鸿,从苍茫雪影中飞飘来,羽扇之上卓然立着一个老者,白须黑袍,衣袂飘动,悬在半空,轻如鸿毛。
“戴暮白?”王磐和众弟子顿觉晴天霹雳一般,虽然来人十年前判若两人,但就是这个穷凶极恶之徒,赫赫声名的风雷堂主,十年前血洗十绝门,无数弟子命陨起手,幸存下来的弟子无不深铭这血海深仇。
‘唰唰……”十绝门所有人利剑出鞘,映雪长鸣。
戴暮白似乎视而不见,却盯着白青云冷笑道:“丧家之犬,何必在此摇尾乞怜!只要你交出穹天塔,你便是我风雷堂座上宾!”
白青云傲意如雪,面如冰雕:“在你之前有九百九十九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过他们都已经是死人,我白青云身经百战,血债累累,多杀你一条性命正好凑个整数!”
戴暮白收起足下无尘扇,翩然落地,双眼微睨白青云道:“十年不见,你的修为又大为精进,居然达到地浊大圆满的造化,如若没有这场风云,或许你已经进阶天清境了,可惜……”言讫竟露惋惜之色。
白青云亦打量着戴暮白:“只是十年之隔,你居然仿佛老了四十年,如今却是一个髦耋老人,我若没有记错的话,你如今只是不惑有余!”白青云感受到他的修为也达到地浊大圆满的境界,不过看他须发皆白,与年岁极不相符的神态,却若隐若现地弥漫着一丝诡异气息。
倏尔,雪花迷离、茫然一线的天际之上,一团乌云宛然一滴墨点滴落宣笺,迅速扩散开来。那云团快速掠来,最后竟然形滚滚之势,十数息时间,便向十绝峰上空成铺天盖地压来。
透过雪幕,众人不禁骇然色变,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成千上万的人影御风而来,黑压压密麻麻,如同漫天飞舞、萦绕不息的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气势磅礴的威压如狂风骤雨,席卷大地。
“有强敌入侵!全派临阵!开启护派大阵!”十绝门一片哗然,身为宗门首座弟子的王磐神色沉着,连续打出数十道传令发决,飞向门派每个角落。一时间十绝门所有弟子汇聚十绝殿前,一色玄衣长剑,宛若连云。一丝赤红光芒,宛若游丝,从雪地之中缓缓升起,笼罩住整个十绝峰,那就是十绝门护宗古阵已经开启。
“何必如此噤若寒蝉,如临大敌呢?魏古通那老儿呢,就派你们这些这些小喽啰看家护院吗?”话音未落,黑色人群中飞出三人,一女二男。
白青云眼波一扫,只见女的妖艳如魅,正是逍遥谷朱妘儿,男的一个魁伟异常,壮如黑塔,乃是仁义门沈文杰,另一个面如枯骨,不苟言笑的冰冷男子正是不羁门主上官豪,三人皆是培地浊大成的境界。十绝门上下一阵骚动,无不义愤填膺,如今四魔头重现,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白青云双腋如翅,护住妻子和儿子,阖家四人雪中紧紧相拥。他们深陷两股大军对峙的包围之中,飞雪萦绕之中,人影如墙,固若铁桶,插翅难飞,已然陷入绝境。
白青云与舒媃双目含笑而视,雪花无声,恍若千年。白青云忽然笑容凝固,舒媃眼中无限决绝与不尽缱惓宛如雪意弥漫,倏然从纤指之上取下两枚戒指,一黑一白给白天颐、白莫问带上,泪光闪烁之下道:“天颐、莫问只恨爹娘无用,让你们生不逢时,如今阖家陷于绝境,今日祸福难测,生死渺茫,你们兄弟若能脱险,一定要相濡以沫、荣辱与共、手足相恤、肝胆相照、生死不背!这两仪戒是娘留给你们的最后之物了……”言未讫,已是泣不成声。
白天颐仰脸望着母亲,含泪而笑,面上倔强、不屈、刚毅甚至冷静和忧伤,竟然与父亲白青云如出一辙,此刻他紧握弟弟白莫问的小手,俨然长兄风范,亲亲拂去弟弟面上雪花和睫毛上的泪珠,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仿佛已念过百遍的誓言:“相濡以沫、荣辱与共、手足相恤、肝胆相照、生死不背!”
白莫问仰起稚嫩面庞,一双瞳孔幽蓝如天,泛着冷冷之光,一寸一寸环顾四围,只见衣袂蔽空,宛如围城,他要记住这一幅幅百态狰狞的面孔,低声斩金截铁道:“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白青云抚着二子脑袋:“天颐,答应爹娘,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报仇!带着弟弟做一个凡人,老死人间!”
白天颐未及回答父亲,身后一片哗动,显然四派众人已然急不可耐。
“白青云交出穹天塔……”
“交出穹天塔留你全尸……”
“交出穹天塔……”
无数声音烁口成金,如大漠狂沙,汇聚成流,铺天而来。白青云缓缓起身,不禁仰天怒吼,他厌倦了这种声音和这亡命天涯的追杀,陡然双掌翻飞,举手成云,倏然间在空中化为汪洋大水。
“覆云手!”白青云一连数掌拍出,惊涛骇浪撞向黑色人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同推枯拉朽,无数人影瞬间击飞,肢残体破。戴暮白、上官豪二人面沉如水,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暗自惊诧白青云的实力,挥手之间百余实力强悍的武修灰飞烟灭,不是谁都能信手拈来的。
这惊天一击威慑不小,四派数千弟子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包围圈竟有些松动,谁都明白一个仅距天清境一步之遥杀人如麻的魔头,那困兽犹斗的反击是无比恐怖的。
逍遥谷朱妘儿、仁义门沈文杰却没有戴暮白和上官豪那般悠闲沉稳,为了穹天塔,他们派出去的精英高手,悉数命丧白青云之手,如今好容易将其逼入绝境,他二人哪能坐失先机。
“杀了他!”朱妘儿声如鬼魅地命令道。
“杀了他们!”沈文杰颇不耐烦地向本派发号施令。逍遥谷、仁义门阵中同时五十余道黑影掠出,都是神静境大圆满的高手,快如疾风,只向四人杀来。
“吼吼……嗷嗷……”一声兽吼,惊天动地,就连十绝峰上千丈冰雪也顷刻之间崩塌倾泻。所有人不禁心中一凛,便见雪幕中两头巨兽从天而降,以挟风裹电之势撞向那几十名高手。那巨兽一头状如犀牛,头生独角,皮坚如铁,浑身毛发暴突,如刀戟怒张,另一头却是一只九头巨蟹,九张蟹口中火球连珠,绵绵不绝。两兽与那二派高手纠斗成一团,难分难解。
“三阶妖兽?”两阵对峙的四派弟子们,不禁为眼前人兽大战叹为观止。戴暮白眼中镇定丧失殆尽,冷声到:“这个妖女居然会驭灵术这般邪术,真是小觑了啊……”
上官豪依然不显山露水,沉声道:“这白青云早已重伤在身,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戴兄浸淫转轮反相功已久,不知威力如何?”
朱妘儿附声道:“传闻转轮反相功威力无比,今日不如让众人一饱眼福!”沈文杰也是投来赞许目光。
戴暮白对他三人用意心知肚明,然而他修炼转轮反相功初成,此时也是抑制不住小试牛刀的冲动。只见他手中无尘扇无风自起,双掌结印,那苍然如雪的须发渐渐变黑,数息之后,戴暮白居然从髦耋之态返老还童,变成四十岁的英武壮年,所有人不禁为此异象震惊的目瞪口呆。那澎湃的灵力在双掌之间凝聚成巨大光团,烈焰喷吐,最后膨胀丈余之大,倏然间便呼啸而出,所过之处冰雪消融,焦土连片。
“轰……”白青云一指击出,一道纤细光影蕴藏千钧之力,瞬间与烈焰光团撞在一处,空中顿时荡开一圈涟漪,两道身影顿时如狂风中的草芥,生生被荡飞数丈开外。
白青云强咽了喉中几乎喷薄而出的热血,稳住身形,望向远处已然变回髦耋老人的戴暮白,嘴角血流蜿蜒,不禁冷笑道:“戴暮白你的转轮反相功威力也不过如此,用一次就自损身体一分,何必自毁长城?”
“转轮反相功我只修炼到第三重,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戴暮白脸上惨无人色。
此时那两头妖兽杀意正酣,逍遥谷、仁义门那几十名高手开始节节败退。上官豪、沈文杰、朱妘儿三人见戴、白二人两败俱伤,便一起飞掠而出。四人团团围定白青云,最后的终极搏杀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十绝门大殿朱漆殿门轰然而开,一道飘逸的身影惊鸿而出,凌雪挽风立于殿阶之上,一副闲云野鹤之态,冲着阵前戴暮白四人淡淡道:“老夫闲逸十年,今日四位老友不期造访敝门,别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