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与铁轨交错咣当当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清晰,不过听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反倒不及上铺那个中年大妈的鼾声响亮。车厢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舒服,苏木阳自幼的毛病依然如故,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内精神高度紧张,大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的睡意。
对面下铺的顾老板睡得正香,并不宽大的卧具被他压在身下,狠狠的来回蹂躏着,不知道梦里正和哪个女子私会,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梦呓。
顾老板的一个本家子侄少年夭折,父母长辈为了孩子能埋进祖坟,就在附近高价寻了一家新丧的女孩配冥婚,需要做一场法式安魂。顾家祖上曾经做过朝中的高官,留下了不少产业,还有几百年的规矩,没有婚配成家就去世的埋不进祖坟。
顾老板人品不错,虽然离开故乡出来打拼很多年了,但是本家人的事还是有求必应的。老家人求他帮忙寻位有道高人,为此特意的找遍古城,经过多方介绍找到了苏木阳的师父陈长河。
不过配冥婚这等事可请不动陈长河,哪怕顾老板出了五万的价码,陈长河也丝毫不动心,只是派这个苏木阳这个开山大弟子,带着法器祭品等物随顾老板返乡。
要说陈长河在燕京的名声吧,还真的很少人清楚,但是有过几次接触的行内人自然会明白,在城隍街古玩市场能占住间铺子开茶馆,岂能是寻常之人。
品味轩门面是茶楼,一楼大厅按方位摆着四张海南黄花梨的四人茶桌,中间一条六尺的紫檀木长案,案上那一尊黄檀的茶海也是出好东西。
乍一看这几件摆设,寻常人等哪里敢坐下,任凭那张桌子拉出去也能换个小汽车开开,那坐下了一壶茶得要多钱?可每天过来喝茶的都是风尘仆仆的背包客古玩贩子,还有一些外省俗称脚夫的送货人。每日里大嚷小活的乌烟瘴气,各地的方言此起彼伏,无数自编自造的荤笑话黄段子在此地相互交流。
陈长河每日里就和这些人称兄道弟的,茶钱也是想给就给,没有也不会少你一盘茶食,甚至哪路人马犯了难手头紧,陈长河也会解囊相助。品味轩站着绝好的位置,却不经营古玩玉器等利润大的东西,在过往的客商眼里绝对是异类。要是谁要里边坐上一天,肯定要跳脚大骂这老板浪费这么好的门面,只是冒充茶先生在这里讲不入流的茶道,岂不是气死天下的生意人!
但是关于黑货的消息,这里是最快最准的集散地,陈长河要是当个中间人牵个线,也会有不少的财路,可他并没有参与地下黑货的交易。
倒是几年前刚开张的时候,街坊四邻及古玩商家都认为陈长河是专吃黑货的,专门从这些远道背包客手里收一手的新鲜玩意。可是时间久了陈长河也没出手过什么东西,反倒是每周都有两天闭门做法,渐渐的就传出陈长河是正宗龙虎山的道家传承,闭门谢客是为了静心打坐练功。
陈长河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加上一些风水阴阳疑难杂事都能看的明白,确实也显露过一些本事,这个陈大师的称谓就名副其实了。不过今年陈长河很少接活了,一是地位提高价码有了,很少有人能请动他,二是身份不符的他也懒得结交。别管真本事假本事,城隍庙街靠这行吃饭的也有几个熟人,面子是大家相互抬起来的,一些小活总要让给别人吃一口饭。
就顾老板这事,如果不是熟人介绍,别说五万就是十五万,陈长河也不会答应的。为啥?不喜欢钱吗?那倒不是,是因为这几天陈长河得到了一些消息,南边新出了个大坑,他必须在店里听消息,具体为啥只有他心里清楚。
陈长河到底是茶先生还是风水大师,就连苏木阳心里也不知道,反正跟着在店里打杂加学艺也快三年了,理论上的东西知道了不少,还一次都没有真正的实践过。这次带着师父给定星八卦盘,三个密封的祭品小陶罐,和一些朱砂黄纸写的符箓,最重要是师父把一个锦囊挂在他脖子上。
具体施法过程早就在脑子里演示了无数遍,记得清清楚楚,加上师父临别那大气的吩咐,苏木阳的信心倒是很满。
“小苏师父,看你一脸疲惫没睡好呀,陈师傅嘱咐不能坐飞机,要不然干嘛挤火车啊,早就舒服的到了。”顾老板早上醒来,看到一脸油光双目无神的苏木阳,不停的摇晃大脑袋。
“没事没事,我在火车上就是睡不着已经习惯了,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事的。”苏木阳只能硬撑着,心里却想赶紧到了地方,让我好好睡一觉。
顾老板哈哈一笑道:“自古名师出高徒,陈大师的大弟子,只是做场安魂法事,我自然放心的很。”
“哼!”
冷哼中带着鄙视的味道。
“吹牛不上税,江湖骗子!就知道一天到晚忽悠人,人哪有什么魂。”
上铺一晚上鼾声如雷的大妈,早上醒来就语出惊人,完全不考虑苏木阳这一晚受到的万点伤害,直接扣上一顶江湖骗子的大帽子。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招你惹你了!你就语出伤人,看你这么大岁数了,不然我……”顾老板哪吃过这屈,没头没脑的被人数落,在苏木阳面前被下面子,脸上更是挂不住。
“你怎么着,你还敢和我动手是怎么滴?好好,来来来!我就死你手里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中年胖大妈脾气更是火爆,比活着就要伸手去抓顾老板,怎奈身子很胖,翻了两下都没起来。
“顾老板别动手,这位大妈家中突遭不幸,心中难受郁闷说上两句也就过了,不要在意!”苏木阳被顾老板捧了一路,自己也约束着不羁的个性,硬撑着一副高人的模样坐在那里。
胖大妈闻言一愣神,两颗大眼睛瞪得溜圆,一直盯着盘腿打坐的苏木阳。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啊!”胖大妈说到一半,啊了一声一捂嘴,望向苏木阳的眼神变得炽热入火,那对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一样。
“小兄弟你是看相算命的大师还是……”
“不敢不敢,新入门的小徒弟而已,风水阴阳略知皮毛哪敢称个师字,大妈您可折杀我了。”
大妈眼神热切,两只胖手紧紧的握着道:“那你怎么知道我……,那大师算算我家出什么事了?”